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獻身。
一個非紺翾家族之人踏足唯有司節可立之聖地,魚庭雀此番舉動引得在場所有中心林住民紛紛面露雜色,有人驚恐,有人疑惑,有人更是慌亂畏懼,而對於她手中所持乃是多年都不曾再見的淚珠,同時將所有人的目光匯聚一起,皆不知所措。
緹音湖,養育着中心林這片石林廣袤之地上所有生靈的湖泊,曾是象徵水中獸族先祖有着神獸後裔身份之稱的雪琵的棲息之地,不光是人族,凡接受其滋潤者皆是其後裔,千年來唯獨神降選中紺翾家的子嗣一代又一代被賦予與之交互溝通之力,此人便是司節,與整個冼勒大地上有着神跡之子頭銜的司典乃異曲同工。
從古至今唯有司節被允許靠近緹音湖,也只有司節才能交互傳達人族與緹音湖彼此的信息,這也是多年來中心林這片土地上的人族與緹音湖微妙的共生關係的重要所在,凡是司節之外者靠近緹音湖一步都會被視為不敬與禁忌,下場唯有被奪走生命。
“這莫瑪不要命了嗎?她想幹什麼?想對緹音湖做什麼?”
“多少年都未再見過真正的淚珠,她是從何得來?她曾到過此地嗎?”
“不,不,不,如此一個不明來歷的可疑之人怎能這般對緹音湖不敬,這、這必將給中心林招致新的災禍……”
“紺翾家怎敢讓一個外來人這麼做,這是玷污聖地之舉,不可饒恕!絕對不能饒恕!”
……
不管是紺翾家當主紫伏眠還是憐憫司諾薩魯,兩方都還未交鋒,此時魚庭雀一個舉動便讓群情激奮起來,這樣的局面,何嘗不讓兩者有着截然不同的心境。
眼見眾人有失控之勢,魚庭雀反而不緊不慢地循着司節起莫所授之法屈起中指與拇指將淚珠置於手心,口中默默念叨記住的禱詞,只見她朝着緹音湖揮動手臂,將手中淚珠朝着湖泊送出,旋轉着在空中並未墜落湖中的淚珠彷彿將四周的光芒皆汲取匯身,漸漸地,一顆原本只是霧白的珠子竟泛起五彩斑斕的色澤,甚至讓傾蓋在中心林頭上的雲霧也被它吸引而來,雲層變成巨大的漩渦。
“這、這是,這是司節大人的祝禱之力,她怎會懂得?”
“快看,緹音湖有變!”
平靜如鏡的緹音湖一如天空上的景色,中心地帶亦以下旋的動向出現幽深的漩渦,漩渦越來越大,中心竟打開了一條幽暗的通道,與天空的景色彷彿是水天倒影,這般景象頓時讓原本不安躁動的人們此時皆瞠目結舌。
苑大戟走上前,面對這番景象雖然並不陌生,但沒想到魚庭雀竟然擁有這番力量,簡直與過去的司節一模一樣,不,應該說更甚之,果然這個女子並非普通的馭獸師。
“為何一個莫瑪行者也能做到祝禱儀式?難道說……並非紺翾家之人才被允許……”
苑大戟轉動眼珠,混跡在普通中心林住民中的諾薩魯使應聲開始附和:“這豈不是一場騙局?他紺翾家還真是佈下了綿延千年之久的大局,騙得我等好苦。”
“真是如此?”
“眼見為實,現在還不足以為證嗎?你沒看見一個普通行者亦可自如操縱所謂的司節之法嗎?”
“可是……”
“既然紺翾家要精心佈局,為何現在又要輕易拆台?這、這根本說不通啊”
“那還不是因為憐憫司的現身,他才是真正的神諭之人,他紺翾家知道如果繼續堅持下去自己一族的秘密一定會被揭穿,還不如揭開謎底,與其讓他人取代自己還不如讓所有人都得不到,可見其心多狠!”
