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安寧
馬蹄聲清脆。
初秋時分,帶着些涼意的風肆意奔走着,帶着一陣陣果實成熟時的味道。
嚴羅從小到大都生長在這樣的環境裏,東延縣原本就在九天郡東北,通天徹地大陣啟動的時候並沒更改東延縣,所以這裏仍舊是老樣子。
東延縣,羅家村。
這村子跟路天的路家村類似,村中人大多都姓羅,唯有嚴羅家和他大伯家是嚴姓。
說來也怪,嚴羅家裏和他大伯家裏,就只有他這一個男丁,原本兩家的大人都是不願意讓他去戰場的,生怕老嚴家就這麼斷了香火。可是嚴羅當時覺得自己出去經歷一番也好,於是便報名去了御獸關。
嚴羅穿着太陽部制式盔甲,騎着馬趕回了羅家村。
九天的村子大約也是類似的樣子,村口一棵大樹,樹下搭着些光滑的石頭。
嚴羅輕輕拉住韁繩,那黑馬停下了腳步。
站在老柳樹下面,嚴羅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
之前因為山匪而擔憂着村子裏的事,所以才借來了馬匹。一路狂奔回來,見到村子還是這麼一副安靜祥和的老樣子,嚴羅自然放心下來。
牽着馬往裏走,嚴羅看着熟悉的人家,嘴角的笑意更濃了些。
直到穿過大半個村子,他停在了一處大院落。
院落外是古舊的木柵欄,兩座老木門緊緊挨着,中間也有條木柵欄歪歪扭扭的攔着,似乎把大院子裏的一家人分成了兩家。
這裏就是嚴羅的家,也是嚴羅大伯的家。
兩家人本就是住在一個院子裏的,只是村裡人為了為給嚴羅擔負起和大伯多分些田地,這才想着將一座大院子就這麼簡單的用些木柵欄,藤條什麼的分開,也就算作兩家了。
兩家人,自然是能多開墾出些土地的。
嚴羅推開左側的木門,老木門發出吱吱呀呀的響聲。
這時候已經快要黃昏,村裡人大概是收到了縣裏的消息,都緊閉着門戶,免得山匪作亂。
嚴羅把馬拴在院子裏,走到那熟悉的門口。
“娘,我回來了。”嚴羅輕輕推門進去。
屋子裏原本虎視眈眈是數人聽到嚴羅的聲音,看到熟悉的身影,一瞬間放鬆下來。
“爹,娘,大伯,大娘,小妹,巧巧。”嚴羅笑着跟每個家人打招呼,不知不覺間,兩條淚痕已然清晰的掛在他風塵僕僕的臉上。
一陣丁零噹啷的聲音掀起。
嚴羅看着掉在地上的菜刀,鋤頭,剪刀耙子等家當,一時間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
“放心吧,今天上午已經將他們全部剿滅了。都已經送回縣裏了。”嚴羅自然知道家裏人在防備些什麼,心裏暗嘆這幫山匪真是遺禍不淺。
“孩子。”聽到嚴羅的話,他母親這才衝過去緊緊抱着他。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嚴羅的父親和大伯都微笑着自語。
緩過一陣,嚴羅安慰了自己母親一番,便詢問起村裡如今的狀況來。
“今年的麥子和玉米都還沒到收割的時候,所以那些山匪倒也不來,他們也就是些不願去戰場的慫包蛋,就會欺負村裡人。”嚴羅父親一臉憤怒的說著。
“可不是,村長就因為多說了一句,就被那個為首的山匪打的半年緩不過來。真是畜生。”嚴羅大伯說道。
“如今村裡還是老村長主事嗎?”嚴羅問道。
“沒錯,前些日子,縣裏的大人送來一份草藥,村長吃了之後也就好了,聽說是有要緊的事,所以還得請他出來主事。”嚴羅大伯說道。
“原來你們還沒接到消息。”嚴羅恍然,怪不得沒有提前收麥子,原來還沒有收到消息。
“父親,大伯,如果現在就收割莊稼,你們會怎麼想?”嚴羅問道。
“現在?”嚴羅大伯一驚。
此時莊稼還未成熟,強行收割不僅不能保存,恐怕縣裏賦司的大人那邊也交代不過去的。
“現在,越冬的準備倒是已經做好了,只是提前收割,賦司那邊不好交代。”嚴羅的父親說道。
嚴羅去御獸關參軍,九天軍司是會發津貼的,嚴羅自己又沒法用,所以就直接讓人送回家裏來了。老嚴家最近一年半,過的倒是還算不錯的。
“這樣,我先去村長家裏問問。你們也準備着收割糧食吧。”嚴羅起身,認真的對兩位長輩說道。
嚴羅的父親和大伯雖然很不解,但是嚴羅畢竟是帶着軍隊的任務回來的,郡王和大將軍自然是不會錯的。
羅家村,村長家。
“老村長。”嚴羅敲門。
“咦,嚴羅哥哥?”長相清秀的女子推門出來,看到嚴羅有些驚訝。
“玲兒?你沒去九天的學堂?”嚴羅一臉詫異。
羅玲玲,羅家村村長的女兒。
“今天修課,原本想着回來看看父親,沒想到縣裏讓大家閉門不出。說是要剿滅山匪,怕波及附近村子的百姓。”羅玲玲說道。
“事情辦完了。你父親在嗎?”嚴羅一笑,輕聲問道。
“父親他在同縣裏的大人通話。”羅玲玲指了指房子裏的老人。
嚴羅點點頭,就在外面等着。
他對這位老人是很敬重的,老村長一直都很照顧他們家,就連分開院子開墾土地的法子,都是老村長當初想出來的。
嚴羅自不願打擾他。
一刻鐘后。
“嚴羅將軍。”老村長笑着出來,沖嚴羅拱拱手。
“老村長,你這是?”嚴羅被他嚇一跳,連忙上前將老人扶起來。
“哈哈哈,嚴家小子,你如今出息了,縣裏的大人都喊你大人了。而且一回來就解決掉了山匪。真是了不起。”老村長身體看着挺硬朗,全然不似收過重傷的模樣。
嚴羅笑笑,有些羞怯。
“縣裏的大人傳訊過來,將許多事情都講的清清楚楚了。所以村子裏現在就交給你安排了。”老村長笑道。
“我安排?”嚴羅一愣,這都哪跟哪?
