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杜家

第九十六章 杜家

“別動。”樂萱手持峨眉刺,抵着刺客的咽喉,問道:“你是什麼人?”

刺客喉結微顫,其上便是峨眉刺的尖端,他猶豫了片刻,低聲說道:“你先放了我,我再告訴你。”

樂萱微微鬆開手中兵刃,刺客鬆了一口氣,說道:“是杜公子派我來的,我知道他有什麼打算,只要你們放我一條生路,我就都告訴你們。”

山林另一側,楊香兒、宇文晏和子黍已經走到那少年身旁,刺客眼見此幕,自然認定雙方是一夥的,心裏涼了大半,只願求條生路。

“過去。”樂萱押着他走到少年身旁,少年此刻也已經從雪地上爬起,臉色卻不太好看,宇文晏隨手撿起了他掉落的劍,直直抵在他的身後。

“你是杜家的公子吧?杜子云?”宇文晏押着他,問道。

“你們是什麼人?”少年臉色一變,反問道。

宇文晏沒有回答他,而是看向樂萱押來的那個刺客,“這些人為什麼要殺你?”

杜子云看向那名刺客,刺客的神色則有些不自然,不敢與之對視。

“是你!”杜子云一時間目眥欲裂,“杜子卿想殺我么?”

子黍心中一動,踏出一步,走到杜子云面前,問道:“身為同族,他為什麼要殺你?”

杜子云閉上了嘴,白皙俊朗的面龐一時間陰沉下來,盯着子黍,說道:“你們又是誰?這是我們杜家的私事。”

子黍看着他,緩緩說道:“我也姓杜,杜子黍。”

杜子云一驚,那個刺客也變了臉色,悄悄後退,卻碰到了樂萱的那柄峨眉刺。

“你是……堂,堂哥?”杜子云將信將疑地看着子黍。

子黍繼續說道:“我爹是杜雲素,就是杜家說要處死的那個人。”

杜子云愣愣地看了子黍片刻,忽然激動地說道:“是了,你是大伯的兒子!大伯從大山裡回來后就一直喊着要找你的,堂哥!我是你堂弟啊,雖然我們沒見過面,但我們都是同一個爺爺的孫子,你為什麼要抓我?”

子黍聽到杜子云的話,心裏一時間百感交集,可想到當初見到的杜子卿,仍是冷着臉,不動聲色地問道:“那麼杜子卿呢?他為什麼要殺你?”

“堂哥你有所不知,我們爺爺和二爺爺有矛盾,那個二爺爺心壞得很,爺爺當了族長后,二爺爺就一直在背後使絆子。爺爺本來打算將族長之位傳給大伯,讓大伯和木德齊家聯姻,可是大伯卻逃婚和婢女跑進了山裡,還帶走了家族至寶,二爺爺以此為借口打壓我們這一系,作威作福,讓自己兒子當了族長,讓杜子卿當了杜家的大公子。現在大伯回到了家族,二爺爺本就看他不順眼,又因為弄丟了家族至寶,便一直囚禁着大伯,杜子卿去皇城競選星官,卻被你奪了星官之位,懷恨之下,回來就要以杜家叛逆的名義處死大伯,爺爺和我爹還有幾位叔叔都不答應,只是在族中沒有權力,才讓我去聯絡王氏,好一起救下大伯。”

杜子云一口氣將杜家如今的形勢都說了出來,身上還帶着傷,深深喘了一口氣,又說道:“堂哥,你一定是回來救大伯的,是吧?現在千萬不要現身,杜子卿那個王八蛋就是想用大伯把你騙出來,你只要不現身,有爺爺和我們在,他不敢拿大伯怎麼樣的。”

子黍聽到這些消息,雙手微微顫抖,想到自己的爹娘,又想到杜子卿的陰險狠毒,心裏忍不住騰起熊熊怒火,恨不得現在就和杜子卿拚命,但想到如今杜家是在杜子卿這幫人手中,現在現身無異於送死,又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杜家在什麼地方?我要見到爹娘。”

“就在山裏,大約還有六七里路,嘶……”

杜子云忽然捂住左臂,刀痕深處竟是泛起了淡淡的青色。

宇文晏見到杜子云是子黍堂弟之後已經收起了劍,此刻拉着他的手臂查看,又看向子黍,“是劇毒,若是不及時治療,恐怕有生命危險。”

樂萱聽后,峨眉刺緊緊抵住那刺客的喉嚨,“說!解藥在哪?”