輿論風向開始傾倒,眾人皆對紺翾家的信任開始動搖坍塌。
“那、那是,那是我家孩子!”一句驚呼響起,緹音湖上一個接一個地出現人形虛幻之影,隨着波紋顫動減弱變得清晰起來,這情景,與憐憫司在山中為這些苦命彌留的家人所舉行的儀式非常相似,見到自己意外身故的家人,一片叫喊聲悲戚響徹。
苑大戟一雙如蛇一般閃爍着慾念光芒的眼睛此時狀態達到巔峰,他捏緊了手緊張且目不轉睛地盯着緹音湖以及胭蕪岸之上始終冷靜鎮定的紫伏眠,即使被油彩遮掩了自己的臉,但此時他臉上按捺着的激動之色亦難以完全遮蓋。
就在所有人被從緹音湖下召喚而出最終清晰現身一刻,苑大戟從大氅下伸出手,手心中閃閃發亮的沙子與碎片所反射出的光芒將他這張本就畫著駭人油彩的臉憑添上活性光澤,彷彿不再是被刻畫上的面具,而是他原本的面目。
苑大戟雙手交叉,將手中沙片無聲碾碎以雙手相持,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緹音湖上場景吸引時,他抖動大氅,大氅上的銀片隨即作響,似水波一般具有迷惑之力的靡音開始四散開來,使得聽聞的諾薩魯使一一回應抖動,沙沙聲細微入耳,卻能在入耳的一瞬令人產生莫名的眩暈,意識同時像酒醉一樣不受控制地被他人操控。
“本司座等的就是現在。”
隨着他一陣低沉音色落定,舉起雙手朝着緹音湖甩動,手中亮沙乘風飛去,將空中淚珠層層包裹,似鑲嵌上大小不一的亮片,霎時淚珠的光芒好似被碾碎一樣可憐且艱難地照出斑駁之影,使得原本穩定的雲霧與湖水也因此開始失控。
紫伏眠一愣,他上前一步抓緊欄杆:“這傢伙原來還留存着一些實力,一直都在等這刻嗎?”
淚珠此時顫抖着竟開始一點點膨脹,忽然一陣巨大的衝擊破似炸裂般在緹音湖上空蔓延開來,率先將控力的魚庭雀重重彈開,伴隨着無數人的嚎叫聲響起,天空黑壓壓的烏雲壓下來,連同巨大的波浪朝湖泊四周的人們涌去,眾人被狼狽衝擊,包括岸邊駐守的紺翾家護衛,只聽得一片慘叫聲不斷襲來。
那浪似乎有生命,像張牙舞爪地凶獸從湖中爬出,凡是逃得慢之人霎時便被吞噬拖拽入湖中,連屍體也未見便消失無蹤,這番夢魘般地獄之景頃刻間在這片大地上展開。
“三乃無上之圖,定風,定土,定命,歸引三千憫眾達迦勒之境。”
隨着一陣男子低沉的念語一出,黑暗發出驚聲尖叫往回縮,然而肆虐大地的痕迹卻滲透到了土裏,血混雜着腐朽味道殘留下來,倖存的人們在黑暗中皆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循聲掙扎着攀爬,此時的苑大戟就像救世之神降臨,以不可思議地啟示之音將眾人安撫,眾人皆朝向他跪伏參拜。
在他一番神力施展下,失控的局面很快如退潮一樣恢復平靜,人們看着遍地狼藉陷入巨大悲愴中無法振作,與此同時,被激發的眾怒一致對準誘發這一切的紺翾家,中心林住民此時如同凶獸幼態,手持各種器具一發不可收拾地奔向胭蕪岸。
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的人們面對大門緊閉的胭蕪岸彷彿凶獸附體一般,即使手中武器折斷,亦拾起身邊任何可用之物繼續攻擊,耳畔不時迴響的銀片細碎之聲似在鼓舞人心,將人們心中堆積着數年的怨恨之氣一點點抽出併發泄。
終於沖入胭蕪岸中的人們見到任何紺翾家之人皆不放過,頓時迴響在整個石林建築群中的慘烈叫聲此起彼伏,遠遠看着這一切的苑大戟始終笑而不語。
“如此愉悅之色,想必,定是見到了自己夢寐以求之景。”
魚庭雀的聲音幽幽響起。
“呃?”苑大戟一愣,他連忙四下環顧,卻不見她的身影。
“本不想打擾閣下繼續開心,但實在是有人不解風情,這麼快就忍不了了。”
魚庭雀話音剛落,在苑大戟面前頓時出現一個陌生的身影,整個人被光芒包裹就像那永遠掛在天際之上的地熱斯,不論是多麼厚重的陰雲遮掩,抑或是死星烏姆希的遮擋,它始終光明與熾熱猶存,在黑暗的盡頭恆古不變。
“司節!?”
