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湘雲的麒麟姻緣

上回說到《紅樓夢》第三十一回前半部分“撕扇子作千金一笑”，貢獻了“晴雯撕扇”的名場面，而後半部分“因麒麟伏白首雙星”說的是和史湘雲有關的一段“麒麟姻緣”。前文去清虛觀打醮寶玉偶然得了一麒麟，寶釵說史大姑娘也有一個一樣的，於是寶玉就想把他得的麒麟送給史湘雲。在紅學界關於“麒麟之說”也是頗有爭議，很多人認為“金玉良緣”說的是湘雲和寶玉，最後和寶玉成親的也是湘雲而不是寶釵，那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們通過後半段的故事來揭秘。

這一天，王夫人、薛寶釵、林黛玉等眾姊妹正在賈母房內坐着，有人回：“史大姑娘來了。”史大姑娘就是史湘雲，她並不在大觀園內居住，只因是賈母的侄孫女自幼和寶玉等一同長大便經常來賈府玩耍，順便住上幾天。史湘雲的性格和一眾姊妹不同，平日裏都是大大咧咧，給人一種假小子的感覺。生活中的史湘雲很喜歡穿別人的衣服，有一次把寶玉的袍子穿上，靴子也穿上，額子也勒上，猛一瞧非常像寶玉，站在椅子背後連老太太都沒認出來，還以為是寶玉，後來大家掌不住笑了，老太太才笑了，說：“到扮上男人好看了”。過去男女有別，女孩子都不能跟男孩子在一塊玩，遇到男孩子甚至要避而不見，更別說穿男孩子的衣服了，有傷大雅，但湘雲才不在乎，這裏突出了其性格的外向。

不光穿寶玉的衣服，就連老太太的大紅猩猩氈斗篷湘雲覺得不錯也披上了，又大又長，她拿了個汗巾子攔腰繫上，和丫頭們後院撲雪人去，摔了一跤栽倒溝里，弄了一身泥水。這兩件事其實都在講湘雲的性格，與寶釵的知書達理，黛玉的嬌柔嫵媚不同，湘雲身上有的是放浪不羈的洒脫，一個樂天派少女的樣子。

緊接着藉由王夫人之口透露了一個消息那就是“湘雲要出嫁了”，已經有人來相看，眼見就要有婆婆家了。這裏是“麒麟姻緣”的第一處證明，既然湘雲都已經開始找婆家了就意味着她和寶玉沒有姻緣，“金玉良緣”說的也就不是湘雲。寶玉見湘雲來了當然很開心，畢竟從小一起長大，算是個好兄弟、好哥們。可黛玉不開心，湘雲是有麒麟的人，只要身上有“金”黛玉都會將其列為假想敵。於是黛玉道：“你哥哥得了好東西，等着你呢。”史湘雲道：“什麼好東西？”寶玉笑道：“你信他呢！幾日不見，越發高了。”

寶玉這次很聰明，沒有踩雷，聽黛玉說完趕緊把話題岔開了，寶玉很清楚黛玉又多心了，如果真的當著眾人的面把麒麟拿出來黛玉的疑心病又該發作了，少不得又是一頓口舌之爭，所以這次寶玉乾脆避而不談。

湘雲這次是為襲人而來，她帶了幾個降紋石的戒指要送給襲人，湘雲和襲人的關係很好，因為襲人以前也曾侍奉過她，故二人私交很好。別看表面上湘雲不拘小節，內心卻是個非常仔細的姑娘，其實前幾日她已經給黛玉、寶釵等送過戒指了，黛玉便問道：“前兒一般的打發人給我們送了來，你就把他的也帶了來豈不省事？今兒巴巴的自己帶了來，我當又是什麼新奇東西，原來還是他。真真你是糊塗人。”這時候湘雲笑道：“你才糊塗呢！我把這理說出來，大家評一評誰糊塗。給你們送東西，就是使來的人不用說話，拿進來一看，自然就知道是送姑娘們的了；若帶他們的東西，這得我先告訴來人，這是那一個丫頭的，那是那一個丫頭的，那使來的人明白還好，再糊塗些，丫頭的名字他也記不得，混鬧胡說的，反連你們的東西都攪糊塗了。若是打發個女人素日知道的還罷了，偏生前兒又打發小子來，可怎麼說丫頭們的名字呢？橫豎我來給他們帶來，豈不清白？”

這裏很多人就會好奇送戒指這件事好像和推動劇情沒什麼關係，為什麼要耗費筆墨寫這些呢？其實這些看似無關緊要的內容都是在突出人物，形成一個反差。開始作者寫湘雲穿男孩子的衣服這表現出她大大咧咧不被那些條條框框所束縛，可一旦到了重要的事情上湘雲馬上變得謹小慎微，把每一個細節考慮到位，生怕有閃失，這就是她鮮為人知的另一面。因為後邊的內容是圍繞湘雲展開的所以這裏作者要先把性格交代出來。

吃了茶歇一歇，湘雲起身要瞧鳳姐等人去，從鳳姐那說笑了一回，出來便往大觀園來，見過了李宮裁，少坐片時，便往怡紅院來找襲人。這時湘雲跟丫頭們說道：“你們不必跟着，只管瞧你們的朋友、親戚去，留下翠縷伏侍就是了。”眾人聽了，自去尋姑覓嫂，單剩下湘雲、翠縷兩個人。

