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噩耗。
陸鳥驚掠而起,一陣雙翅撲騰的摩擦聲從不遠的后舍傳來,眼見前方一個尖銳石壁轉角擋住視線,魚庭雀一把抓住石壁扭轉身體,此時,耳畔同時響起乞望的咆哮。
“那些傢伙!?”
剛經過轉角,那群身着黑袍行者長服的傢伙映入眼帘,魚庭雀一把抽出腰后惹雙棲,待她定睛一看,這些人分明與驛站外以及竹林中遇見的是同一批,他們居然趁亂追到此地。
乞望與刺兜衝出屋子被數人糾纏,屋內則卻傳出了不詳之音,看來他們的幫手聚齊了,就是衝著季玄珂一行人而來。
“小心!”宮彼樂眼見一人舉起手中利刃朝瓦塔揮去驚聲尖叫,被她護在身後的季玄珂因為之前的突發變故雖然身體虛弱,卻還是一把攬住衝動的宮彼樂的腰,抬手一揮,一隻四面戟飛器精準擊中黑衣人的手腕,對方手臂一顫停下腳,緩緩回頭頓時改變攻擊方向。
咳咳咳……
不過是稍動氣力,季玄珂只覺得胸腔里一陣激烈的翻湧感霎時膨脹,使得他肉眼可見變得臉色慘白,或許在常人看來不過是尋常的咳嗽,此時對他而言卻彷彿要了自己的命。
宮彼樂側身扶着他,面對着一步步逼近的黑衣人她將手伸進了自己側腰佩戴的醫藥包里,稚幼的臉龐上此時被慌亂不安與畏懼佔滿,但眼中搖曳光芒的深處卻並未失去本能的堅毅之色,哪怕渾身忍不住發顫,但她卻咬緊了下唇克制着自己。
“你別過來”宮彼樂用着瘦弱的身子一邊攙扶着季玄珂,一邊慢慢後退,彷彿是感受到了她的恐懼,對方竟然放慢了腳步,從帽下露出的那雙眼睛力充滿了玩弄意味。
嗖——嗖——
瓦塔的短箭從其身後飛來,卻見這人不過簡單側移身子便躲過,就在瓦塔再次飛射出短箭的同時,他竟率先捕捉軌跡抬手以手中利刃斬斷,同時一個轉身抓住飛向自己面部的一支,在瓦塔露出驚愕之色時,不等瓦塔回過神,房間裏響起少年的一陣悶哼。
瓦塔驚詫地抬手抓住擊穿自己右肩的短箭,對方不過徒手飛擲,這箭竟不止貫穿身體,還深深釘在石頭內,這是什麼力量?
“彼樂……”季玄珂抬頭,死白的臉上汗珠不斷滲出,他捂住胸口憋着氣費了好大勁才出聲,此時就連吸一口氣都會讓自己痛苦,“走……,快走……”,少女用力搖頭,被她咬得幾乎滲血的雙唇此時變得烏紫,甚至因為害怕而顫抖令她在強忍的此時幾乎無法言語,即使如此,她也沒有猶豫甚至抱緊了他的身子。
黑影閃動,宮彼樂回頭,眼前巨大的黑暗衝著兩人撲來,她從包里抽出手,即使在此刻她已經無法自如地控制自己的身體,卻還是憑着本能朝對方刺去。
“呃!?”旦聽得細微的哽咽聲傳出。
魚庭雀踏入門扉快速掃視屋內情況,遠遠地卻見黑衣人那奇怪僵在原地的身影,她躍身來到瓦塔面前一把將短箭拔出,幾乎瞬時,瓦塔還未回過神來她朝着黑衣人飛出短箭。
“嗯?”