“就憑這種戲耍手段便異想天開企圖顛覆,若真是神諭之人,旦可向本司節而來!”
起莫伸出兩指輕點額頭,隨着她手指在身前橫向一揮,似劃開迷霧,縱向用力一斬,劈掉所有迷惑眾生之靡音。
“發、發生什麼事?”
“剛、剛才怎麼回事?我好像做了一場噩夢。”
原本地獄一般的景色霎時消失,眾人狼狽地在地上面面相覷,許多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死掉之人惶恐地抱住自己環顧四周。
苑大戟臉色頓時大變退後幾步,沒想到自己的術法居然被人如此輕易便攻破,他看着對岸不知何時現身的起莫臉上面色猙獰:“她、她竟然無恙?”
被起莫輕易解圍后,諾薩魯使身着的大氅銀片再也無法發出迷惑他人的音色,甚至包括被苑大戟法術迷惑的諾薩魯使本人似乎也清醒過來,個個扶額、抱着腦袋根本記不起自己做了什麼。
“若是想以這般幻術便意喻有所作為,閣下似乎過於天真,還是說,閣下背後之人所作承諾足以讓閣下相信如此荒謬行徑可行?”起莫冷冷地盯着苑大戟,說話間一步步朝前,雖只是走到祭台邊緣,可此時她卻彷彿眨眼功夫站在了苑大戟眼前,“他究竟是何人,說!”
苑大戟嚇了一跳,驚愕地往後退,但不管怎樣意圖躲避,起莫彷彿一個影子一樣永遠在他眼前。
“這便是司節之力?”
“吾等放任你至今肆意妄為,在今日,這一切都將塵埃落定!”
她眼中如同綻放開的花朵瞳孔漸漸地變成如緹音湖的無底漩渦,令所見之人無法抵抗地被吸入其中,苑大戟用儘力氣抗拒着,怎奈此時整個人都被她抓住,即將被吞噬。
甘犢武拿起身邊的圓鏡跑到苑大戟身後,迎着地熱斯的光芒對準了起莫,強烈的反光讓起莫抬手擋在眼前,並將她的身影逼回了對岸,甘犢武一把扶住苑大戟:“司座,別被她的術式捕獲!”
急促喘息着還未回過神來的苑大戟抬頭,眼中的殺氣瀰漫,他一把推開甘犢武走上前直面起莫,原本的冷靜在此時漸漸失控:“本司座才是神祗欽定之人,不過是苟延殘喘之輩,有何懼憚之處……”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司座,我家孩子……我家孩子……”還未從幻境中回過神來的可憐之人念叨着望向苑大戟。
“閉嘴!”苑大戟雙目怒瞪,不耐煩地大吼,“既然這麼擔心死人,為何不尊本司座之言,沒用的廢物。”
甘犢武在身後面色變得越發憂鬱。
“身為司節,本該為眾人帶來福蔭,卻讓眾人無辜背負數年的苦楚與災厄,此時現身又能做什麼?”苑大戟很快冷靜下來,他直勾勾盯着起莫,“他們剛才所見,又豈非不是最壞光景,本司座讓他們見識到,也好過讓他們被蒙蔽致死,有什麼不對,你豈有資格對本司座指手畫腳!”
