第十四章 舊神
日月輪換，又是一個寧靜的夜晚。
嚴羅小心翼翼的穿行在山林小路上，仔細的躲避着四下里遊走的野獸。
這種散兵游勇，哪怕只招惹到一隻，它們也能瞬間將消息傳遍這一片區域。
唯有極速滅殺，且毫無聲息才能保證不暴露自己的行蹤。
嚴羅接連行走了四天時間，原本只在夜裏行走，可是覆蓋在九天郡上空的鉛雲已然消散開去，太陰星懸在高天，夜裏同白天也沒什麼區別。
所以嚴羅也就無所謂白天黑夜，一路向東北而行。
對於一個修行者而言，百萬里距離也並沒有多遠，嚴羅逃離東延之後，前三天大多都是夜裏行進，所以並沒有走出去太遠，而現在，他只需要躲着點遊離的野獸，大可以極速趕路。
他也知道，此時事態緊急，必須儘快趕去御獸關才行。
他一路奔逃，根本就沒有任何情報來源，還以為如今的態勢仍然是他所知的樣子。
連續前行了一天一夜，嚴羅終於在無盡的野獸中尋出一條生路來，此時已經能遙遙見到御獸關是影子了。
“就快到了。”嚴羅精神有些疲憊，躲避在大路旁邊的一處山坳里，看着遠處的御獸關。
此時的御獸關倒是挺安靜，重山已經讓公孫無用和錢雲他們這些半妖暫時回去休息了，留下的是萬獸林里的通神巨妖。不朽們也都被收回了戰爭堡壘。
而神劍閣一方也是如此，通神之間的戰鬥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不朽已經完全插不上手了。
“話說，你不會真的還在等什麼生機吧？”重山此時很疲憊，有些無奈的看着星衍。
星衍被斬斷的胳膊沒有修復過來，剩下的一條胳膊提着他的星輝劍。
“即便沒有生機，也不能任人魚肉吧。”星衍冷聲說道。
重山點點頭，確實如他所言，哪怕早已踏上死路。
“而且，你真的算準了我們這一脈毫無生機嗎？”星衍抬頭盯着重山，滿是血色的眸子露出令人心悸的光芒。
重山有些恍惚，他不修因果，不知道星衍所說的生機在哪裏。
此時，神劍閣這一方的數位通神不過是在苦苦支撐着罷了。
他們自己恐怕都不明白為什麼要繼續撐下去，或許真的有什麼生機。
可是大多數人心裏還是覺得，至尊們在這一界的算計幾乎已經到了極限。更何況這裏已經有位至尊真身坐鎮，那等強者，還怕什麼算計。
萬獸林。
青丘山。
聶青玄指尖把玩着一滴明黃色的水滴，這水滴散發著如同黃昏大陣一般的氣息。
這是一滴黃泉水。
要不是有天神元力包裹着，只這一滴水，就能將這一界的凡俗滅殺個乾乾淨淨。
“黃泉河流淌了多久了？”聶青玄轉過頭看着常林。
“自盤開闢這混沌以來到如今。太古三千八百萬衍紀，荒古兩百萬衍紀，遠古三十萬衍紀，上古八萬三千衍紀。到如今的天界紀元，兩個多衍紀。”常林說道。
“一個衍紀是一萬八千紀元，一個紀元有一千年，一年有三百六十天。”聶青玄收起那滴黃泉水，指間輕輕捏着一個水晶酒杯。
“差不多吧，你說的這也是上古時候才有的時間流，最開始的時候，我們都只按照衍紀來算時間的。”常林笑道。
“至尊是真的不朽不滅嗎？”聶青玄問道。
“不是啊，上一任的冥尊不是被我滅了，不然你大姐怎麼做的冥尊，你們幾個怎麼能成天神。再者說了，即便一直在混沌世界裏活着，可是混沌世界本身也是有大限的，不然你以為如今的這一任混沌為什麼被稱為第三任呢。混沌世界的大限到了以後，寄托在大世界裏的所有生靈都會跟着滅絕的。無一倖免。”常林說道。
“所以老道他才在絕對劣勢的情況下仍舊要爭一爭那混沌大位嗎？”聶青玄皺眉，頗有些看不起道尊。
“差不多吧，不過他的神魂早就寄託混沌本身，倒也無所謂手裏有沒有掌控混沌世界。反倒是我們，現在需要仔細想想了。”常林說道。
至尊是沒法把真靈寄托在混沌中的，只能依附混沌世界。
常林所說的‘我們’是指他和玲瓏。
聶青玄正要繼續，心神卻一陣動搖。
此時的冥界，黃泉河水翻湧，一座腐朽的巨城從荒蕪的冥界大地上升起。
刀劍兵刃在殘破的城牆上留下無數痕迹，此時竟然逐漸開始閃爍起來。
“怎麼了？”常林問道。
“閻羅王？”聶青玄取出那滴黃泉河水，皺眉說道。
“閻羅王？別鬧了。”常林搖頭，死去兩個衍紀的天神，而且又失去了天神之位，怎麼會突然活過來。
“姐夫，小白。”阿喵突然躍出虛空。
一道水鏡術出現在青丘山古老的宮闕里。
“還真是酆都城舊地啊。”常林驚訝，上古時候的冥界十大主城分部，到如今能記得的恐怕也如就幾位至尊了，沒想到居然能再次看到原本被他轟入地底的酆都城。
“黃泉河和這酆都城同時出現在獄界，大姐讓我告知你們一聲。”阿喵慢悠悠的說道。
“話說，青竹這個傢伙，至於在這一界安排這麼多手段嗎？”常林皺眉，一年覆蓋了整座萬妖界。
