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突如其來的考試

中午飯是徐永煮的挂面。

姐姐前天回家，買了幾包挂面，留着幹活太累了應急。雨停了，兩個死黨各自回家找飯吃，徐永見媽媽睡得香，便自己下了廚房。

水燒開了下挂面，等鍋再開起來，砸一勺涼水下去，繼續燒火，連燒三個開，麵條就煮到了火候。把面挑到裝了涼水的盆里，過兩遍水，麵條變得晶瑩剔透。

從菜園裏摘幾根黃瓜切絲，再盛一碗芝麻醬，放幾勺鹽，加水慢慢攪拌均勻，香噴噴的麻醬麵就大功告成了。

徐國瑞盯着徐永，疑惑起來：“臭小子，什麼時候學會煮麵了？”

“早就學會了，一直沒有挂面讓我煮。”農村都吃手擀麵，自產的麥子，自家磨的面，很少有人捨得花錢買挂面吃。

“好了，別翹尾巴，把心思放到學習上，別讓姓曹的見面老拿你寒磣我！”提起學習的事，徐國瑞一臉嚴肅。在他看來，徐永現在最該做的，就是努力考上一所中學。

“爸，曹老師為啥總是針對我？是不是你和他有什麼矛盾？”徐永問起曹老師的事。

徐國瑞嘿嘿一笑：“他總是在村裡吹牛，說自己是曹操的幾十代孫子。我實在看不下去，特意跑了一趟縣圖書館，查了一天資料，證明這孫子不是曹操的後代。他因此恨上了我，連帶着也恨上了你。”

原來是這樣，我的親爹，就算你念過幾年書，在山區當過老師，也不至於用知識得罪人吧？徐永心裏埋怨，卻不忍說出口。

爸爸徐國瑞的人生經歷很曲折，高中畢業後去山區當老師，中間曾公派上過一段大學。大學結業后，繼續回山區教書，很受領導重視，直到發生一場變故，受了處分，黯然回家。

徐永一直替爸爸惋惜，又無力改變什麼。似乎就在自己小學畢業前後，爸爸去平頭中學帶過幾天課，效果不錯，後來卻沒有了消息。

“爸，您還去代課嗎？”徐永小心翼翼地問。

“不去了，李校長想讓我去平頭中學教語文，臨時打短工那種。操心費力，沒幾個錢可拿，我拒絕了。”徐國瑞順口回答，讓徐永幾乎跳起來。

這麼好的事，竟然拒絕了？我的親爹，你也太挑剔了吧！去中學教書不比在家種地強？徐永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恨不得立刻去找李校長，求他再給一次機會。

“大人的事別瞎操心，叫你媽吃飯！”徐國瑞伸手在徐永腦袋上輕抽一下，這是爸爸對他慣常的打招呼方式，讓徐永倍感親切。

過水麵不能久泡，猶豫一陣，徐永決定叫醒媽媽，輕輕走到炕沿邊，拍了拍媽媽瘦削的肩膀：“媽，吃飯了……”

孫桂英做了個夢，夢見自己的兒子考上了河寨中學，三年後又上了個好大專，畢業後進城當了工人，沒過兩年，娶回一個城裏姑娘做老婆。兒子能幹，兒媳婦賢惠，日子過得紅紅火火，正在孫桂英高興時，被徐永叫醒。

“吃飯？你就知道吃！我馬上要抱孫子了，被你一巴掌拍飛！”看着媽媽憤怒的樣子，徐永長出一口氣，謝天謝地，媽媽沒犯心臟病。

“我煮了挂面，您去嘗嘗吧。”

“誰讓你煮的？那是你姐送給我的禮物，我都捨不得煮，就被你給糟蹋了！徐永，你是不是找揍？”媽媽騰地一下坐起來，滿臉怒氣。

“媽，您息怒，我煮的麵條很好吃，不信您來一碗！”

正如徐永所講，他煮的過水麵非常美味，孫桂英連吃兩碗才放下筷子：“小永，面煮得不錯，比你爹強多了！以後家裏的面都歸你煮，媽教你炸醬！”