雖一直都未將苑大戟的存在放在心上,可看見他剛才的所作所為,現在這種面目,起莫搖搖頭:“果然如此,那麼,已然沒有繼續的必要。”
“司節大人”赤鳶即刻明白起莫的意思,擔心地連忙走上前,“您目前的身體狀況還不足以支撐施展祝禱儀式,太危險了。”
“他說得沒錯,我既是司節,便要對這片土地上的所有生靈負責,當然也包括眼下這群住民,他們也是我必定要背負的責任之一”起莫說著轉身來到祭台的中央,她看向一旁的魚庭雀,“莫瑪,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魚庭雀沉默,但垂眸頷首示意並往後退去。
起莫閉上雙眼輕啟雙唇,無聲祝禱,只見她緩緩抬起雙手,於正面展開雙手,將空中表面附着亮沙的淚珠圈在雙手中央,她抬眼一瞬,雪蘭花色的雙瞳漸漸以獸瞳變化,只見她不過輕輕甩動手指,淚珠一如變得擁有了生命,似動物一般甩動身體,將表面雜質一一抖落,原本失控不定的周遭環境就像孩童一樣在她術下變得乖巧起來。
“承載一切生命之源,願吾等靈光終尋得歸引之途,到達彼岸。”
她翻轉右手托起淚珠往天上一拋,淚珠飛向天際,在她旋轉的手勢中攪動雲霧,在裂開的淚珠表面形成如大嘴的溝壑,將雲霧吸入淚珠之中,霎時縈繞在整個中心林之上的厚重雲層消失不見,多年不見的地熱斯光芒終於再次傾灑在這片大地。
“好厲害!”魚庭雀見狀忍不住佩服出聲。
起莫緩緩放平右手,左手抬起對着淚珠輕輕轉動,忽然高高舉起重重落下,淚珠同時猶如從天而降的一顆流星墜入緹音湖巨大的漩渦中心,將緹音湖渾濁的表面一同帶着沉入其中,漸漸地,緹音湖開始恢復到原始的鏡面澄澈之姿,哪怕漩渦巨大,可四周湖面無比平靜,在波紋一圈圈平復后,湖面上出現了無數溺亡之人清晰的身影,這次不再是影子,而是能夠清楚認出岸上家人朋友之姿。
“那是?”魚庭雀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景象。
“出生在此地之人最終歸宿便是歸於緹音湖,這些人是司節大人眠寂時不幸溺亡在緹音湖中之人,未得到司節大人的祝禱儀式便無法離開,將永遠被困在緹音湖中,祝禱儀式后,靈光將會被湖中使者麗希鱸脊帶領去往彼岸回歸平靜……”
“原來如此。”
無法離開緹音湖已經死去的人們在岸邊與親人們做最後的告別,即使已經是無法再觸及的存在,如今終得以相見,一切的一切都已經不再重要。
甘犢武如被牽引一般看着緹音湖中顯現的人影,此時他的眼中,清晰地映着一個熟悉的身影,那身姿,他從未忘卻過。
“司節大人!?”赤鳶注意到起莫此時變化的面色快步上前,來到她身邊時才注意到起莫脖頸處開始顯露出明顯的藍色血絲,水靈落茄的力量運用過頭了,繼續下去必定會遭到反噬,“不行,司節大人,收勢吧。”
“祝禱若是現在撤手,他們會被捲入漩渦之中,你應該知道會是什麼結果”起莫臉上已經顯現出痛苦之色,隱忍着開口。
“可是……”
“退下。”
對岸,苑大戟察覺到起莫的變化,忽然,身後一陣寒氣四起,他瞳孔顫抖起來睨着斜後方,熟悉的小小身影站在他的身後,冷靜且迷惑地低喃:“苑大戟,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犢武”苑大戟抬手放在甘犢武肩上,來到他身邊俯身在其耳畔低喃,“眼前這片令人慟哭之景本可避免,現在,只需得到一顆真正的淚珠,吾等便能運用神祗之力改變所有的悲痛,這片福寧之地不該充斥着人性的卑劣,讓她回到最初的純凈之景。”
