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毀滅前夜
和真紅一樣,歌姬也有着自毀的傾向。
稍有不同的是,她的自毀傾向源於矛盾,源於她這個二代人類首領的身份與對平常生活的嚮往的矛盾。
被創造者賦予統領二代人類的能力,讓她無法卸下一切,可她又無比渴望放下作為二代人類的仇恨,哪怕只是作為一個旁觀者,也想保全那她在夢中才能體會的美好日常。
可惜,她做不到,她只能在二代人類的怨,和自己的夢之間掙扎着,痛苦着。
最後,她做出了選擇,她決定親手毀掉了自己的夢,然後要帶着所有二代人類的怨邁向消亡。
她將自己置於衝突的齒輪之中,讓無法割捨的兩邊將她磨滅。
歌姬也在進行一場自殺性質的戰爭。
那些被惡意沖昏了頭的怪胎們無法理解,可他們這幾個和歌姬同期的能理解她的想法。
他們也有着融入社會的機會,他們也有着過上普通人生的夢,而且他們有機會放下一切。
只要他們接受了歌姬在開戰前的勸說,捨棄二代人類的身份的話。
可他們無法眼睜睜看着歌姬替他們,替所有二代人類背上一切。
“很頭大啊,歌姬大人都已經作出選擇了。”被叫做倚佛的瘦削男人攤手:“而且,那可是無法收回的一步,戰爭已經開始,序幕是由歌姬大人拉開的。”
健碩的木兵點頭表示認同,飢餓癖則一臉傻相,不太理解他們在說什麼,他正要開口問清楚,卻被童怪跳起來捂住了他的嘴。
“戰爭開始,琉璃和歌姬大人之間不死掉一個就收不了場啊。”童怪一邊拚命捂着掙扎的飢餓癖,一邊苦惱地說道。
他的話卻讓患死者眼前一亮:“對啊,只要讓歌姬大人死掉就好了!”
“啥?”其他四人震驚,包括被捂住嘴的飢餓癖都愣住了。
患死者決絕道:“到開戰的時候,你們按原計劃執行,而我會去殺死歌姬大人。”
在琉璃抵抗軍分配好戰力之際,這個在戰爭另一方計劃外的安排也不容分說地定了下來。
......
托那羅納鬧事的福,接下來的幾天,猶大不再需要處理糾集在機場門口嚷嚷着要走的人。
別說是被點名要留下的“政府”,就是普通民眾也不敢隨便說要撤離了。
被紀軒取消了國際航班是一回事,擔心又冒出一個維維來也是一個原因。
天知道之前刺向了那羅納的刀會不會又刺向了自己?哪怕是敵方首領真紅承諾能放走的人,現在也不敢輕易來冒這個風險。
當然,猶大自己也沒那麼空閑再去處理機場那些破事就是了,大戰在即,各個城區都在緊鑼密鼓地進行戰前最後的準備。
他這個身負西城和中心城兩大城區的抗擊作戰重任的要人更是忙的天昏地暗,這兩天他在兩個城區之間的移動距離加起來估計足夠繞地球一圈了。
不只是猶大,紀律部,乃至“高層”中的每一位,這幾天身體過載得都快冒煙了。
畢竟他們是抵抗軍的領軍人物,這點辛苦自然是無法推脫的,猶大幾次在監督操練和戰前佈置的時候路過中心城避難所,也只能遠遠地看了在忙碌清點應急物資的靜玲一眼,就要重新投入到戰爭準備中去。
連告別的話也說不出口,即使兩人均抱着必死的覺悟。
在幾個戰略點之間移動的空檔,蒼問猶大:“去跟她說點什麼也不影響的吧?”
