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漩渦
安巡是神衍大陸各國基本都有的一項制度,針對的是各國青年高手,根據修為分配不同任務地域,巡視中發現人族之外的危險可直接擊殺處理,人族內的已本國百姓利益為先。而柳廣辰這個最得寵愛的皇子,竟然也是分配到安巡任務了。
皇子安巡,當然和普通安巡的青年高手大大不同。更何況三皇子柳廣辰本身受寵,母族更是柳州大族杜家,兩者相加,便有了燕國四大軍門各派一個青年高手護持,這其實也是四大軍門提前的投資,不過塵埃落定前,軍門不會承認,場面上還是忠君愛國,無有偏頗。
燕國經年的弱勢之下,所謂的青年高手也不過就是矮個子裏拔量稍長的,不過柳廣辰一番話下來,四位軍門子弟都是心裏熨帖,連着起身喝下了面前的酒。
儲顧雨微笑着陪喝了一個,他本就是燕國頂級的衙內,修鍊境界也即將神藏,不過具體倒是無人知曉,畢竟他十歲那年被齊洲儒家魁首聖言宗大長老收為入室弟子,真要聖言宗和燕國的命令有悖,他如何選擇倒是不那麼確定,燕國肯定第一個退讓,反而聖言宗大長老親傳弟子這個名頭更硬些。家中又是有權又有錢,柳廣辰得他幫扶才有了如今的局面,此刻也是得體得很。
姜修勝在一邊坐的舒適,兩腳生平,大家族子弟少有的不修邊幅,若是在本宗,禮儀先生早就上規矩了。他也不飲酒,只是看着柳廣辰笑。
柳廣辰被盯得無可奈何,也只能笑着罵道:“小胖子,你不算我柳州人士,此趟安巡你若要參與也不是不可,只能算我好友通行。若是給個門客的位置,你們姜家的臉還要不要?本殿下到時候還會有好果子吃?!”
姜修勝一撇嘴,“這事兒上就是姜家人了,姜家大好局面在武洲!在趙國!我也就是個姓,沾了點光。現在還不是要靠着辰哥你才能有點便宜可賺?”
“你這個賺便宜的性子不知從何而來,不過這趟同去,功勞分不了你,其他好處總也少不了你的。”柳廣辰說的透徹,畢竟這個層次沒什麼傻子,你要真把人當傻子,估計你猜是那個最傻的傻子。而柳廣辰這個水準當然是裡外都照顧到。
小胖子姜修勝笑嘻嘻地點頭,從他被發配到柳州來開始,他的母親就開始灌輸他一個概念,他沒有後台了,所有的一切要他自己爭取。而作為一個小家族的女人,她只知道一個道理:所有的成功都是一點一點積累起來的。而這一點一點的積累被她解讀為賺便宜。這一認知也就傳給了姜修勝,現在看來很成功,根深蒂固。
“家裏廿二叔就是在幫我準備出行呢,要不是我跟他說今天我跟你出來喝酒談事兒,他鐵定還跟着。你現在就不這麼自在了。”姜小胖往嘴裏塞了一塊瓜,嚼的汁水橫流,對面儲顧雨扔來一塊帕子,他胡亂擦了揣回自己兜里。
柳廣辰也就輕笑揭過。眾人三言兩語談妥了安巡出行的事兒,柳廣辰一敲玉碗,樓下紛紛上來許多姑娘,端的是花枝招展環肥燕瘦。小胖子頓時就來勁了,左手牽一個右手拉一個,年紀不大,玩的倒是極為熟練。顯然他嘴裏的廿二叔不在讓他抓緊了歡樂時光。
在樓中眾人酒酣樂起時,遠在運城之外漁村的陽哥兒睡的並不安穩,心跳如鼓,有種大難臨頭的危險敢深深籠罩着。而他並無他法可想,於是翻身而起,準備去秀秀家睡,以前他就知道,秀秀家睡的更安穩些。
此時漁村被黑暗籠罩,海邊風極大,吹得屋頂烈烈作響。陽哥兒出門后在大風裏走的有些艱難,不知何時,身後出現了一個老頭兒。
這個老頭兒一身舊道袍,個子矮小,面容猥瑣,左手撐着一根幡,上面的白布已然污漬滿滿,“當世半仙”這四個字都似乎有些看不清楚。右手提溜一個大黃葫蘆,時不時仰頭灌上一口,撒出一滴來都心疼地用手指摸了塞嘴裏漱漱。
而大風似乎對他沒什麼影響,他還是不緊不慢地跟着陽哥兒,陽哥兒也並未發現他,徑直走到空無一人的秀秀家,秀秀家白天跟着靈劍宗遠走,並未帶上任何行李,而此時竟是被人拿走不少,連凳子都沒了,床倒是好好的,也只剩草席在床上。陽哥兒躺下,身體翻轉就是如法入睡。不經意間那個猥瑣老頭出現他身邊,剛剛在嘴裏漱過的食指此刻冒着微光,一指點過,陽哥兒立時熟睡。老頭點點頭,從胸口衣襟里摸出張破爛符咒來,仰起腦袋吸口酒,對着符咒一噴一引,只見符咒入了陽哥兒胸前不見了。似乎是對自己很滿意,老頭兒搖頭晃腦的就不見了。
海邊風浪更是兇猛,黑夜之下浪頭打的礁石乒乓作聲。在這撞擊聲中,似乎又有一些嘶吼,淡得很,不甚真切,轉眼就聽不得了。
在遠離岸邊的一處海面,白日裏的靈劍宗長老傅沉此時正孤身一人懸於海面三丈處,腳下浪花一卷,出現了一個面貌陰柔的俊俏男子,那男子半身浮於海上,半身在海里,竟也和諧的很。
那陰柔男子講話柔柔弱弱的:“傅長老,我海族和你們的約定已然是被我王所通過,二蛟將派我前來通知,明日日落後,海族兩萬子民將上岸取食,屆時相必靈劍宗是沒有修鍊士會出現的?”