甘犢武雙眸淚汽氤氳而生,這麼多年來,當失去自己摯友后他便心如死灰,若非遇到苑大戟,或許他早已隨之而去,正因為苑大戟給予自己的一個夢想,他才能堅持至今。
“犢武明白,謹聽神諭指示。”
苑大戟攤開手,手心中還剩下最後一些亮沙:“此乃神器碎片,服下它,你便成為真正的神使,完成你的使命,神,終將聆聽你的虔誠之音。”
甘犢武抬頭,深深地迎着苑大戟此時閃爍着凌厲光芒的眼睛,他側身單膝跪下,仰面閉上眼,將其手中亮沙喂入口中,抬眼那刻,甘犢武沒有猶豫甚至沒有再看過苑大戟一眼,放下手中的一切東西轉身走向緹音湖。
“以己之身哺育而生的後裔,至此甘願回歸,以其血肉聊表敬畏,可謂父母之麗希鱸脊怎能拒絕自己子嗣之求,必,再次獻身化珠”苑大戟身後之人用着稚幼不已的聲線幽幽開口,縱觀眼前所發生的一切,似看着再自然不過的景象毫無起伏。
魚庭雀虛縫雙眼下意識上前一步,她緊盯着對岸的苑大戟,眉頭緊蹙,不知為何,從苑大戟身上察覺到了曾經感受過的感覺,那是,自自己踏足中心林開始便有的視線,很熟悉。
“那個人,想幹什麼?”魚庭雀被甘犢武的身影所吸引。
起莫順勢看去,不由得一愣:“糟了,現在決不能有任何人妨礙!”
赤鳶見狀頓時抬手輕觸額頭印記,魚貫之間的聯繫讓距離甘犢武最近的魚貫即刻飛身前往阻止。
“是那傢伙所為”魚庭雀着急地看向苑大戟的方向,不過短暫分神,剛才在苑大戟身上所察覺到的感覺竟然這麼快就消失了。
“趕不及了!”
赤鳶話音剛落,儘管魚貫已經以飛速前往,可惜,甘犢武毫不猶豫地投身緹音湖,霎時原本平靜的緹音湖猶如一塊巨石投入一般泛起巨大波浪,在起莫的術式下雖然所有人順利沉入湖底,但是祝禱儀式還未真正完成,甘犢武的投湖簡直是致命的。
起莫痛苦地嘔出一口鮮血,但身體還在堅持。
“那混蛋!”赤鳶再也顧不上家規,指尖自額頭印記抽出金絲,透過對岸魚貫,轉向苑大戟,魚貫與此時的赤鳶通過術式相連同為一人,帶着激憤一躍而起撲向苑大戟,誰知,當赤鳶金絲如蜘蛛網一般鋪天蓋地壓下之際,一股巨大的衝力將魚貫猛地彈出,使其重重地飛墜在地,與此同時,隔岸的赤鳶一道發出痛苦的悶哼跪倒在地。
甘犢武墜湖之地很快被血色暈染,一片不小的漩渦開始產生,而漩渦中央竟浮出一條美麗至極的魚兒,雖身影模糊,卻能令人分辨出是只存在於化作中的麗希鱸脊,同時一道薄霧形成的人形漸漸清晰,甘犢武回頭看向不遠處的苑大戟,微微頷首示意后被風吹散。
苑大戟見狀一個飛身跳下高台,隔空一把抓住魚兒緊緊捏在手中。
“放肆,麗希鱸脊豈是你可染指之物,立刻放開她!”起莫肅穆冷冽之音猶如落雷般響徹整個中心林。
“哼哼哼~”苑大戟猙獰的臉上如綻開地獄之花,他陰狠地笑出聲,“本司座才是真正的命定之人,與其擔心一條魚,不如擔心你自己……”一語即罷,苑大戟手掌一用力,一條美麗的麗希鱸脊痛苦掙扎着頃刻被捏得肚腸破裂,他扣下魚眼,從魚肚子裏找到珠子,便不再糾纏停留扔下魚的屍體快速離開。
“他竟敢犯下如此大罪……呃!?”起莫獸瞳溢出血淚,還未說完,巨大的反噬之力將她重傷,使得她渾身血脈膨脹爬上她的肌膚。
“司節大人……”赤鳶忍着疼痛起身,“請收勢吧。”
“不……可……”起莫艱難開口,但身體的疼痛卻讓她無法繼續堅持,頓時斷了手中的術式,“呃!?”