“縣裏的大人說,一起都聽軍司的嚴羅大人安排。”老村長也疑惑了。
嚴羅一臉苦笑,神色有些怪異。
“我原本想着過來問問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沒想到變成我來安排了。縣裏的人到底講清楚沒有。”嚴羅搖搖頭,有些苦惱。
“不是收糧遷移的事嗎?”老村長問道。
“沒錯。”嚴羅點點頭。
“縣裏也說了賦司的命令,我們照做就是了,賦司負責今年的所有賦稅,所以我們收上來的糧食都留着自己吃。而今山匪已經被你剿滅了,已經可以直接通知村裡人,現在開始收割糧食。等着遷移了。”老村長說道。
嚴羅一聽,咧嘴笑了,這就沒有需要他來安排的事。
“勞煩老村長了。”嚴羅拱拱手,神色緩和下來。
老村長原以為還有什麼特別的安排來着,原來就是縣裏這點事。
“嚴羅,我們為何要遷移呢?遷移去何處?”老村長問道。
嚴羅扶着老人家慢慢的走在村裏的大路上,對老人家的這個問題有些不好回答。
“實話說,其實是大概是因為御獸關要守不住了吧。”嚴羅說道。
“各郡的支援不都到了嗎?這都守不住?”老人身軀有些顫抖,不安的問道。
“我離開關城的時候,許多不朽已經降臨。各郡的普通軍團幾乎都已經撤離了。留下的都是實力強大的特殊軍團,和一群不朽大人們。”嚴羅說道。
其實他知道的也不多,這消息還是從唐焰的親兵那邊聽來的。
羅家村這樣的小村落里,顯然是不懂什麼不朽大人,特殊軍團的。即便村長但是見識比較廣些,可也聽的費勁。
既然聽不懂,乾脆就不去理會它。
百姓只需要聽郡王安排就好。種好糧食,填飽肚子,其它的事情會有人操心的。
當!
沉重厚實的鐘聲響起。
羅家村裏有個有趣的習慣,一般召集村民,都是清脆些的聲響,遇到緊急的事情,便會敲出這等沉悶厚實的聲響了。
一刻鐘后,全村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來到了村中的大場子裏。
“按縣裏的安排,大家準備提前收糧,儘快將各自的糧食收回來,家裏的東西也都收拾好。咱們準備遷移了。”老村長站在稍微高出一些的地方,朗聲說道。
村中人不解。
“村長,這時候收糧,賦司那邊不好交代的。”一村民疑惑的說道。
“賦司那邊,今年的賦稅將由他們處理妥當。我們收回的糧食都留給自己。”老村長解釋道。
“為啥要遷移啊,啥時候走?”一村婦問道。
“縣裏給的消息是越快越好,可是我們各家各戶的糧食此時都還在地里。這樣吧,我們便暫定七日,留七日時間來收糧,準備,如果一切順利,七日後我們便聽縣裏大人的命令,集體遷移。”老村長說道。
嚴羅皺眉,七日。
“老村長,七日,時間緊迫了些。那邊還不至於崩潰的如此快,大可以多給大家些時日的。”嚴羅說道。
“放心,放心,我有數的。”老村長笑着說,“好了,都回去準備,明日開始收糧。”
村人散去,各自吵吵嚷嚷。
“我也先回去了,御獸關的情況,還請老村長莫要大肆傳揚。”嚴羅拱拱手。
“我知道輕重。”老村長笑道。
嚴羅離去。
老村長看着他走遠,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些苦澀來。
羅家村。嚴羅家。
“父親,大伯,如今也知道縣裏的命令了,咱們明天開始收糧。”嚴羅坐在門檻上說道。
“好。”兩人都點點頭,賦司既然免了賦稅。那他們也就沒什麼顧慮了。
提前收就提前收,村裡人,有手段將這些糧食保存下來。
天羽新曆,九月初十。
御獸關停戰。
天羽各郡都在搶收糧食,一個縣一個縣的大規模遷移。
九天算是除了西極八郡之外最先開始遷移的郡,不過這也才剛剛開始。
也不是所有縣都像東延縣那樣,早早就得到消息的。
嚴羅今天起個大早,跟着父親和大伯來到自家地里。
“你看,麥子還沒熟透呢。真是可惜。”嚴羅大伯惋惜的說著。
如果不是這戰爭,想來村裡人還是如往常一樣安寧的活着吧。
那樣的話,嚴羅或許還能去九天的大學堂考學。想必不會讓他去御獸關當大頭兵。
可惜,而今的人族,在唐焰等將軍口中,便如滔天大浪里航行的小船,不知何時便會徹底傾覆。
所以這時候就開始做準備了。
嚴羅並不覺得這些麥子可惜,他只覺得,如果因為這些麥子使得家人丟了性命,那才是真正令人不願看到的。
至少郡王和大將軍是在竭力救護這一郡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