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你總是很熱情的樣子，像天邊的雲彩

在早晨與傍晚的時候，開口問候

需要安靜，這個世界足夠亢奮了，總的來說，需要安靜

要沉默不語，保持神秘，吞下憤怒

你要好好學學他們，活着沒人想起，死了沒人記得

還有他們

悄悄建立一個國家，發明一樣東西，命名一顆星球

他們也會非常熱情，但他們更懂安靜

第一把來自西方的結他，配上鋼琴和音

彈奏出戰爭最為隱秘的悲傷

——

也不知道幾千年前，秦皇的憂傷是什麼

即便已為人皇，也還是不能得道成仙

什麼生命都會有憂傷嗎？甚至是一棵雜草

我的憂傷的眼睛洞穿痛苦的天空

喜悅化作陽光溫暖我

（是乞討來的，是被可憐無數次后的贈予）

——

美麗的風景讓人眷念，我穿過擁擠的人群

我眷念這人群，人們的目光穿過我的身體

（其實他們的眼睛都在愛的人身上）

我終於游過洶湧的人潮，幸好思想沒被淹沒

只是頭髮被打濕了一些，孤獨也還在

——

如果你和我一樣，不止一次穿過人群

那麼我想請問你一句

誰一直牽着誰的手，一起逃出命運的制裁

——

離山海關最近的村莊，我不知道是不是叫山海村

人們習慣命名的方式，好似也來自一種習慣

我不敢妄言這是一種無意識的傳承

但我知道，我已經默默接受這一切

——

這座村莊通往城市的路上，我遇到幾個中年人

他們自稱逐漸變老的人，他們口中一直在說

“我們早已學會用樂觀的心態接受本就傷痕纍纍的事物”

——

我原本想與他們一道同行，才發現他們也是剛剛相遇

有的人想回到村莊，有的人前往城市

他們在中途相遇，又在中途分散

我剛剛在村莊裏停留，在一個留守兒童的家中吃飯

飯菜是我帶去的，在山海關買的，只花了一塊錢

原本我兜里的錢只剩一塊，其他的錢來自何方

收錢的賣家都很驚訝，他接過一塊錢

像是接過此生最多的紙幣，一句話也不說

我離開也沒有攔住我，我回頭也沒有叫住我

我沒覺得自己少給錢，他也沒覺得我少給錢

一場不公平的交易，像極了一場意外的發生

本來我想獨吞這美味，但公平總是遲來

——

身穿臟衣服，臉蛋有些看不清的小孩向我奔來

他的鼻涕快流往嘴巴，他還用舌頭去舔

他的速度很快，超過經常在外奔波的我

我明明在動，他也在動，可我們之間如同靜止

他盯着我手裏的食物，那是生命嗎？他問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他們說了食物就是生命

他的話點醒了我，我意識到事情的可怕

更可怕的是，他一直沒有停下

——

“我們也可能成為食物

我們儘可能地避免自己成為食物

我們餓了七天也不該吃自己的同類

他們說人吃人已成為一種不言說的常態

他們不會在乎我們的死活

其實我都沒有見過他們，只聽聞他們說

世界上有兩種肉，一種是人肉

另一種，是不是被你緊緊拽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