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爛漫(二)傾心之戀
她仰着頭,接受他挹注的愛,滿心的歡喜,讓她不禁輕輕顫抖,帶着迷離的昏眩感,猶如踩在雲端,感到全身無力,即將癱軟。
他何嘗不是如此。
青澀男孩心中的激動,無法言說。
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強而有力,像打鼓一般。
"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
心跳提醒他,這不是夢。
他暗道:"真好。"
他感覺她漸漸後仰,離自己越來越遠。
他大着膽子,一把攬住她纖細的腰身,另一隻手,跟着環住她的肩膀,將她納入懷中,這難能可貴的親密接觸,一旦摟住,怎捨得放開?
兩人身後,人車來來去去,大家見怪不怪。
這裏本來就是約會勝地,
經過的行人放眼望去,就可見到夕陽下,情侶雙雙對對的剪影。
落日餘暉籠罩兩人。
天邊一排鳥兒穿越彩霞。
過了好久好久,兩人才依依不捨的分開,手牽手,在大學校園裏,沿着西子灣畔的天然礁石漫步。
直到天色漸暗,漁舟燈火在海面上閃爍,李柏舟才將童秀麗護送回家。
之後,兩人的戀愛,一路順暢,無人阻撓,似乎是天作之合。
李柏舟大學畢業后,並未升學,因此必須服兵役。
面對即將入伍這件事,他除了做好心理建設,調適心情,心中牽挂的,除了母親,還有童秀麗。
思考了幾天,他對母親說道:"媽,當兵將近兩年,我……我真的怕……"
他欲言又止。
張貴櫻明白兒子心思,幫他把話說出來:"你擔心這一去兩年,漂亮女友會兵變。"
知子莫若母。
李柏舟點點頭:"秀麗一直有很多人追。"
張貴櫻心裏,早已經有了盤算,笑問兒子:"你打算怎麼辦呢?"
李柏舟有些難為情:"媽去幫我提親,先訂婚,等退伍后再結婚。"
張貴櫻呵呵笑着:"好,就這麼辦。"
李柏舟這一代的大多數孩子,都能獲得父母的妥善照顧。
未經戰亂,很少吃苦,但當兵,仍是每個男孩,一生必經之路。
在金門、馬祖外島服兵役,其實跟其他駐兵地點相較起來,優、缺點,兼而有之。
然而,未經實際接觸的想像,震懾人心的威力,卻是無比巨大。
幻想無遠弗屆,單純幾則恐怖謠言,就足以令人心生畏懼。
經由在外島當過兵,已經退伍的學長們,繪聲繪影的添油加醋,再加上其他人以訛傳訛,讓外島當兵這件事,增添許多神秘恐怖色彩。
時日一長,對新兵來說,去外島當兵,逐漸變成形同去惡魔島受刑一般。
勇者聞之卻步!
弱者聞之喪膽!
或許當兵的男人,最是脆弱。
人生地不熟,行動不自由,加上當時,交通與通訊不發達,幾乎是與外界斷了聯絡。
而服兵役的地點,皆經由抽籤決定。
李柏舟為了兵役地點,憂思苦惱甚久,為了安撫李柏舟煩躁不安的心,童秀麗帶着男友,花了四千元去算命。
一人兩千元,兩個一起算。
她告訴李柏舟:"我同學說,這個老師很准。"
六十多歲的算命先生,一身鐵灰色唐裝,白髮白須,戴着一副老花眼鏡。
他看着李柏舟的命盤與面相,捻須研究了挺久,始終不發一言。
李柏舟等不及了,客氣問:"大師,我只想知道,會不會到外島當兵?"
算命先生鬆了一口氣:"你問這個啊。"
他拇指碰觸食指、中指、無名指和小指,來回屈指數了數,口中喃喃自語:"甲乙丙丁戊己庚……"
接着拿起鉛筆,在李柏舟的紫微命盤上,對着三方四正,點來點去。
童秀麗與李柏舟互看一眼,再一起望向算命先生。
過了半晌,算命先生看着命盤,搖搖頭說:"放心啦,沒有走遠方的星,就在離家不遠處當兵。"
幸福來得太突然。
李柏舟聞言,一臉不可置信。
算命先生看着李柏舟,再次解釋:"不會,沒有出遠門的跡象。"
童秀麗與李柏舟一聽,都鬆了一口氣。
李柏舟因此高興了好幾天,直到……
這天,一群準備入伍的男孩,聚在新兵中心,準備抽未來服役的單位和地點。
李柏舟也在其中,他雖然事先得知結果,內心仍是忐忑,輪到他上前抽籤,竟讓他抽中金馬獎。
金馬獎:就是在外島-金門或馬祖,服兵役。
在場其他人,一聽到有人抽中外島,代表又少了一個金馬獎名額,正所謂[死道友,不死貧道]。
現場立即歡聲雷動。
李柏舟手中握着紙做的籤條,猶如握着燒得紅通通的烙鐵,燙得他差點暈死過去。
他低頭望着紙簽,心中憤恨,真想甩出去,就算他有膽,也已經渾身無力,內心無比沉重,走出隊伍。
他誤信算命先生的話。
結果……
竟讓他抽中金馬獎。
如今,許多原來[想得美]的計劃,都要更改。
但是,只剩幾天就要入伍,哪裏來得及?
他暗道:"干!那算命的還吞了我和秀麗的四千塊。"
李柏舟在心裏一陣咒罵,開始招呼算命先生的祖宗八代。
突然,身後傳來雷霆震耳的爆哭聲。
他猛然回頭,循聲望去,才發現,原來是排在他身後抽籤的男孩。
這男孩身材健壯,看來高大威猛。
他緊接在李柏舟後頭抽籤,一見抽到外島簽,金馬獎,當場崩潰大哭。
事實上,他活到現在,從未踏足金門、馬祖一步,對金、馬的見聞,皆是從長輩與學長而來。
而當過兵的學長們,又酷愛以浮誇的言論來嚇學弟,或是老愛挑缺點來說。
因此,男孩們對於金、馬地區的真實情況,所知甚少。
此刻,這爆哭男孩覺得,那矇著神秘面紗的地方,像張着血盆大口的巨獸,正等着吃掉他!
他即將有去無回了!
壓力瞬間爆棚,忍不住便在此公眾場合,涕淚狂噴。
這聲音壓過原來所有細碎人聲,眾人頓時安靜下來,唯有這雄厚的嚎哭聲,回蕩整個新兵中心。
眾男孩一見他哭,均有兔死狐悲之嘆,原來就籠罩着一片愁雲慘霧,此時更添苦悶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