被力道截然不同的飛箭襲擊的黑衣人側身躲閃,臉頰仍舊被飛箭劃破,使得其睜大雙眼發出一陣低哼。
等瓦塔捕捉到魚庭雀衣角飛舞的軌跡時她已然站在黑衣人身後,同時舉起了手中惹雙棲,黑衣人快速轉身舉刀接住,豈料,看似一個女子的力氣竟出乎意料的強勁,甚至令其再次渾身被卸力般差點撲倒,或許是被嚇到,黑衣人竟一時岔了氣。
還未等對方回過神,魚庭雀轉動手刀卸去其武器,舉起左手一拳擊中他的右後背骨縫,這一拳直接令其撲倒發出痛苦呻吟,此時就連呼吸亦被打亂,慌亂中,黑衣人用力撐起身抬起另一隻手掙扎,然而此刻的黑衣人在魚庭雀眼中一如跳上池岸的魚,她一把捏住對方的胳膊,眼中的戾氣光芒閃爍,耳畔傳來骨骼不尋常的清脆聲音,屋子裏頓時響起一陣痛苦的慘叫。
看着眼前的一幕宮彼樂渾身不住顫抖,不知是因為太過於緊張好不容易鬆口氣的身體反應,還是因為黑衣人此時雙臂被魚庭雀幾乎逆轉正常狀態的這個畫面所致,她渾身僵硬無法動彈。
魚庭雀睥睨着腳邊因痛苦扭曲着身體之人,眼瞼遮住了她大部分的瞳光,卻掩蓋不住那如看蛆蟲的目光,她腳尖踢動黑衣人的刀刃勾起來一把抓住,還未等眾人回過神,她絲毫沒有猶豫,可謂是手起刀落。
“啊!”
利刃自背脊貫穿將之釘在地上,原本還在掙扎的黑衣人,霎時渾身抽搐着,漸漸沒了動靜。
死寂的屋子裏,此時只剩身邊人的呼吸聲,魚庭雀蹲下身掀開黑衣人的行者服,對方手臂、面部皮膚上沒有熟悉的紋印,但在耳後有着類似烙印的瘢痕,這痕迹很陌生,她緊蹙着眉頭露出了惑然之色。
“不是那群人……”魚庭雀低沉着嗓音自喃,繼而她抬頭看向季玄珂,眼神幽深複雜,這群人分明是衝著季玄珂而來,但此時季玄珂病弱的眼中同樣沒有答案。
她收回自己的目光看向宮彼樂,並注意到宮彼樂手中一支染血的銀針,難怪自己進來的時候察覺到黑衣人的動作短暫僵硬,原來是被宮彼樂的銀針所傷,但看宮彼樂慌亂的目光,魚庭雀心想,恐怕這姑娘也是憑本能才這麼做的。
“喂……!”
瓦塔張嘴大叫,魚庭雀背脊一涼,身體本能捕捉到空氣中的殺氣使得其轉身舉刀擋在宮彼樂兩人面前,一股巨大的衝擊從上壓下,她抬眼看去,一雙熟悉的幽暗眼眸似要將她吞噬般頃刻吞噬了她眼前所有的光芒。
“這可真是……好久不見了”魚庭雀在剛一瞬幾乎用上了頗為認真的力道迎敵,然而此時從顫抖的手臂傳來的這股勁道讓她原本壓制的殺氣再次翻騰,從緊咬齒間擠出的字眼亦表明了此時她慍怒的心情。
面對魚庭雀,那龐大的身軀主人始終沉默,宮彼樂扶起季玄珂退後,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她看着兩人交手的身影一愣不自覺呢喃:“跟、跟那天那個人……是、是同一人?”
屋外,霜敷遲一步率幾名魚貫前來,他們應該是現在紺翾家極少數還能繼續行動的康健護衛,俞石從同伴身邊探出身,看見庭院中被黑衣人糾纏的兩匹靈獸幾乎沒有猶豫便衝上前。
“嗯?”還未接近,突然眼前一個熟悉的影子飛來,耳畔響起熟悉的聒噪叫聲。
噗通——
“唔!!”
