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失望是積累的，從生到死，從敬畏到厭惡

積累需要一個過程，就像一首詩，需要言語的組建

就像是罵人的篇章，需要怒火及文字的搭配

人一生會有幾次失望，沒有人回答便又會失望一次

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發問，還要失望多少次

才能從一葉芭蕉那兒得到人生的紋路

失望帶來的痛苦又要如何釋放，才能平息這守靈之夜的鬼火

那些好客的死者呢？他們，是否失望透頂了呢？

——

為了表示感謝，我送給老人一朵渤海浪花

那是我在與渤海閑聊時，偷偷採集的

老人也感慨自己將如大海落下的浪潮

我本想勸慰幾句，有人將我催促

死神早已在旁邊等候，它還算厚道，禮貌地等待着一切結束

我不敢再停留，一個靈魂將要遠走，我也不懂怎麼挽留

——

“走吧，先生，憐憫眾生之苦，實則是自己痛苦

看來你也需要那痛苦的解藥

如果單單隻是歲月，我們不會那麼痛苦

歲月附着的那些傳聞和犯下的不為人知的錯誤

一點點的從大地的深處蔓延至我們的全身

一步步從天空的深海處淹沒我們的軀體

我們如何避開骷髏兵刺來的刀劍？

我們如何瀟洒地看待萬物扭曲的發展

有人說你能找到痛苦的解藥

你能撥開萬千愁雲的眼眸”

——

電梯代替了步梯，時代在進步，無時無刻

我的身體被一些偉大的進步的力量包裹着

自由在這些力量當中周旋，我遍體鱗傷

——

請我來的人在最頂層，他的直升飛機可以降落在最頂層

他贊助了這家醫院，他投資了許多錢，投資了健康

他還修建許多學校，他買通了知識

一個慈善家，一個企業家，一個成功人士

一個實現了金錢自由，卻還無法實現思想自由的失落者

一根雪茄在他的嘴巴里來迴轉動，有時候吐出一大口煙圈

他的額頭像月球表面的褶皺，看得出他很困擾

是因為黑夜太愚蠢，還是因為白晝太天真？

——

“人怎麼就不知道滿足呢？”

他遞給我一支雪茄，我下意識接過

我並不抽煙，但不知道怎麼拒絕

我根本不知道怎麼去品嘗雪茄

不過我在仔細品嘗他說的話

他已經開始明白人性的貪婪

就像我看中了這支價值不菲的雪茄

即便我一點兒也不懂欣賞，也想曾經擁有過它

——

他的眼睛裏發著光，讓我覺得有些刺眼

我不敢直視他，窮人對富人出於本能的畏懼

他的喉嚨似乎藏着許多道理和不滿

深吸一口雪茄過後，吐出滿口的愁霧

“從一開始我是滿足的，簡單的滿足

六歲那年，我只需要一顆糖果

就願意爬上樹梢摘取十顆梨、九個蘋果、八個青桃

可能從一開始靈魂是完整的，像中秋的月

我也不知道這個比喻算不算恰當

我沒有研究過文字，但我研究過話術

我很自豪、又很痛恨的一點，是我滴水不漏的交流

你知道的，這樣永遠無法做真實的自己

十歲那年，我的靈魂依舊是完整的

那是我最後一次委屈自己而不求回報

當我明白靈魂是最完美的養料

我便精打細算低價將它出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