刺客攤開雙手,苦笑道:“大公子讓我們下死手,沒,沒留解藥。”

樂萱聽后一氣,峨眉刺刺破了喉嚨上一點皮,說道:“沒有解藥,那留着你有什麼用?”

這刺客原本也是杜家一位客卿,修成了星師,自然不捨得就此喪命,不由得哭喪着臉說道:“大公子確實沒有給我們解藥,不過仙子你給我點時間,解藥肯定在大公子手上,讓我回去偷出來給你們……”

“不用了,”一直在旁觀的楊香兒忽然說道,看了看杜子云的傷口,“這毒我能解。”

樂萱見狀,笑道:“誒呀,你看我這記性,都忘了五師姐可是堂堂仙醫,解這種毒還不是輕而易舉。”

楊香兒淡淡一笑,取出藥瓶往傷口上灑了幾種藥粉,又在指尖運起真元點在杜子云的手臂上,同時說道:“這個刺客還是留着好了,說不定到了杜家會有用。”

樂萱點頭,收起了峨眉刺,對刺客說道:“那就先饒你一命,不過你要是敢跑,可別怪我不客氣了。”

“一定不敢,一定不敢!”這刺客也有些眼力,知道樂萱精通御風之術,跑也跑不掉的。

“多謝姑娘。”看着楊香兒將自己的傷口料理好,杜子云也是鬆了口氣,手臂雖不能動,但已經沒有先前那般疼痛了。

“子云,現在感覺怎麼樣了?”子黍問道。

杜子云知道他的意思,點頭說道:“堂哥,沒問題了,你們隨我來,先去見爺爺。”

說罷,率先往山道走去,子黍自然是緊跟而上,楊香兒隨後,最後則是宇文晏和樂萱,兩人押着那名刺客往前。

走在最後,樂萱看了一眼宇文晏,見對方還是對她愛理不理的樣子,便低笑着問道:“怎麼了,師兄還在生氣呢?”

宇文晏哼了一聲,撇了撇嘴,片刻后才說道:“你們跑得倒是快,賬還是我付的。”

樂萱不禁掩嘴一笑,說道:“活該,誰叫你要落到最後的。還有,就這麼幾兩銀子,師兄你堂堂二等星官,難道還會在乎嗎?”

“我要說在乎,你又該說我小氣了。”

“嘻嘻,師兄你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嘛。”

“你!”宇文晏站住了,瞪着她。

“不說了不說了,我找五師姐去了。”樂萱擺了擺手,如一陣風般,跑到了楊香兒的身旁,親熱地拉起楊香兒的手臂交談起來。

宇文晏看着她的笑靨,不禁也微微一笑,忽然發現那刺客也在看着,又冷下臉來,推了他一把,“看什麼看,老實點!”

“好好好……”刺客又低下了頭,默默觀察四周的地形。

五六里山路之後,多出了一片山莊,置身雪山之中,顯得幽靜典雅,甚至有些冷清僻靜。

杜子云沒有走山莊正門,而是繞到了一側的小門,說道:“堂哥,從這邊小門進去,裏面就是爺爺的院子。”

子黍點頭,心情有些忐忑,穿過一道垂花門,便進了杜家內院,或許是冬季之故,沿途儘是假山枯木,常綠的植物也有一些,卻沒有高大的古木。院內清爽乾淨,遠望可見一道道院牆起伏,近處則是亭台樓閣縱橫交錯,幾乎處處有小橋流水,將整個內院劃分成不知多少區域,還有些鋪在水上的石墩,踩着石墩跨過一片冰湖后又是湖心的小島,在島上才看出這湖雖是人工鋪設,卻不亞於天然,足有十數里長寬,幾乎佔據了大半片山谷。

“過了湖就是爺爺的院子,堂哥你跟我來。”杜子云朝着湖對岸的一片水榭指了指。

到了湖對岸,見到還有一處小院,匾額上題着“養頤齋”三個字,杜子云朝其中指了指,說道:“就是這裏了。”

子黍走了進去,杜子云隨後向其餘幾人投了一個抱歉的眼神,轉身跟上。

進了養頤齋,便是大堂,堂前擺着一把太師椅,椅子上是位白髮長須的清癯老人,穿着皂袍,手持竹簡,默然凝視着灰暗的天空。

“爺爺。”杜子云低聲喊道。

老人收回目光,看了杜子云一眼,點了點頭,緊接着目光很自然地落到了子黍身上,“這位是……”

“他是大伯的兒子。”杜子云以眼神示意子黍上前。

子黍見了老人,雖是陌生,卻似乎有種冥冥中的親近感,便往前走去,直到老人的身前,但對於這位素未謀面的爺爺,卻也一時無法開口。

“你是……雲素的孩子?”老人先是愣了一會,看着子黍,雙手撐着太師椅要起身,杜子云趕忙上前扶了一把。

子黍見此,忽然有些心酸,低低應了一聲。

老人攀住子黍的胳膊,仔細端詳了一會,激動地說道:“是了,是了,雲素和我說過,就是這個樣!”