湘雲因為是大家閨秀也讀過一點書懂得些知識，可丫鬟翠縷卻沒有上過學，偏生心中存着滿滿的求知慾，於是開啟了十萬個為什麼模式。翠縷道：“這荷花怎麼還沒開？”史湘雲道：“時候沒到。”翠縷道：“這也和咱們家池子裏的一樣，也是樓子花？”湘雲道：“他們這個還不如咱們的。”這裏稍微解釋一下什麼叫做“樓子花”，它指的就是花蕊中開出雙層或多層的花。

翠縷道：“他們那邊有棵石榴，接連四五枝，真是樓子上起樓子，這也難為他長。”史湘雲道：“花草也是同人一樣，氣脈充足，長得就好。”翠縷把臉一扭，說道：“我不信這話。若說同人一樣，我怎麼不見頭上又長出一個頭來的人？”湘雲聽了不由得一笑，說道：“我說你不用說話，你偏好說。這叫人怎麼好答言？天地間都賦陰陽二氣所生，或正或邪，或奇或怪，千變萬化，都是陰陽、順逆、多少，一生出來，人罕見的就奇，究竟理還是一樣。”

讀到這裏有人開始懵了怎麼兩個姑娘之間還聊起陰陽來了？其實這裏是為後文“湘雲拾麒麟”做鋪墊，翠縷一直問個不停，湘雲便非常耐心地給她解釋什麼是“陰陽”，舉了水火、日月的例子，從大的事物一直講到小的東西，最後終於點到湘雲的麒麟上了。

翠縷猛低頭就看見湘雲宮絛上系的金麒麟，便提起來笑道：“姑娘，這個難道也有陰陽？”湘雲道：“走獸飛禽，雄為陽，雌為陰；牝為陰，牡為陽。怎麼沒有呢！”翠縷道：“這是公的，還是母的呢？”湘雲道：“這連我也不知道。”翠縷道：“這也罷了，怎麼東西都有陰陽，咱們人到沒有陰陽呢？”湘雲照臉啐了一口道：“下流東西，好生走罷！越問越問出好的來了！”

這裏其實很有趣先是由陰陽問題引到了麒麟身上，既是陰陽就說明這麒麟要有一對兒，一隻在湘雲身上，另一隻當然就是寶玉手中的那個。接着從麒麟又問到了人，那再說下去就是一些不可描述的內容了，所以湘雲啐了一口。但其實湘雲理解錯了，在翠縷看來她自己是陰，湘雲是陽，也就是主子為陽，奴才為陰，湘雲也就默認了。作者就想借主僕二人的這段對話引出接下來“拾麒麟”的故事。

兩個人剛走到薔薇架下，湘雲道：“你瞧瞧那是誰掉的首飾，金晃晃在那裏。”翠縷聽了，忙趕上去拾在手裏攥着，笑道：“可分出陰陽來了。”要不怎麼說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翠縷撿起來的就是寶玉的內只金麒麟，比湘雲的那隻又大又有文彩，湘雲擎在掌上，默默不語。這裏就是我們要說的第二處證明“麒麟姻緣”的地方，寶玉的金麒麟和湘雲有緣不假，但這個緣分並非是指寶玉，我們看回目中的“伏白首雙星”，“雙星”這裏特指“牛郎星”和“織女星”，牛郎織女的故事我們都很熟悉，本是一對兒非常美好的戀人卻要飽受分離之苦，這裏說的就是湘雲的姻緣，未來她要和自己的另一半飽受分離之苦，暗示了其婚姻的不幸，由此也能看出這段姻緣其實是和寶玉無關的。

前文湘雲的判詞中也有暗示“富貴又如何？襁褓之間父母違。展眼吊斜輝，湘江水逝楚雲飛。”湘雲自幼沒了父母，跟着賈母長大，她和寶玉之間始終是一種兄弟的感情，心懷坦蕩，從未把兒女之情放在心上，後來湘雲嫁去衛家，跟了公子衛若蘭，婚後不久，丈夫家被抄，自己也悲慘出逃，這就是我們說的“伏白首雙星”，只是這裏都還沒有參透而已。

湘雲望着麒麟出神，碰巧寶玉來了，大家便一起往怡紅院來。這個時候寶玉告訴湘雲得了一件東西，專等你呢，到這湘雲其實就猜到了是自己拾到的那隻金麒麟，便問寶玉道：“你幾時又有了麒麟了？”寶玉道：“前兒好容易得的呢，不知多早晚丟了，我也糊塗了。”湘雲笑道：“幸而是頑的東西，還是這麼慌張。”說著，將手一撒，笑道：“你瞧瞧，是這個不是？”寶玉一見由不得歡喜非常，因說道……

其實寶玉聽聞湘雲也有一個麒麟的時候就已經決定要把這個送給湘雲而不是留給自己，這裏也能說明寶玉並不怎麼在意這個金麒麟，就是想送給好兄弟而已，所以“麒麟姻緣”也就不攻自破了，寶玉心中從未多想，倒是黛玉因此悶悶不樂心中多疑。這不見湘雲在此忙趕來偷聽二人的對話，那黛玉究竟聽到了些什麼，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