御獸關後方的後勤部所在。
嚴羅看着早已冷冷清清的後勤部，心裏沒由來的一陣惶恐。他始終不願想像御獸關被妖族攻破之後揮手一種什麼樣的情形，可是眼看着這空蕩蕩的後勤部所在，卻也真的無奈。
唯一能肯定的是，妖族此時仍舊沒能擊破御獸關。因為越是靠近御獸關，野獸也就越是稀疏。這就是說，如今九天各地的野獸們，仍舊是通過鐵索橋進入的九天境內。
嚴羅在後勤部里轉悠了一會兒，拾起地上散亂着的幾把戰刀。手裏提着一把，其餘的丟進儲物戒中。
隨後看着近在咫尺的御獸關，狠狠心邁步走了過去。
他此時已經小心謹慎到了一個極限，腦子裏的弦緊緊的繃著，比躲避野獸都要緊張萬分。
御獸關後方的城門緊閉着，漆黑的城門隔絕了關城內外，嚴羅腦袋貼在城門上，卻什麼聲音也沒有聽到。
這裏的守衛原本就是九天軍的軍士，可惜九天軍全部撤離，這裏也就沒有了守衛的軍士。
嚴羅有些不適，一股不知名的味道瀰漫在他身邊，帶着些枯敗腐朽的氣息。
這是李君作出的最後的報復，是那座黃昏大陣的氣息。
嚴羅並不懂得什麼陣法，他只是覺得這氣息隱隱讓他有些不安。
嚴格來說，黃昏大陣的目標一般都是不朽和不朽之上。
嚴羅這樣的勁力境界修士，本該連站在黃昏大陣中的資格都沒有。
雖然此時的黃昏大陣已經只剩下些許殘留的痕迹，可也遠不是一個勁力境修士能抵擋的住的。
嚴羅皺皺眉，輕輕推開了御獸關漆黑的城門。
一路向內奔走，漆黑的通道里全是他自己的腳步聲。
他沒有察覺，周身已經被一團黃色雲氣包裹住了。
幾個呼吸的功夫，他重新站在太陽星的光芒籠罩之下。
那些黃色雲氣順着他的呼吸流轉，一點一滴的屬於遠古的記憶也開始在他識海里慢慢覺醒起來。
如那茫茫無盡的黃色河流。
如那漆黑如墨的汪洋大海。
如那滿是刀劍痕迹的古老城池。
還有昏黃的天空，老舊的石橋。
巨大的沉重厚實的木質巨輪。
嚴羅痛苦不堪的跪在地上，遠古的記憶在他識海里流轉，將他無盡歲月積累的記憶統統還給了他。
這之後的一刻鐘，御獸關重新被鉛雲籠罩，而此時身處御獸關中的通神們，卻再度經歷了一次天神覺醒。
“規則降臨，不過你已經在這個位子上坐定，他倒是回不到天神境界去了。這倒是稀奇，他當年是用了什麼手段，能在我的滅世雷霆之下保存了魂魄真靈的？”常林滿是詫異的自語，神念籠罩着正在接收遠古記憶的嚴羅。
一刻鐘后。
嚴羅站起身來。
冷漠的看着這座關城。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裏，也明白這一世覺醒記憶的任務。
“這世界真熱鬧，兩位天神，一位至尊。一位大帝。你到是也看得起了，讓我在這等狀況下幫你翻盤過來。”嚴羅眸子裏蘊含萬古滄桑，此時的他，已然不再是九天軍那位千夫長，而是來自遠古的舊神。
天神獨有的元力氣息爆發。一道土黃色流光瞬間閃過御獸關。
重山被這流光照耀過之後，原本不需理會的黃昏大陣氣息，在體內猛的爆發了出來。
他瞬間從虛空中墜落了下來。
“好膽！”常林微怒，本以為嚴羅失去了天神之位，覺醒之後必然會立即逃離萬妖界，沒想到他居然動手。
紫色雷龍猛的探出虛空，無神的眸子盯着嚴羅。
“至尊恕罪，我需帶走這一支神劍閣。”嚴羅躬身行禮。
“你也是不拿本座當回事啊。”紫色雷龍轟隆隆開口。
“至尊當年仗着滅世雷霆強壓我冥界天神，而今我帶走這一支神劍閣，也算了了因果。至尊喝了而不為呢”嚴羅遠古記憶歸來，知道的東西要比路天多出無數個衍紀來。
“這一支神劍閣，之多小世界聯通着萬妖界，你覺得本尊會留下這般大的隱患在我們這一方的退路上？”常林冷聲喝問道。
“我會親自出手切斷所有小世界。”嚴羅拱拱手。
“當年你能在滅世雷霆之下逃掉，也算有些氣運在身，既然你願意做那等吃力不討好的事情，那本尊到也可以放他們離開萬妖界。”常林似乎是思索了一會，那紫色雷龍隔了一陣之後才緩緩開口。
“多謝至尊。”嚴羅做了個揖，心下稍微放心了些。
規則至尊自然是遵循規則而行的。
“將你的黃泉氣息收回去，儘快離開此界吧。”常林留下一句，紫色雷龍重新遁入了虛空。
嚴羅總算徹底放心下來，揮手將御獸關中的神劍閣眾人盡皆收走，又把附着在重山他們一眾妖族通神身上的黃泉河霧靄收回自己體內。單手在面前輕輕一劃，一步踏進漆黑如墨的混沌裂縫裏。
“你看看，如他這般的天神，遠比新晉的天神要多許多算計。”常林冷眼看着離開這一界的嚴羅，紫色雷龍輕輕一晃，將漆黑的虛空裂縫徹底抹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