俞石臉上被一個毛絨絨的東西正面擊中,他一個趔趄坐倒在地發出痛苦呻吟。
“淦,咳吐”刺兜幾乎摔了個屁股朝天,即便如此亦絲毫沒有令它嘴巴停下來,只見它一個靈活彈起,踩在俞石的臉上抖了抖小小的身子。
被撞擊夠嗆的俞石現在腦袋嗡嗡作響,當意識到自己臉上有一團絨毛的時候霎時驚愕推開,快速坐起身來,這時才看清是刺兜,他頓時一臉嫌棄地扭曲了表情,連忙胡亂擦拭嘴上的泥巴:“呸呸呸,每次遇到你准沒好事。”
“啊啊,又是你這榆木石頭的臭小子”刺兜拍了拍自己的屁股,“看來你還是有點用處,雖然看起來長得不太聰明的樣子,不過還知道用臉來接住本大爺,是你小子的榮幸,能接受靈獸的恩賜,你就偷着樂吧!哈哈哈~”
“嘖,嘶——”從小接受紺翾家嚴苛的家教與訓練,本來是個穩重的年輕人,沒想到一遇見刺兜,便令他的冷靜和理智不受控地被扭曲,即使不言語,此時俞石臉上逐漸崩壞扭曲的神情亦將內心活動完全表露無遺,恐怕早在心裏將刺兜生吞活剝了。
刺兜衝著俞石得意地抖了抖自己的尾巴,賤賤地表情已經勿需多言。
“這混賬兔子。”
“欸嘿嘿嘿嘿嘿~”
成功將俞石激怒的刺兜腳下一蹬,掀起的泥塊彷彿自帶嘲諷,冷靜的年輕人頓時火冒三丈。刺兜帶着怒氣十足的俞石矛盾又配合默契,眨眼功夫竟很快將對方壓制,霜敷見狀揮手讓身邊魚貫一同支援。
“嘖?”屋內,與對方不過交手數招后,魚庭雀臉上竟浮現出煩躁之色,只見她眉頭微蹙盯着眼前之人,自己的招式處處被對方克制,“真不愧是掠奪者,僅僅交鋒一次,便已經悉知對手的路數,真是讓在下大開眼界!”
“欸?”聽見魚庭雀的話,屋內其他人頓時一怔,宮彼樂更是驚愕地看向始終沉默不語的黑衣人,“掠奪者?”
“你們來此究竟意欲何為?”魚庭雀從右手手中轉移惹雙棲,此時整個人都繃緊了神經。
“魚姐姐見過此人?”
“緣角翼城匆匆一面……”魚庭雀緊緊盯着對方,目光遊離着將對方上下掃視,最後嘴角牽出一抹異樣弧度,視線停留在對方始終沒有露出的左手的地方,“那時走得那般匆忙實在讓人傷心不已,不過看這樣子,閣下斷不會忘記在下這張臉,畢竟……斷臂之苦,任誰都不會忘卻自己的仇人,對吧,無名氏。”
宮彼樂與季玄珂一愣,雖然是在後來從真北口中聽聞了此事,但沒有想到,已經隔了這麼久,來到了此地,竟然還會被這人跟來。
魚庭雀話音剛落,被喚作無名氏的男子舉刀砍來,不大的屋子裏,兩人對招帶動的空氣在衣角飛舞中似乎變得鮮活起來,嘯聲四起。
“真北!”宮彼樂忽然倒吸一口冷氣,無名氏竟趁着魚庭雀一個不備襲向始終昏迷的真北,眼看寬刃刀即將落下,魚庭雀雖及時化解危機,但對方似乎根本不死心,手中的動作甚至放棄了防禦招招衝著魚庭雀狠狠攻擊。
“這人是衝著真北而來?”季玄珂緩過氣來,疑惑地看向真北的方向。
“為什麼掠、掠奪者要對真北下手?難道只是為了報仇嗎?”
“好奇怪……”季玄珂百思不得其解,眼前這情況卻讓他產生了一種說不出的怪異感。
門外忽然響起一陣腳步聲,就在魚庭雀接下無名氏正面一刀,她餘光瞟到門口的方向,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還未等她回過神,眼前的無名氏竟忽然閃開,那沖向自己的身影似乎亦詫異地收不住腳。
呃~~??
咚——
霜敷與魚庭雀照面,此時兩臉發懵,霜敷腳下趔趄,想要收勢已經來不及,好在魚庭雀身子靈巧,趕忙往一旁一閃,霜敷整個人紮實地撲倒在真北躺的床榻腳下。
“臭小子,你幹什麼?”魚庭雀顯然也被他嚇到,連聲音也破音了。
“啊,不,那個……”霜敷驚慌回頭,他疑惑地看向早已躲閃開來的無名氏,按理說自己方才的速度無名氏應該是沒理由能如此順利躲閃,可剛才,無名氏簡直像是有預知力。
“別來添亂”魚庭雀一語即罷轉身再次與無名氏交手。
霜敷看着雙手,忽然攥緊雙拳,手臂青筋凸起一瞬,術式縛條如碎片一般分崩離析,他起身,雖身材高大看起來有些重拙,可一旦進入狀態敏捷的身上足以令人驚嘆,即便赤手空拳,但霜敷與身俱來的怪力卻令他有着上天賜予的天賦,比用兵器者更具破壞力。
砰——
隨着霜敷的加入,屋子開始一處接一處被破壞,甚至當他不經意碰到魚庭雀時,看起來簡單的接觸,卻令魚庭雀猶如被神力撞擊,整個人更像一根野草一樣輕飄飄地飛出。
“呼~”魚庭雀一把抓住身邊的牆壁好不容易才讓自己站穩停下來,她睜大了眼睛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這小子是怪物嗎?”