杜子云從旁說道:“堂哥這次回來,也是因為聽說大伯有難。爺爺,我們帶他去看看大伯吧。”

老人回過神來,眼裏的激動和喜悅逐漸暗淡下去,“雲素他……”

子黍忍不住問道:“爺……爺爺,我爹娘怎麼樣了?”

聽到這一聲爺爺,老人臉上的猶疑之色漸漸褪去,拉住了子黍的手,說道:“沒什麼,孩子,我帶你去見他。”

子黍一想到即將見到爹娘,這近半年的流離之苦彷彿都煙消雲散,竟是忍住不眼裏有些濕潤,只是說道:“好,好……”

老人頻頻點頭,乾枯有力的手緊緊抓着子黍的手腕,親人相逢的悲喜,似乎都在這一抓之中,抓得有些疼痛而溫暖。

拉着子黍走了幾步,老人忽然問道:“孩子,你身上是不是有一塊玉佩,像是個白色的小盤子。”

子黍心裏一跳,點頭說道:“是。”

“藏好它。”老人的聲音冰冷而嚴肅。

不等子黍多想,老人已經帶着子黍出了院子,杜子云亦跟在一旁,見老人步履蹣跚,不禁有些心憂。

大概又走了兩三里路,眼前多出一片樓宇,整齊劃一,一字排開,有不少杜家子弟往來其中,見了老人,都是駐足旁觀,神色有些怪異,甚至藏着一絲戲謔。

一直走到杜家內院的盡頭,有一間道觀模樣的院子,其外守着兩名杜家子弟,見了老人都是神色詫異,面露為難之色,“大伯祖,您不能進去。”

“放肆!這話誰說的?瞎了他的狗眼!”杜子云上前罵道。

兩名杜家子弟尷尬地彼此看看,一時也是猶豫不決。杜家傳承數百年,不知傳了多少代,按照如今還健在的那些老輩來劃分支脈,他們都是同一個曾祖,算是同一支,處理起這些事來多少有些棘手。

兩人看看,只好坦白說道:“是二伯祖的意思。”

“你們要說,儘管去說。”老人微微眯起了眼睛,“我看他是什麼意思!”

說罷,拉着子黍走入院內,兩名杜家子弟也不敢阻攔,只好紛紛讓開。

進了院子,卻是空無一人,院子角落裏堆着掃把和畚箕,似乎是一處存放雜物的場所,卻並沒有見到杜雲素。

老人拉着子黍,心情沉重,直走到側面一間小屋前,敲了敲門,喊道:“雲素!”

“爹!你來看我了?”屋內傳來了熟悉的聲音,紗窗內可以見到人影晃動。

子黍聽到這個聲音,再也忍不住,同樣喊道:“爹!”

屋內,先是短暫的沉默,繼而傳來一個試探的聲音,“子黍?”

子黍伸手去推門,當中卻浮現一道金色烙印,真元倒卷出來,反將他震開了幾步。

“小心,這門上有星官的封印,你不要推門!”杜雲素在屋內喊道。

子黍眼裏發紅,哪裏管得上什麼封印,運起全身真元便要撞門,卻被杜子云從旁拉住,喊道:“堂哥,你冷靜點!這扇門上貼着星官符籙,你現在打不開的!”

子黍憤憤地盯着那扇門,忽然悲從中來,喊道:“爹,我一定救你出來!”

杜雲素回應道:“子黍,你聽我說,你的事情,我在杜家也多少聽到了一些,只是他們不讓我出去,所以一直沒有來找你。你身上有家族至寶,一般的妖魔傷不了你,知道你平安無事,我和你娘也就放心了。當初我和你娘從杜家跑出來,進了南方大山,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這些都是我自己犯下的錯,你不用自責。杜家現在很危險,你趕快走,不要再回來!只要你沒事,我們也不會有事的。”

子黍搖着頭,咬牙說道:“爹,我現在是代表上清派來杜家,沒人敢拿我怎麼樣。你等等我,我一定救你出來。”

屋內,杜雲素的聲音激動起來,“上清派是上清派,你是你,這能一樣嗎?!”

