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一戳一姑扭
天色微亮,陸羽才剛剛起身,獨孤就一頭沖了進來。話都沒有一句,就像三年沒喝過水一般抱起桌上的一壺冷茶咣當,咣當就是一通猛灌,之後才在旁邊坐了下來,一付筋疲力盡的樣子。
“一大早的,你幹什麼去了,累成這樣?”
“嗐!別提了,我從亥時就從那邊過來,結果整整走了一夜,到現在才到這裏,給老子累得,都累糊塗了。”獨孤一邊說著,一邊將一個包裹遞給陸羽,道:“裏面是幾套衣服,你收着吧。”
“走了一夜?”
“本來我從那邊走出來,明明看着就要到了,可偏就那麼奇怪,我走啊……走啊……走啊……走了很久也還是在路上……我就奇怪了,我第一百二十次地看了看四周的大殿,沒錯啊!是這條路啊,我就走啊……走啊……走啊……
然後再一看,四周的大殿還是在那裏,這是什麼意思你說,合著我這半天就在原地?一點都沒往前?可是不對啊?我走着地呀?!我就又想,這些大殿是怎麼回事,是不是道觀里坑多給坑傻了……你還笑,我可沒傻,我跟你說,我明白着呢。然後我就轉過去,我倒要看看這些破殿在搞些什麼鬼,然後老子又走。走啊,走啊……特么?那些破殿明明就在眼前,可偏偏就是走不到跟前,我就想,完了完了完了,道觀真的被坑傻了……哈哈,好吧,我那會兒確實有點傻了,當時我也想不出什麼了,所以我就想,肯定是陸羽這個破貨坑老子,道觀里那麼多坑,肯定也是這個坑貨坑出來的,所以我又轉回頭,走啊走啊走啊……”
“然後就走到這裏了?”
“那當然不是,我走——啊,走——啊,走啊,眼看總也走不到這裏,所以我就又想,那特么老子這是迷路了啊!我得找個師兄問問路啊,不能總這麼傻走啊!誰知走了一陣,周圍的大殿又都看不見了,我那時候就有點心慌了,四周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就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啪嗒啪嗒的。於是我就又想,陸羽你個臭小賊,你不要太過分!老子是給你送衣服來的,順便看看你有沒有掉坑裏,你總拿那個什麼又虛又坑的虛坑寶石玩老子,你就別想有新衣服穿。正在老子心慌的時候,忽然就看見你這個破院子了,老子本來還挺高興地,誰知道又特么走了不知道多久,你知道到哪兒了嗎?”
“到哪兒了?”
“到你家門口了!”
“哦。”
“哦個屁!老子特么?老子真想揍死你!老子這回徹底迷糊了,都特么進院子了啊,都進了院子了啊!怎麼回事?你跟老子說說,老子怎麼就進不去屋裏呢你說?你故意地是不?就像逗家裏那頭毛驢子一樣,在它腦門綁個蘿蔔,我總看見就在前面,就在前面,可就是特么,總也走不到!”
一旁的陸羽眨了眨眼睛,獨孤的話他似懂非懂的,只是看他那氣急敗壞的樣子又覺得好笑,忍不住笑道,“啥意思?就算到了門口也還是要走好久?”
“好久!我都懶地和你說。”
“唔……不明白……”
“我也到現在都沒明白呢!等一下帶你出去看看,累死老子了。”
歇了一會兒,兩人去叫醒丫頭,只見丫頭枕着黃不呆,大腦袋下就兩條鳥爪子露在外面,被兩人叫醒后,破鳥也不起來,順勢就擺了個兇案現場的樣子。兩人給丫頭穿好衣服,見死鳥還在扮死鳥,便順手抓起死鳥按在丫頭腦袋上,丫頭迷迷糊糊地頂着個死鳥就跟兩人出了院子。
外面天氣很好,清早的陽光透過淡薄的雲層照射下來,在雲層下方散開成一道道光束,讓整個道觀看起來就像是沐浴在神聖光輝之下……
然後兩個人就迷路了
四周空蕩蕩的,看不到有建築物,更看不到一個人影,兩人倒也不急,只管胡亂走去。陸羽倒要看看,區區一個道觀還能費多少功夫,至於獨孤,因為剛灌飽了水,立刻便忘了之前的辛苦,這會兒也是打着相同的主意。
一路行行走走,不覺已是正午時分,照說此時也該看到觀中大殿了,可是就像獨孤之前說的,四周依舊空空蕩蕩,一片渺茫,也看不出個遠近,丫頭倒是無憂無慮地一路蹦跳着。又走一陣,前面的丫頭忽然停了下來,彎腰看了看腳下,跟着道,“這個坑好奇怪呀!”