後者搖搖頭:“還是不要了,我怕好不容易撐起來的決心會軟化。倒是你,不要緊嗎?你父母應該早就回東瀛了吧?他們應該不希望自己的女兒戰死在琉璃的吧。”
“難道捨棄國家的我就沒有死嗎?如果都是死,那我寧願在死前狠狠揍幾拳那些王八蛋呢。”蒼豁達地笑笑。
猶大看回在搬運補給的忙碌的人們,像是要催眠自己一樣喃喃自語:“不會死的,我們都不會死。”
第六天,一直遊走於各個城區之間的紀軒終於站在台前,他故技重施,再次用莫莉的頭向著所有琉璃國民進行戰前動員。
不得不說,這點微小的希望,在彷徨的人群中起到了超乎想像的作用,甚至超出了紀軒自己的預期。
原本還為第二天就要來臨的戰爭而恐懼的人們,在看見莫莉的頭后爆發出震天的歡呼,彷彿戰爭已經勝利了一般。
當然,紀軒也清楚,他們這是在用歡呼來掩蓋自己的不安。
如果這顆頭顱就代表戰爭的勝利,如果這顆頭顱就代表噩夢已經過去,那就好了。
相信這些人心中都抱有這種想法,而他們的歡呼就是想讓自己也相信這一種想法。
“琉璃,必勝!”他們顫着嗓音高喊着,完全不敢怠慢,似乎少喊一聲,這勝利就會立馬消失。
一直到所有人聲嘶力竭,紀軒才有機會繼續作他的動員。
猶大等人在後台看着在鏡頭前賣力發表鼓舞人心演說的紀軒,互相故作鎮定地插科打諢,一切彷彿如常。
沒錯,這只是一次普通的,跟往常一樣註定勝利的戰役。
他們心中如此想着,不對,是祈禱着,然而,每個人都希望這個振奮人心的夜晚不要結束。
紀軒從台上下來后,二話不說摸出一罐啤酒打開就喝,紀軒不是嗜酒之人,但煩悶時,或者不悅時,他就會喝上幾罐啤酒。
只是像現在這樣喝得這麼急,猶大還是頭一次見。
媒體在向全體琉璃國民轉播完紀軒的演說后,開始轉播各抵抗軍陣地中的情況。
所有人都烤着火,或是搭肩痛飲,或是閉目養神,用行動告訴避難所中的人們,告訴身邊的戰友們,希望還沒泯滅。
不管這希望是一廂情願,還是泡沫一夢,這就是他們的依託了。
紀軒也在手機上看着這些畫面,喝完一罐啤酒後,他感慨道:“很像啊,很像五年前那場戰爭,那個時候,我們的每一夜都是這樣度過的。”
面對強大得讓人忍不住慘叫的敵人,沒人能肯定明天自己是否活着,甚至下一秒自己是否活着。
他們能做到的,要麼就是以必死的覺悟,戰戰兢兢地拚命至戰爭結束。
要麼就是以必勝的幻夢,日日夜夜迷惑自己,不至於在灰暗的戰爭中,失去眼望明天的勇氣。
所以在五年前的戰爭中,紀軒他們也是跟現在一樣,天天晚上喝着假裝慶祝勝利的酒,然後希望明天醒來時,戰爭就結束了。
就這樣重複着入夢和醒來的可悲掙扎,直到戰爭真的結束。
“抱歉,因為我的任性,擅自將你們,將所有人捲入戰爭了。”紀軒又開了一罐啤酒,狠狠地灌了一大口后,低聲道。
猶大坐到他旁邊:“對我不用這麼客氣,是‘門徒’那群王八蛋打過來的話,這場戰爭我本來也不能逃避,我還該感謝你,幫我找到這麼多敢於面對絕望的同伴。”
兩人看着圍坐在一起言談甚歡的其他眾人,默契地碰了碰手中的啤酒罐。
不遠處,原本打着電話的韓少雲語氣不善地朝着電話里說著:“行了,我也不想聽那個老東西的聲音,讓他給我在避難所里好好待着就得了,當然如果戰爭打完了能給我爆點金幣我倒是不介意。就這樣,掛了!”
然後一邊臉色難看地掛上電話,一邊朝着這邊走過來。
“都這種時候了還不跟家裏和好嗎?”紀軒笑着問。
韓少雲這個樂子人老是整出些陰間操作來找樂子,他家裏實在看不下去,所以很早以前他就跟家裏鬧掰了。
雖然他一直不說導火線具體是哪件事,但現在看來,應該是他去以敘亞當雇傭兵那回。
韓少雲苦笑:“和好個屁咧,一個不孝子和一個乖兒子,哪個死掉更讓人傷心不是很明顯的嗎。”
“如果是我的話,可能像你這樣的不孝子死掉我會更傷心吧。”沃森也湊了過來。
幾人突然湊到一起,一時間無話可說,只能默默地喝着自己手中的東西。
過了很久,紀軒才舉起快空掉的啤酒罐:“不要死了啊,不肖子們。”
幾個罐頭碰撞在一起,發出了清脆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