“嗚呼~嚯嚯,繼續繼續繼續,你們完了,混賬東西!”屋外,刺兜興奮的叫聲刺耳地響起,小小的影子上下左右地亂蹦,在開闊的地界上,藉著乞望與魚貫之間的配合,它簡直是火力全開,眼瞅着那群黑衣人一個接一個被壓制,終於,在乞望一掌拍飛最後一人時,結束了這場突發的襲擊。
“臭丫頭,你搞什麼,還沒解決這傢伙嗎?”
“急什麼,反正都是瓮中之鱉。”
忽然,刺兜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終於確定了自己的猜測,連忙指着無名氏道:“這、這傢伙……,是那個那個那個,在那個城裏遇到的男人!”
“霜敷?”俞石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雙手解開術式縛條與人交手的霜敷,從前只聽說霜敷身為當主紫伏眠的貼身護衛是一個有些特殊的人,以非正常狀態成為護衛從而被當主選擇成為近侍護衛,並且本人對自身力量的控制有缺陷。看着眼前滿目瘡痍的屋子,這可謂是野蠻狀態的情況,俞石忍不住吞咽口水,他自喃,“這、這程度,已經超出缺陷的範疇了吧……。”
“嚯嚯~,這小子,簡直是人形怪獸!”刺兜盤腿坐在廊欄上佩服地鼓掌。
“該結束了……”魚庭雀說著走上前,“呃?什麼?”
“欸?低鳴……,地、地震?”
大地轟隆作響,抖動搖晃,樹木建築發出嗚咽與簌簌聲,動物們皆驚飛四起,就連庭院中的水也劇烈波動,煙霧霎時間從四面八方湧來,所有人匍匐在地完全無法站立。
忽然,魚庭雀猛地回頭看向屋外的庭院,霧氣變濃時,一個熟悉的少年身影矗立但很快便被濃霧吞噬,雖然眨眼的功夫,但她的的確確看清楚了對方的臉。
“那混蛋不見了!”
刺兜的喊聲響起,魚庭雀回過神來這才發現無名氏竟然乘亂逃走,而地震也怪異地逐漸平靜下來,就好像是在掩護無名氏離開一般。
“這鬼地方究竟怎麼了?”
“兔子,你留在這兒”魚庭雀收起惹雙棲,說話間人已經一躍飛出了樓欄,追着漸漸消失的霧氣離開,聲音從遠方飄回來。
“司節大人,當主”如此混亂,一個接一個怪異事情接踵發生,霜敷此時有種說不出的危機感湧上心頭,他連忙起身往回趕。
咳咳,咳咳咳……
霜敷剛回到司節所在之地,遠遠聽見起莫痛苦的咳嗽聲響起,急促又難受。
“司節大人!”“啪——”霜敷一把抓住門扉拉動,門扉整個脫落,雖然已經習以為常,但此時他很是着急又急躁地扔掉,當他一腳踏入屋子,卻見起莫雙手緊緊捂住脖子,從其指縫間不斷溢出的鮮血此時染紅了被子與地板,他慌亂地趕上前,卻看見站在一旁冷漠且無動於衷看着的當主紫伏眠。
“站住,別過來。”紫伏眠冷冷地命令,說著往後退了幾步。
“當主,為什麼?”
“閉嘴。”
起莫顫抖着身子,痛苦地仰頭張嘴,皮膚青筋四起,整個人已經被折磨得失去了人形,她無力垂下雙手,從其脖頸的咽喉處裂開的口子裏生出一顆金色樹芽,樹芽抖動身上的血漬,彷彿在伸展自己的身子般漸漸長大,最終從起莫喉嚨里掉下來,在被子血池中一點點成形,最終竟變成一尾閃爍着金銀色的魚兒。
“那、那是?”