傅長老也是回答的乾脆:“靈劍宗一言九鼎,明日日落後,靈劍宗本門弟子只在礦場,你們海族只要不打擾礦場,便無人過問!還有,雲城城主已然知道此事,我們靈劍宗也是安撫下來,到時候雲城修鍊士也不會出現干擾,前提是你們不得攻打騷擾雲城!”
那陰柔男子笑了起來,竟是有些嫵媚:“傅長老盡可寬心,本來二蛟將準備自己去騷擾雲城為海族子民爭取時間,看來如今用不着了,我蛇秀代表北海海族先行謝過。以後還有什麼交易可關照,傅長老知道怎麼聯繫我們。”
說完這個叫蛇秀的男子在海中消失,宛若他未出現過,或者說,他本就也是大海的一部分。
傅長老出飛劍,月夜下劍光略是耀眼,可惜沒人看見,當下飛走。
話說天道崩碎,靈氣道基四散,當然是為人搭上了一條通天之路,而世間萬物皆有靈。在靈氣如此濃郁的天地中,一些動物植物也是得到了靈氣沖伐,有些便得靈氣所激,變化為妖。山上的換作山妖,水裏有湖妖河妖,那海里就有海妖。妖族大多依巡本能行事,在漫長的歲月中有些妖族開啟靈智,學會了修鍊,但是妖族可能是天賦結構並不如人族,修鍊進境極慢,在幾千年前妖族橫生一天才,竟然開發出一種借人類血肉修鍊的路子,進境快了不知幾倍,奈何開啟靈智的妖族本就不多,在人類的有意敵對下,也難成氣候。不過海中生靈本來就多,妖族極盛,千百年來形成了不同族群,分海而治,東西南北中五大海域各有其主,自稱海族。倒也是出了些許修為通天之輩。
許久之後太陽從東躍出海面,世間又是一片祥和。
臨安城外柳廣辰糾集着一群人離城而去,浩浩蕩蕩的隊伍。小胖子姜修勝現在在列。姜小胖身後多了一個中年些許白髮的男子,背負一劍,僅此而已,沉默得就像影子。儲顧雨竟是沒跟着走,只是在城門送別,看着大隊人馬遠去,他悠然嘆口氣,打馬回城。
而陽哥兒不像往常早早地醒來,反而是睡到幾近中午方才迷糊睜眼。隨意地洗洗手臉,又去了沙灘埋下,烈日當空,他一如既往地享受,也一如既往的呆。
雲城城主府邸,城主祝許滿臉的陰霾,祝許本就是燕國皇后族人,修鍊天賦也算優上,在皇后與家族的扶持下修到神藏,便外放雲城為主,此刻他已是發現身處一個巨大的漩渦。
他發現了礦脈,上稟朝廷后,又是來了三個大洲宗門分潤,談判之事他根本不夠資格,反而是擔了割肉肥人的惡名。暗中又發覺靈劍宗似乎別有計劃,隱隱不安他又不知曉,暗處通過皇后往燕帝處發了一份摺子,宛若石沉大海。前幾日更是聽得朝廷派下三皇子柳廣辰安巡雲州,這讓他本就隱隱不安的心多了幾分疑惑。
如果有危險,為何朝廷把最受寵愛的三皇子派來安巡,如若是好事,那為何靈劍宗魏夢休遮遮掩掩,海邊靈氣都暴亂幾分。
他雖是神藏,燕朝也許能有幾句話讓他說,但是相對於大宗門,他也不過是螻蟻而已。現今,顯然朝廷與大宗門間有了安排,但他絲毫不知,這讓他多生了如潮的無力感。
柳州燕朝,輸人,輸財,輸權,現在要輸更多的東西進去嗎?想到三皇子並非皇后所出,祝許又是多了一份思量。
臨安到雲城柳廣辰不過行了大半日而已,皇家出行又是各有修為在身,顯然是比普通人快了太多。祝許早早地在雲城外五里恭候,烈日之下,許祝沒有絲毫焦躁,看的大隊人馬遠遠出現,更是放恭謹了表情和心思,躬身等待,他是神藏,那柳元辰相必不弱於他,皇子修為雖是秘密,但柳州的秘密,其實也不算秘密,一年半前,柳廣辰戰三築基高階,私下切磋勝負不止,但是,他猜,即使柳廣辰未如神藏,也不遠矣。皇子、神藏(築基高階),已然是足夠讓他躬身而等了。
不過幾息,隊列中一輛馬車拉開簾幕,柳廣辰笑得矜持又親切:“有勞城主久候,廣辰慚愧。祝城主本就是皇後娘娘族人,和廣辰也是一家人,禮數太多反而失了親近。”
祝許聞言心裏舒服許多,“下臣不敢,禮不可廢,請三殿下城內休息,準備不周,還請三殿下海涵。”
柳廣辰聽出了祝許話中的疏離,也不以為意,又回了馬車進城。
城外風更大了,海面的靈氣狂暴了一些些,但祝許忙於迎接,三皇子等人又從未到過雲城,便無人發覺。
城外風烈,城內宴起。陽哥兒還在曬太陽,日不西落,他不起。可是,還有另一些存在,也在等日落。
雲城周邊何止十村,百姓漁民幾萬數,更有雲城,人口近十萬,其中修鍊士幾何?那些個金貴的人兒,命就一定更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