子黍一怔,神色黯淡下來。

杜雲素說道:“你娘很挂念你,她在對面的那間屋內,和她報聲平安,然後你就走吧。”

子黍搖着頭,望着屋內那道人影,說道:“爹,你等着我。”

說罷,轉身向另一側走去。

另一側的房內,站着黎姝,似乎是聽到了聲音,早已喚道:“子黍,是子黍嗎?我好像聽到了子黍的聲音。”

子黍走過去,聽到這聲音,微微閉上了眼,良久之後,才低聲說道:“娘,是我。”

“子黍?真的是你?你回來了?”

“嗯,我回來了。”

“你……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屋內,黎姝低語着,彷彿是在和自己說話,聲音漸漸輕了下去,過了片刻,方才有所醒悟,趕忙問道:“子黍,你,你怎麼來了這裏?杜家現在很危險,你快走!”

子黍抿了抿嘴,沉聲說道:“娘,沒事的,你等我一會兒,我救你們出來。”

“傻孩子,你別做傻事!那火德星官神仙樣的人物……”

“我知道,娘,你等我。”

子黍說完這一句話,不再停留,轉身往外走去。

“哎!子黍!你聽我的話,別做傻事!”

身後遠遠傳來黎姝的喊聲,子黍微微頓了頓腳步,卻是加快走出了院子。

杜子云扶着老人跟着走出來,老人看着子黍,子黍立在院外,緊緊攥着雙拳。

“孩子,別急,爺爺給你想辦法。”老人嘆了口氣,向杜子云問道:“王家那邊,怎麼樣了?”

杜子云說道:“王家答應了,只是說要再過兩天。”

老人點點頭,對子黍說道:“給爺爺三天時間,怎麼樣?”

子黍看着這個孱弱的老人,勉強笑道:“爺爺,我是代表上清派來的,杜家的事,我等不了。”

老人聞言一驚,“你一個人……”

杜子云說道:“對了,爺爺,堂哥這次不是一個人來,還有幾位客人跟來。之前我離開杜家,杜子卿想趁機殺我,就是他們救了我。”

老人聽后,臉色沉了下來,“殺你?二弟這是撕破臉皮了,哼!既然有客人來,為什麼不讓他們來見我?”

杜子云賠笑道:“堂哥回來,便先讓人等在養頤齋外了。”

“等了這麼久,未免怠慢了人家。”老人往回走去,“把人請來,我要見見。”

杜子云點頭應允,子黍自然也要回去和幾位師兄師姐匯合,便一同回到了養頤齋。

老人坐回太師椅后,杜子云便去請其餘幾人進來,這空當兒又下起了飄飄細雪,子黍見老人拾起先前讀過的一卷書簡,細看之下,其上寫着天地不仁幾個字,原來是《道德經》。

老人朝他笑了笑,又望着漫天的飛雪,問道:“孩子,知道杜家的輩分是怎麼排的嗎?”

子黍不知為何他要問這個,搖了搖頭。

“三迎白水卿無意,九送青雲子有情。我杜家的先祖曾多次遇見仙靈,可到底是差了些緣分,沒能踏入仙境,只守在這仙境入口鬱鬱而終。先祖死前曾手提此聯,後世子孫皆承其志,代代相傳,便成了我杜家排輩的字號。”

“這麼說來,仙道秘境就在杜家?”

“不錯,我杜家隱居群山之中,便是守着這一處幽篁仙境。”

“可我聽說,三百年前靈州動亂……”

“呵呵,聽上清那些老道說的吧?我杜家世代鎮守幽篁仙境,只可惜始終無緣踏入其中,直至三百年前幽篁仙境突然開啟,仙境之力震蕩於整個靈州,方才引起靈州大亂。那時各方勢力爭相闖入仙境,兩位老祖也無力阻攔,所幸我杜家對仙境最為熟悉,苦戰之下方才重新奪回仙境掌控權,取得了能夠再次踏入仙境的鑰匙。不過此戰之後兩位老祖決裂,那把鑰匙當中的能量又有限,只能開啟兩三次仙境入口,此後三百年便不曾再動用過,反倒是作為家族至寶,代代相傳了下來。”

子黍聽后,心裏有些驚愕,對此也是將信將疑,不過恰在此時樂萱等人進來,也便不再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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