紫伏眠對眼前發生的一切事彷彿冷靜得不像正常人,他微蹙眉頭,靜靜盯着后這才慢慢走上前,當他蹲下身伸出手,那尾陌生的魚兒跳到他的手心,他走向屋子深處起莫鍾愛的水池,將魚兒放入其中。
“司節大人”霜敷笨拙地爬向起莫,一把抱住起莫小小的孱弱身子,看着懷中簡直令人不忍直視的少女他用着顫抖的手努力控制着自己為她擦拭着污漬。
紫伏眠眼神幽暗地盯着游弋在池水中的魚兒:“在這種時候竟生出這般麗希鱸脊……”,他斜睨着霜敷懷中的少女,眼神雖帶着嫌棄但同時亦有着馥郁的算計和沉思意味,既是看着起莫亦像透過起莫看見別人與之對話,“你究竟還想做什麼?”
“當主……”門外匆忙趕來一名護衛,“緹音湖有異,從湖底不斷湧出無數水族異獸,獸鳴雷動,令人不敢靠近!”
霜敷愣住,他遲疑地看向紫伏眠,竟心生懼意地不自覺抱緊了懷中的起莫。
“命魚貫前往,吾等稍後便到。”
“是……”
“司節大人這番模樣,她已經沒有多餘氣力再……”
“這不是你該操心之事”紫伏眠說著走向霜敷,當他站定時,霜敷垂頭緊緊抱着起莫,見狀,紫伏眠蹲下身強行將起莫從其手中接過。
“當主……”霜敷驚慌,他從未見過這種樣子的紫伏眠,在他記憶中,身為紺翾家當主的紫伏眠即使平時看起來淡漠不易親近,可是,常年侍奉左右的霜敷卻很清楚,紫伏眠並非冷酷無情之人,只是身為紺翾當主,他所肩負的重擔並非常人所想,可霜敷不明白,為何他突然會發生這麼大的轉變。
霜敷幾乎失控地抓住紫伏眠:“她可是您的妹妹!”
“放手”紫伏眠被捏疼,卻只是皺眉壓低了聲音。
“她會死的。”
“那又如何?”
“什麼?”
“我說,那又如何?”紫伏眠無光的眼瞳直勾勾地俯視霜敷,“我一族自被選中那一日起,這份被詛咒的血緣族裔,只要有一個人殘存,結果都不會改變,被這片土地束縛了千年,萬年,永遠都不會有終結,你身為紺翾一族承恩者,忘記了嗎?”
霜敷愣愣地望着他,聽着從他口中吐露出的每個字都彷彿是利刃割在霜敷的身體上,忽然,霜敷腦袋裏浮現出一幅曾經噩夢畫面,中心林的住民猶如食人惡鬼,一口一口蠶食着緹音湖中的魚兒,每當飢腸轆轆的霜敷想要忍住這份飢餓的痛覺,耳畔總有人在蠱惑自己,因此他從小就害怕緹音湖,而那夢總是終止於自己忍不住邁步走向緹音湖的瞬間。
“究竟是多愚蠢的祖先才會甘願獻身令他人以己身果腹”紫伏眠盯着懷中的起莫,眼中的瞳光不知何時出現並搖曳,“還是說,吾等受恩之人才是愚笨至極,為了短暫的生存,將後代獻祭,永遠承受這份‘生’的詛咒,直到死為止。”
聽着紫伏眠的低喃,霜敷不自覺放開了手,恍惚中,他似乎進入了自己的噩夢之景,夢中,他也將手伸入了緹音湖中,拾起一條鮮活可口且美麗的魚兒,送入早已饑渴難耐的嘴裏,當清甜的肉汁充盈味蕾,身體被慾望佔據,狼吞虎咽地將魚兒撕咬,直到被飢餓被餵飽他才清醒過來,然而手中魚兒那映着自己如鬼魅身影的清澈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啊!!”霜敷驚恐地抱着頭驚聲尖叫。
“你也一樣……”紫伏眠看着霜敷,眼中沒有責備或是失望,彷彿是早已習慣,他抱起起莫轉身欲走,“嗯?”忽然,腳踝被人抓住,他怔怔回頭,霜敷竟下意識抓着他,這讓紫伏眠不由得露出驚訝之色。
原本失去意識的起莫忽然側身用着雙手捧着紫伏眠的臉,在她已經失去視力的雙眸中,紫伏眠在這一瞬間似乎被奪走了自己的心神。
經過一場混亂,季玄珂的身體越發虛弱,這屋子裏,除了刺兜外沒一個健康之人,宮彼樂給瓦塔清洗傷口包紮,乞望守在門口,刺兜則當起了保姆,幸好還有俞石幫忙,否則,根本照顧不過來。
“淦”刺兜一把將手中手巾扔在水盆里,看着自己被浸濕的雙爪耷拉着長長的雙耳忍不住發脾氣,“本大爺何時干過這種活兒,混賬東西!死丫頭,居然敢一次次使喚本大爺,等她回來,看老子不咬爛她的臉!”
