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與星空
無盡星空。
碎星海。
若不是有星光,燕原或許就是黑色的。
殘破的星球,像是被老鼠啃過的蘋果,中間空了,表面爛了。斜斜躺在碎星海畔,彷彿世間的風雲變幻都與她無關。偶爾有風聲,有鯨歌,更多的是雨,淅瀝瀝落下,劃過古老的街,匯入緩緩的河,不斷向前,向前,最後消失在碎星海。
燕原深處,有昏黃的燈,古樸的大門緊閉,門裏面是一座座漆黑的建築,重重疊疊。對了,還有樹,高大的,吵鬧的白楊樹,綠了又黃,黃了又綠,一年又一年,以此來證明這裏的時間並不停止,時間洪流仍滾滾向前。
沙沙聲響起,張曉漁正在清掃街道的,走的不快,掃把一下一下,不輕不重,劃過冰冷的地面。
正值隆冬,地面連落葉都不曾有,可他依舊掃得那麼認真。
雨水浸透他的衣服,刺骨的寒意提醒,他還活着,還有感覺,還是一個人。
真的是人嗎?看着鏡子裏蒼白而年輕的臉,十五年的時間,不曾留下半點血色。他來時只有三歲,如今十八,可這畢竟不是真的自己,只是屬於這片星空的自己。曾經的自己到底長什麼樣?快有些記不清了,應該是不高不帥微胖的中年男子,碌碌無為的討生活,一覺醒來就到了這個鬼地方。也有些慶幸吧,若不是自己曾經那麼平凡,可能也耐不住這麼多個日夜,一張石床,一床返潮的舊棉被,一間十平方的屋子。
所幸屋子在高處,還有一扇窗,他喜歡坐在窗邊看着無盡的夜。能看很遠,看到遠處的荒原,更遠的群山,和夜幕無數的星。
燕原只有夜。
一日三餐,只有自己。兩位同事都不是人類,或者說不是生命。
孫安安是一具人偶,負責做飯,稀飯饅頭是主打,菜就是各種鹹菜,偶爾有肉,張曉漁從未問過肉從哪裏來,無論色還是香都一言難盡,怎麼看都像是春日裏放了十來天的腐肉。開始他選擇不吃,然後孫安安接連做了兩個月,頓頓都不從樣,但新鮮程度一如往常。飯都不煮,饅頭鹹菜也不見,於是張曉漁選擇屈服,身體到了極限,即便身體並不是他的,但身體崩壞,他也不能獨活,他選擇活着。
沈落魚是主管,張曉漁和孫安安的上司,日常工作是登記來客和看管倉庫,到底是個什麼物種張曉漁至今也沒看出。訪客極少,基本上不見,十五年來不超過十人。倉庫張曉漁去過一次,空蕩蕩的,連只老鼠都沒有,不過星空存在空間魔法,看不見不等於沒有,看得見不未必是真實。
初來乍到的張曉漁沉默了許久,才適應這個世界。別人只當是他小小年紀,為父母所棄,才沉默寡言,殊不知他是看不懂這個世界,不得不強忍着大大的好奇。那之後倒是養成了看書的好習慣,博覽群書也不為過。
這是聯盟下屬訓練場,因為位置極偏,少有人來,軍隊偶爾進駐燕原集訓,卻不到此處,更不消說那些毛都沒長齊的學生。近一百年,一共是三次,最後一次還是八十年前,那次訓練的學生返程遭到流浪者的攻擊,無人生還。
自此,燕原就像是被世人遺忘一般,來的只有風雨和旅人,還有流浪者——這些東西到處都是,城市,鄉村,荒野。張曉漁的眼中,燕原是安靜的,神秘的,包容的,流浪者是可以忽略,因為他們從不會接近訓練場。不可否認,他們同樣是燕原的一部分,他們的存在讓燕原的也充滿危險與神秘。張曉漁的一大愛好就是深入荒原,尾隨流浪者,沒有人比張曉漁更熟悉荒原的每一個角落。
深淵,星空的傷痕,時間與空間的溝壑。站在深淵邊緣,可以看到裏面永恆不滅的山火,一刻不停的地震,天空漫天飛舞着紅色的灰塵,月是猩紅的顏色,看久了精神會變得興奮,神智不清。
偶爾也會有深淵生物穿過結界,第一時間被燕原的法則消滅,都不用人動手。多麼神奇的世界,破碎的世界法則尚存,完好的時候沒能抵住那重重一擊。
作為曾星空的十二大主星之一,燕原漸漸失去光彩,消失在世人視線之外。如今京都玉京鼎盛,號稱一星一城,其他主星也多有不及。
如今的燕原,僅僅是深淵的前線,是沈落魚鎮守深淵的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