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同學
林蕭然用力做着深呼吸,搓了搓因氣機躁動而發燙的雙頰,他的小心臟,依然維持着高頻跳動,依然等待着躁動的再次降臨!
他很想對母親說點什麼,可大腦如銹透一般異常遲鈍,海量的話語有如遇到嚴重塞車,糾纏擁堵在一起,沒有半點頭緒。
母親的哀愁,如針刺般灼痛着林蕭然,他必須有所表示,否則,如何讓母親安心?
“我……,好多了!”然而,他的喉嚨像被卡住一般,儘管用盡氣力,卻只是說出寥寥數字。
話不再多,母親立即有了反應,林蕭然可以感受到,她不再如剛剛那麼緊張!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美津進不去也沒關係,不用特別放在心上,媽媽還有一些別的關係,可以幫你再打聽打聽,相信很快能找到新的工作機會!”
母親說得不錯,儘管當前就業形勢嚴峻,化工大學的牌子也不是特別響亮,只要林蕭然不是特別挑剔,研究生的就業,還不算什麼大問題。
但他可能放棄美津,去不熟悉的環境嗎?那樣的話,重生帶來的先知先覺的優勢豈不是將要失去,如何再與前世的妻子蘇曉曼重逢?
看着一臉哀愁的母親,林蕭然目光中帶着焦慮,眼角浸着淚花,心中實在不忍,可是今天的事情給他的打擊太大,先有面試現場方建白的突然缺席,後有季琴老師提出不同尋常的問題,現在又傳來了面試失利的消息,都連成了一串,他實在有點招架不住!
此番氣機躁動,已經讓他全身乏力。
忽然,林蕭然隱隱察覺磅礴的壓力再次來襲,喉嚨不受控制地開始顫抖,這是氣機再次躁動的徵兆,他必須時刻保持警惕。
目光艱難地從母親身上移開,焦躁的情緒沒有一點緩解。
此時的林蕭然,已經相當有經驗,最好結束與母親之間的交流,否則,氣機很有可能再次嚴重爆發,系統壓制次數已消耗殆盡,他沒有自己完成壓制的信心!
他想靜靜!
目光落在門口,他艱難開口,“我……,出去走走吧。”
“現在的狀態……,出去安全嗎?”母親凄婉而無力說道。
林蕭然已然壓制不住,沒等柳如嵐回應,拔腿便走,幾乎衝出家門,臨行前力咬牙說了一句,“沒問題!”
小區位於學校西南角,出口是一條向東的甬道,甬道南北兩側都是高大的圍牆,南牆就是學校的院牆,北側則與學校金工廠隔開,金工廠是一座微縮化工廠,全部設備收納進一座巨型廠房之內。
林蕭然沿北圍牆一路向東,穿過宿舍區、學二食堂,再折向北繞過主教學樓,一個帶有荷塘的小型廣場出現在眼前。
荷塘廣場位於圖書館正前方,規模可觀,荷塘四周建有木質護欄,護欄旁邊,擺了一圈長椅,正對荷塘,它們之間又以綠植隔開,向外便是成片的綠地,這裏是校園內一處不錯的休憩場所。
林蕭然在塘邊尋了張條椅坐下,以手托腮,雙肘支於腿上,看着池水發獃,小心地開始與躁動的情緒對抗。
心靜下來,果然有效,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慢慢地,一陣輕鬆襲來,他渡過了眼前危機,逐漸掌控了局面。
發現自尊心沒有再次發作,他放下心來,卻發現襯衣幾乎已經全部濕透,褲子也因汗水的緣故,緊緊粘在腿上!
林蕭然露出苦笑,這次發作幾乎導致他全身虛脫,身上酸軟無力,現在最想做的一件事,只有休息。
五月底的海津,距離炎炎盛夏尚餘一段時日,可午後的驕陽不容小覷,已然初具規模,他感覺不到一絲微風,只有頭頂上面那輪紅日,不知疲倦地噴吐着滾滾熱浪。
林蕭然端坐不動,沒有目標地看向遠方,目光聚了又散,散了又聚,荷塘四周相當安靜,沒有一個人影。
不知為什麼,他忽然有種不受控制宣洩的衝動,以散發心中的鬱結之氣,隨後,發出一道凄厲的嘶吼,洪亮而悠長。
吼聲剛過,旁邊居然傳來了回應,這聲回應的調門足足高出了八度,看來此處還有旁人!
林蕭然尋聲望去,幾乎瞬間,他隔着低矮的綠植與一位女生四目相對,女生身材高挑,火辣傲人,就算不是特別漂亮,依然吸引眼球。
她穿了件白底碎花褶邊襯衣,緊緊包裹在身上,一條洗得發白的漏洞牛仔褲,更顯俏皮,只是,女生的神色除了驚訝……,居然還有一點憔悴。
驚訝是因驚嚇而起,憔悴又是為了什麼?