“瘋兔子”俞石搖搖頭忍不住咂舌,他嘆口氣擰乾手中的手巾給昏迷的真北擦拭身體,當看見真北手臂上隱約間浮現出的奇怪紋印時他並未在意,一陣涼風吹拂,他不經意抬頭,忽然見他驚愕起身,“司節大人?”
“什麼?誰,在哪兒?”刺兜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屋外庭院中站立的小姑娘的確是名為司節的起莫,此時起莫站在庭院的水池前,不知在發什麼呆,“那丫頭之前不是受傷了嗎?這麼快已經好了?”
“有點奇怪……”俞石虛縫雙眼,似乎注意到了起莫的身影有些古怪。
“她……她站在水池裏”宮彼樂應聲走到門邊,從另一個角度剛好可以看清楚,起莫不是站在水池邊,而是就那樣靜靜地站在水池裏的水面上,宮彼樂沒來由覺得害怕,“水裏……好像有什麼東西……嗯!?”話剛說完,宮彼樂嚇了一跳發出抽氣聲,起莫宛如人偶一般僵硬地猛地轉身盯着她,一雙白灼眼眸使得少女此時無比嚇人。
“司節大人?”
“不、不見了”刺兜揉了揉眼睛,庭院中的少女竟然在眾人眼中眨眼間消失不見,這的確令人背脊發涼。
“啊?”門邊宮彼樂驚嚇地渾身一顫,不過轉頭一瞬,起莫這張如鬼一般的臉近距離出現。
“司節……大人”就算是俞石,見識過起莫最駭人狀態的魚貫也不由得嚇了一跳。
起莫赤腳一步步走入屋子裏,竟沒有一絲聲音,她直愣愣地走到真北床邊,緩緩垂眸,側身坐在床榻邊,抬起手從真北頭上朝着胸口的方向移動手掌,從其身子裏溢出的水靈之力將真北身體上被火靈灼燒的皮膚一點點修復。
“司節大人!”霜敷急急忙忙地趕來,雖然貌似,不過比起剛才顯得稍微穩重些,他手裏捧着一顆透明球體,球體內正游弋着一尾赤色水族異獸。
“司節在此”俞石側身看向身邊的起莫。
霜敷看見平安無事的起莫這才鬆口:“還好,幸好沒事……”
呀!!
還未等霜敷走近,突然,他手中球體內的異獸發出巨大的聲波,驚懼尖叫。
起莫回頭抬手伸向霜敷,透明球體被黑色煙霧掩蓋,異獸的叫聲這才被平復下來。
“什、什麼?發生什麼事了?”眾人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起莫忽然起身,面對着真北臉上露出了惶恐之色,她一步步退後,正好,魚庭雀此時無功而返一把攬住少女的肩:“怎麼了?我聽見了異獸啼鳴。”
在門外的乞望同時顯得很是不安地發出低吼聲,身為獸族,它對此異常敏感。
“什麼東西讓她竟會驚嚇如此?”刺兜腦袋裏嗡嗡作響,但剛才異獸的叫聲的確令它露出不安之色。
起莫抬手指着真北,回頭盯着魚庭雀,雖張嘴欲言語,但無法出聲,但此時,魚庭雀的臉色變得很是難看。
“她說什麼了?”
魚庭雀顫抖雙唇,下意識看向不遠處的季玄珂但在兩人目光交匯時連忙移開,季玄珂意識到了什麼努力撐起身:“莫瑪……,是什麼?”
“東、東寧之地……,傾覆於烈焰,腐朽於赤血……”
“那是……何意?”
起莫瞳孔再次溢出血淚,她知道魚庭雀沒有將自己所聽之言完全吐露,那是因為她亦知道,這是魚庭雀最後的溫柔,但,這份溫柔顯得沒有必要,很快,殘酷的事實將呈現在所有人面前。
“真北,你醒了?”
在沉默中,昏迷許久的真北終於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