“什麼?”
從緹音湖中心漩渦底射出的數道水柱貫穿起莫,即刻變成一道道鎖鏈將她整個人綁縛,隨即將她拉拽着拖向緹音湖。
“司節大人!”赤鳶顧不上其他頓時使出全身力氣施展術式用金絲將起莫拉住,紫伏眠見狀,揮手招來所有魚貫。
“這是怎麼回事?”魚庭雀對眼前突然發生的這一切一頭霧水。
“緹音湖失控了。”
紫伏眠已經以最快速度趕來,着急讓他竟在一時間失去理智,他顧不上其他雙手抓住鎖鏈,卻被巨大的吸力抓住,即便如此,他卻下意識擋在起莫身前,身為普通人的他好在身體裏有水靈的一部分力量,否則,早已成為緹音湖的犧牲品。
“不行,快走開”起莫用儘力氣堅持,“哥哥,快離開起莫,你會被一道卷進去的!”
“若這是我一族的終焉,我豈能讓你一人背負”紫伏眠看着緹音湖深不見底的漩渦中心,竟忍不住牽動嘴角,“始於湖,終於湖,我紺翾一族,若是天命註定真正止於此,又何嘗不是一件幸事。”
“該如何是好?”魚庭雀拽住身邊魚貫的身子,此時的她同樣不知所措。
起莫聽着兄長的話,抬頭凝視着深淵,彷彿知道了緹音湖的心聲,她如頓悟一般眼神變得堅定,旦見她仰頭無聲呢喃召喚身體中的水靈,一陣藍色水波震動,將所有人彈開,她起身,身子被鎖鏈所縛,但神色非常鎮定,一步步走上前。
“我乃此地司節,自誕生初始亦許身大地,若能以己身堵住撕裂皸口,吾,不敢違抗,願以此身,換得靜安。”
赤鳶撐起身,聽見她的呢喃之音,眼前霎時閃過剛才甘犢武的畫面。
看着起莫單薄卻始終如記憶中的身影,眼前似回到曾經熟悉的一幕,被迫捧起本不該屬於她的頭銜如人偶般端坐在冷冷的陰影高台,從此剝離掉自母體帶來的人性,在這具皮囊包裹下,內里那個被神性佔據的人還有幾分屬於真正的少女,那個時候,赤鳶獃獃地望着她的背影到如今,什麼都做不到,該做什麼,亦不知,可是……
赤鳶不顧一切地地衝上前,一把抱住意欲跳入湖中的少女,起莫一愣被他轉過身子,迎着她不解的目光,赤鳶終於在此時可以不再躲閃目光與之凝視,眼中的毅然讓起莫整個人竟說不出一句話,只見他眼神一定,俯身張嘴咬住她的喉嚨,唇齒間被鮮血一點點染紅之時他額頭印記亦變得血紅。
起莫試圖出聲,怎奈艱難間只有一陣氣音響起。
“赤鳶……”紫伏眠眉頭緊鎖,看向赤鳶的雙眸中馥郁之色氤氳而起。
“那小子”魚庭雀雖不知他究竟想幹什麼,可直覺告訴她這不是好徵兆。
赤鳶張嘴,手指溫柔地撫過她喉嚨處的血漬輕觸眉頭印記,一條血色絲線自指尖抽出,毫不猶豫地對着她一揮將纏繞在她身上的鎖鏈割斷,斷了連接,而浸染了司節鮮血的他此時自然被緹音湖當做替代,鎖鏈即刻貫穿其身將他捆縛拽向湖泊。
起莫渾身染血,身體已經接近極限,一雙被血淚侵蝕瞳眸此時縱然已經模糊,她仍舊奮力並跌跌撞撞地撲向赤鳶,一雙原本連風亦可捕捉、輕易施展任何術式的司節之手,卻在此刻連一個普通人也留不住,在此刻她近乎驚絕地想要動用自己的司節之力只為一人。
赤鳶一掌推開她的身子,腳下一蹬,墜向湖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