慢着,女生看起來有點面熟,林蕭然的大腦似乎有些當機,空有硬盤在轉,卻停止了思考,只是獃獃向對方。
“林蕭然!你怎麼在這兒?”女生率先開口,顯然,兩人認識!
無論大學還是研究生期間,林蕭然的熟人少之又少,沒辦法,誰讓他自尊心太強呢?極力抵觸與他人交往,甚至同班同學都不算很熟!
既然女生是熟人,又在校園出現,大概率是自己的研究生同學,他今天剛剛重生,再近的同學也有八年未見,記憶相對模糊,一時居然認不清對方為誰!
好在林蕭然的研究生同學僅有二十幾位,女生更是只是幾個,花費了很大的氣力,他終於記起,女生是自己的同學周冰冰!
真的是老同學啊,他長長鬆了一口氣,因驚到對方在先,臉色略顯發紅,表情訕訕,“呃,以為只有我自己,一是沒有控制住,驚到你了……。”
“我同樣沒想到,誰會頂着大太陽在這裏發獃,喂,遇到麻煩了?”周冰冰不再驚訝,緊緊盯着林蕭然,只是神情依然落寞。
若在以往,林蕭然遭受如此盤問,自尊心沒準兒會小小發作,也許是剛剛氣機連續躁動,累了,他並沒有感到不適。
“我能有什麼麻煩,不過是快畢業了,馬上要離開校園,所以過來走走,緬懷大學時光……,倒是你,為什麼跑來曬太陽?”
“呵呵,哄誰呢?你的家就在校內,即使畢業也不會離開,不想說就算了,誰稀罕問,唉,你人很悶,問了也是白問!”周冰冰不信林蕭然的鬼話,不客氣地揭穿,隨後,她的臉上卻露出狡黠的笑容,眨眨眼繼續說道,“而我,確實遇到了糟心事兒,想聽聽嗎?”
兩人關係沒有多近,對方居然樂意分享秘密,這麼豪放嗎?
讀書期間,林蕭然與周冰冰沒說過幾句話,今天卻好像並不反感與之交流,他多少感覺有些奇怪。
也許是大家畢業在即,馬上就要各奔東西,縱然有些特別表現,也是可以理解!
林蕭然的目光再次注視周冰冰,卻忽然發現,對方身上居然有一道熟悉的感覺,難道畢業后兩人還有交集?可是,交集又在哪裏,他一時難以想起!
想着想着,他匪夷所思地點頭應道,“說吧,我聽着呢!”
“在畢業去向問題上,我和鄭華陽沒能達成一致,大家都不願意離開自己的家鄉,我想留在海津,他一心要回老家,爭着爭着……,我們就分手了,人家說得沒錯,畢業季就是分手季!”周冰冰螓首微垂,傷感而落寞。
稍傾,她卻再次將頭抬起,原因是,沒有收到想像中的回應。
周冰冰發現林蕭然正在觀察自己,一臉古怪,她噗嗤一樂,“瞧我這記性,忘了你比較特別,平時遊離在外,不怎麼與同學交流,不清楚我倆關係!”
“是……,也不全是,大概知道你有男朋友,但你說的鄭華陽……,他是我班的嗎?”鄭華陽的名字聽起來似乎熟悉,林蕭然卻有些記不清,臉帶尷尬說道。
“鄭華陽你不認識嗎?我也是醉了,低估了你的自閉,我們生物學院只有兩個研究生班,他是另一個班的啊!”
“他們班的人,大半我不認識……,算了,既然你剛剛分手,應該比較難過,但我這個人很笨,不懂安慰人……。”
“安慰?哈哈,沒必要!在這裏曬了一中午,想通了許多事,早好了。生活嘛,好像無數個文具盒,我們是裏面的文具,至於被裝進哪個盒內,文具沒有選擇的權力,煩惱沒意義,又何需執着?”
林蕭然咀嚼着周冰冰的話,可是,越尋思便越覺得……,怎麼好像在說自己!
他不禁打了一個哆嗦,突然感到有些驚悚,難道周冰冰猜到了……,自己在面試中受挫?
林蕭然又啞然失笑,是自己想多了,沒這個可能……,但是,周冰冰的話,似乎有所指,將來要走哪條道路,自己沒有選擇的權力?
如果她說得正確,不可能進入美津,就只能考慮換一家單位,倒是簡單!
可是,周冰冰沒有負累,有着任性的權力,換一種生活空間不傷大雅,可是林蕭然有選擇嗎,別人不知道他身上承載了什麼,靈魂深處那道危險的氣機,如同高懸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任何一步都不能輕易踏錯!
林蕭然目光轉向遠方,是開發區方向,他長長呼了一口氣,似有所指道,“也有些事情……,不是想放棄就能放棄,不去試試,又怎麼知道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