徐永點了點頭：“沒問題，媽，我給你煮一輩子面。”說著說著，徐永的眼淚又流了下來，看得孫桂英直皺眉，這孩子為啥忽然愛哭了？哭哭啼啼的怎麼找媳婦？

兒孝母慈的場面被徐國瑞打破：“洗碗的事交給我，小永，快回學校上課！你是我的兒子，別給我丟臉，好歹考上一個中學。”

受不了徐國瑞的嘮叨，徐永一溜煙跑出了家門。五分鐘后，徐永走進教室，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來翻看書本。

徐永雖然沒做過一天學霸，應付小升初考試卻不成問題。從頭到尾翻了一遍書，徐永開始琢磨考漁陽二中資格的事。沒有別的路，還得去求校長，怎麼才能說服他呢？

校長辦公室里，曹老師急得臉紅脖子粗，憤怒大喊：“根本沒有計劃，憑什麼忽然安排考試？”

“曹老師，我也是剛剛得到的通知，這份卷子是燕京城裏名師出的，縣裏說，讓我們的孩子也考一下，找找差距。”校長不慌不忙，搬出名師和上級的命令來。

“我不同意！現在正是複習的關鍵時刻，考這麼難的卷子，把學生們的心氣打沒了怎麼辦？完不成升學任務算誰的？”聯想起徐永的事，曹老師隱隱感到不妥，堅決反對安排考試。

校長拍了一下桌子：“我是校長，完不成小升初任務，當然算我的！你如果想不通，可以回去想。這次考試一定要安排，上面等着我們的考試結果呢！曹老師，不要和上面硬頂，以免因小失大！”

曹老師是雙河本村人，眼下還是民辦教師，去年校長來了，憑藉自己的關係向上打了申請，幫曹老師爭取正式教師資格，過了將近一年時間，結果還沒出來。

對於校長的善意，曹老師覺得那是自己辛苦幾十年應得的，不需要感謝誰。申請遞上去那麼久沒有結果，反倒讓他對校長很有意見！一個小年輕，有點背景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事情辦不成就放空炮，害得自己白高興一場！

“我要是回去，就不再回來了，這破工作，誰愛干誰干！”曹老師以撂挑子威脅。

校長面不改色：“嗯，曹老師，我收到了你的辭職申請，你回家等消息吧。”

什麼？辭職申請？曹老師有點心虛，眼前這小子不會趁機把自己趕走吧？

“我可沒辭職！考就考，我倒要看看，全班四十六個學生，有幾個能考及格的！”

校長對這次考試很重視，把六年級學生分到兩個教室里，拉開距離，以免作弊。校長和曹老師分別監考，徐永分到了校長負責的那間教室。

徐永盯着校長看了很久，沒有發現異常，難道這就是一次常規考試？散發著油墨香味的卷子拿到手，徐永沒時間多想，埋頭做起來。

先考的是語文，徐永發現，有幾道背誦題他不會做。沒辦法，古文經典、詩詞歌賦能記住，那些近現代的文章誰能數十年不忘？

為了給校長留個好印象，徐永做得很認真，尤其是作文。徐永用一個六年級學生的視角和口吻，寫了一篇經典老作文，我的媽媽。

想着媽媽的點點滴滴，徐永落筆很快，一篇六百字的作文還沒寫完，淚水已打濕了卷子。校長看在眼裏，有點納悶，這傢伙挺大個子，不會做就不會做，還至於哭鼻子？

一個小時后，徐永提前交了卷，校長仔細看了一遍，大吃一驚。徐永能答出這樣的試卷？有心把徐永揪回來質問一番，猶豫片刻，校長放棄了這個想法。

考試期間，一直在緊盯着徐永，他不可能在自己眼皮底下作弊！看來這傢伙沒少和徐國瑞暗地裏下功夫，難道這對脾氣古怪的父子準備在畢業考試上一鳴驚人？校長心裏不斷盤算。

考試時間到，一大半人沒有做完。很多人抱怨卷子太難，曹老師的兒子曹蒙大叫起來：“怕什麼，我們好歹堅持到了最後，看看徐永，不會做題都急哭了，哭了半天還是中途放棄！”