“什麼坑能比你們那院子還奇怪?”獨孤一邊說著,一邊走上前看了看,忽然笑道,“你個坑丫頭,別人都是火坑,水坑,石頭坑,你可倒好,乾脆就是個坑坑,你看這大坑連着小坑,一坑套着一坑,坑坑坑不停的坑坑。去!再找個坑丟下去,看它給坑去哪裏?”
“嗯!”丫頭聽得高興,用力應了一聲,然後便歡天喜地地跑去找坑去了。
剩下兩個破人對着坑坑就是一番品鑒,說自己一把年紀走遍大千世界五胡三江四海今生還是頭一次發現世間竟有如此裝坑之坑必是坑中極品坑中之神坑之又坑尋常人等若是不慎入坑定——難周全,云云。
“哇——啊——!”兩人正自吹捧那坑,就聽身後丫頭一路大叫着衝上來,“篤!”的一下,將一個東西丟進了坑裏。
“什麼東西?”獨孤奇怪地問了句。
“蟲子!好——可怕呀!”丫頭一副手軟腳軟的樣子,又是蹦又是跳地亂叫道。
“好可怕?好可怕你還抓着跑了一路!”獨孤心中鄙視。
“蟲子?”一邊的陸羽抻脖向坑裏望了望,跟着笑道,“這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吧——”
話音未落,忽然“噗!”的一下,一股黑煙從坑裏不知道什麼地方猛地噴了出來。照說,濃煙從坑裏出來,總該有個過程不是,要麼在下面翻湧着,然後緩緩上來,要麼還是在下面翻湧着,然後緩緩擴散開來,只是這股煙卻怪的很,前腳還似乎在坑下極深處,後腳便已到了眼前,三人猝不及防,被那濃煙沖了個滿頭滿臉,口鼻、眼耳,連同渾身八萬四千竅穴登時為之一滯,忍不住便劇烈咳嗽了起來。
下一秒,一個龐然大物便呼喇喇從坑裏直衝上半天空中,“昂——!”的一聲怒吼,聲震四野。
“我操!——咳咳——”
“咳咳咳……啥,啥東西?”
“還——還不快跑……咳咳……”說著,陸羽一把抱起身邊的丫頭向外就跑。
剛跑出兩步,就看見地上一道陰影從半空直落下來,“小——心!身後!”獨孤大聲叫道。
“砰!”的一聲,怪物龐大如小山般的身體砸在地上,地上的碎石砂土紛飛開來,打地三人頭上臉上一陣生疼。未及出聲痛呼,就見怪物那紫黑色,遍佈尖刺剛毛的身體便橫着碾壓了過來。尖刺掃過地面,瞬間在岩土的地面上犁出一條條深深淺淺的溝壑。
眼看利刺及體,三人再無幸理,陸羽不禁絕望大叫。
下一刻,怪物身體中間一段忽然向上方高高拱起,“快點!這邊!”獨孤再次大叫。
原來那怪物本就是個蟲子,雖然體型大了千萬倍,可行進方式卻並未改變,向前走路時,必要先拱起身體的中間一段,然後才能前進。
陸羽抱着丫頭剛衝到拱起下方,半空中,怪物的身體便再次落了下來,“向前!向前!”前面的獨孤大叫着。原來,怪物的身體後半段從空中落下來的同時,前面竟又拱起了一截,很顯然,此處便是必死之局中的生機之所在。陸羽這裏一邊抱緊了丫頭,一邊緊跟在獨孤身後,腳下甩開大步……
姑扭……姑扭姑扭姑扭……
陸羽一邊甩開大腳片兒,一邊腦子裏卻出現了一幅奇怪的畫面。只是危急時刻,這畫面實在也太不着調了些,急忙又晃了晃腦袋,將腦袋中的奇怪畫面趕走。說話間,就見前方似已到頭,怪物龐大的身軀也再次壓了下來,當是時,獨孤聲音也緊跟着傳來,“出去!出去!快離開這裏!”