曹蒙的成績不錯，在他爹的照顧下，早早拿下了考漁陽二中的資格。為了顯示自己的能力，順便給他爸出氣，曹蒙開始嘲笑起徐永來。

不等徐永反擊，石文武撲了過來：“曹蒙，你是不是找揍！別以為你爸是班主任，我就不敢抽你！”

石文武不是雙河村人，而是沙陀村人，學習成績稀爛，根本不在乎曹老師會怎麼想！面對氣勢洶洶的石文武，曹蒙立刻變成了乖巧的三好學生。

“文武，我就是對對答案，你別誤會……”

“給我滾蛋！找你爸對答案去！沒有他的照顧，你連我都考不過！還敢說大永，真是找死！”石文武一點面子都不給曹蒙留，噴得他狼狽而逃。

徐永皺了皺眉，最後這幾天，不能光自己學習，還得把兩個死黨拉在一起，衝刺十天，爭取每個人都能考上中學！

“文武，別跟那貨一般見識，坐下看書，等着考數學吧！”徐永一句話，石文武立刻安靜下來，裝模作樣地翻出數學書，看了起來。

兩門考試之間休息的功夫，校長已經判完了徐永的語文試卷，92分，出乎意料地好。尤其是最後的作文，感情真摯，語言平實，加上還沒有乾的水漬，看得校長動容。

這個徐永，真是開竅了呀！再看看他數學考得怎麼樣！

數學考試開始，卷子發下來，教室里響起一陣竊竊私語聲，這麼難的題，是我們能做的嗎？校長用黑板擦拍了拍桌子：“安靜！挑你們會的題做，不要馬虎丟分！”

徐永只用了四十分鐘就答完了所有的題，檢查兩遍，在眾人的複雜目光中，提前交卷，瀟洒離開。

不至於開竅得這麼誇張吧？

校長拿過試卷，暗暗叫了聲好，乾淨、整潔，沒有一絲塗抹，這份卷子有那麼簡單嗎？連一處修改都不用？

驚詫之餘，校長在監考現場開始判卷子，越判越心驚，竟然全對，難道見鬼了？望着在操場上遊盪的徐永，校長凌亂了，到底發生了什麼，讓這傢伙變得如此厲害？

看來，今天下班后要去做個家訪，跟徐國瑞好好談談！

掃過幾個學生的試卷，一樣的稀爛，曹老師抬眼看到操場上的徐永，頓時火冒三丈，氣呼呼地衝出教室，跑到徐永跟前：“徐永，你不好好考試，在操場閑逛什麼？有你這樣的學生，真讓我丟臉！”

徐永皺了皺眉，即將畢業，看來曹老師要把對爸爸的滿心怨念，都撒在自己身上。

“曹老師，我考完了，檢查了幾遍，沒發現錯誤就提交交卷了。”

“廢話，白卷能有什麼錯誤？你這麼早交卷，能得幾分？5分、10分、還是20分？”曹老師一臉嫌棄，恨不得立刻把徐永驅逐出雙河小學。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100分！”徐永微微一笑。

“你要能得100分，我不姓曹，隨你姓！”曹老師下了血本。

“等等！”校長大步走來，“曹老師，收回你說的話！徐永這次考得不錯，確實得了滿分。這是卷子，你看一下。”

看了一遍徐永的卷子，曹老師忍不住顫抖，這是徐永答的卷子？不可能！

校長的話再次響起：“是他答的，教室里的人都看到了，你問問曹蒙就知道真假。”

這麼難的卷子，在雙河小學，想作弊都沒地方去抄。曹老師想把卷子撕掉，猶豫了一下沒敢下手。他看了看校長，又看了看徐永，把卷子一扔，轉身就走。

校長伸手接住卷子，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曹老師，別介意您剛才說過的話，我還年輕，女朋友都沒有，讓您隨我姓，我會折壽的。”徐永輕飄飄一句話，氣得曹老師大吼一聲，癱軟在地。

徐永嚇了一跳，今天在雙河村，難道註定有人要得心臟病？不是媽媽，就是曹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