兩人緊跑幾步,幾乎就在怪物的身體落下來的同時,緊貼着怪物的身體逃了出來。
“好險!”陸羽忍不住直呼僥倖,話音未落,怪物身體上一根突出的尖刺便猛地掃了過來。危急中,陸羽不及多想,本能地一把抓住硬刺,緊接着就覺一股巨力襲來,人已被甩飛在了半空。
好個陸羽!但見他,嗯……人雖然起在半空無處借力,可是腳下卻接連向前踢出,左腳……嗯……呃……但見他一記落羽術,整個人便如同雪花般輕飄飄起在高半空……從高空向下俯視,這個……確實跳得有點高了……只見地上那怪物分明……分明就是一隻毛毛蟲!
從空中望去,只見地上那隻臭長蟲正姑扭姑扭,姑扭姑扭地,拚命向前爬着,用力之大,出氣之猛,神情之慌張,好像那坑下有什麼怪物就要衝出來,一腳將它踩個滿地稀糊,綠汁亂冒似的。那長蟲一番掙扎,漸漸地,龐大的身軀便越綳越直,越綳越緊,只是不知為何,卻始終無法逃離那個坑坑,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下面死死將它拖住一般。
緊接着,半空中隱約傳來“崩!”的一聲,就像是有一把撐天巨弓被人緩緩拉開,然後突然鬆手……剎那間,天地間一道虛影如脫弓之弦般橫掃而過。
此時,陸羽正將身起在半空,正是前勢已老,后力未繼……
好陸羽!
但見他——
可是丫頭太重了啊!
“臭丫頭身上都裝着些什麼東西?!”
說話間,就看見一串紅果子,幾個青果子,一捧藍果子,幾朵野花,兩束野草,一隻灰老鼠,八隻肥青蛙,幾隻大螃蟹,一大塊青石頭,一個短木樁,一小桶沙子,一把小鏟子,一個小馬扎,小斧子小鋸子小刨子還有鍋碗瓢盆,枕頭被子,一個紅亮的不知什麼年代的烤豬蹄以及其它零零碎碎,雜七雜八說不清什麼東西的東西從丫頭身前的兜兜里接二連三地掉了出來……
“哇——!”眼看自己的寶貝傢伙什都漏了出去,丫頭不禁又是着急,又是欣慰。怪不得好些東西總也找不到,原來都好好地在自己兜兜里放着呢。
陸羽幾經轉折,好不容易落回到地上,此時也顧不上丫頭那一地的寶貝,急急和獨孤向後退了有數十丈,這才停下來稍稍喘了口氣。
“我操!咋回事,不是說一隻蟲子嗎?怎麼忽然變成了這麼大個怪物?”旁邊,獨孤驚魂未定地說道。
“不知道,可能坑下面出了變故……”話雖這麼說,可陸羽自己也想不出要怎樣的變故才會變成如今這般樣貌。
此時那長蟲已如橡皮筋般彈回半空,兩人也因蟲子沖不出那個坑坑,這會兒倒有些觀望的意思,只是下一秒,但見半空中那長蟲大嘴一張,緊跟着一片金光便噴薄而出。
“還來——?!”獨孤驚叫了一聲。
眼見金光來勢,兩人只勉強轉了轉身,跟着便覺頭頸,腰背連同屁股大腿上一陣劇痛傳來,然後人便砰的一下栽倒在地上。
“特么?按說這個蟲子不是沖他們三個來的啊,怎麼又噴東西打人,該不會是在下面被人給打吐了吧。”迷糊中,陸羽亂七八糟地想道。
“我操?金子?”
“蠢材!都這時候了,怎麼又想起金子來,老子——我操?哪來這麼多金幣?”破人趴在地上,剛要起身逃命,一睜眼卻看見滿地滾的都是金幣,看上去還特么都是波斯形制的。他在西北生活多年,還是見過幾個胡商的,也不是那等完全沒見過世面的人兒。
“這個蟲子不是丫頭丟下去那隻嗎?”
“是啊?這不是,下去一趟就變大了嘛,還吃了那麼多金幣回來。”
“就這麼一會兒,它就跑去波斯吃了一頓,傻不傻你,這肯定是另外一隻蟲子。”
“坑中才一日,世上已千年。這都不知道!”
“唔……欸?是不是反了?”
接下來那蟲子又噴出一堆兵器盔甲,形制似乎也是波斯制式,之後就被半空中某種看不見的可怕力量絞成了一片虛無,最終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