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風滿樓

第一回 風滿樓

時令已過了小暑,正逢盛暑天氣,早上還艷陽高照,此時已電閃雷鳴,黑色濃雲擠壓着天空,掩去了猩紅的太陽,厚重的雲層黑壓壓翻卷而下又向遠處延伸着,越來越低的雲層壓得整個上京都陷入了莫名的惶恐之中。路上沒幾個人,凄厲的風將人的驚呼聲拋向身後,被風吹斷了的樹枝斜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柔弱的花冠早被吹得不知去向,草則戰慄地折服在地面,被狂風佔領的四野已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一駕金翠珠玉裝飾的穹隆頂四周是鮮麗寶藍色錦緞圍幔的三馬並駕四輪馬車在路上急馳着,後面緊跟着兩輛青色平頂單馬雙輪馬車。七八個騎着高頭烈馬的青壯男子在兩輛車后一路跟着在城西一處不大的花梨木如意門前停了下來。

幾個小廝從馬上跳下,不由分說將那扇門花梨木如意門幾腳就踹開,闖進去后就在院裏分作兩翅站定。

這時從後面青色平頂馬車上下來幾個丫鬟婆子模樣的人,兩個丫鬟下車后忙的趕到前面寶藍色馬車前,其中一個丫鬟將馬車側面的小門打開,早有一個小廝跪在小門前,另一個丫鬟也站在小門邊上。

就見俯身從車內出來一個婦人,只見她頭戴白色紗制幃帽,四周是與紗緯同長直垂到肩袖的成串珍珠,帽頂上卻是用各色錦紗堆成的花。帽下隱約見珠圓玉潤的美人臉上一張四方厚唇,一雙杏眼圓睜,出了車門,也不看別處,任風將她頭上的帷帽颳得隨風飛舞,只向那花梨木如意門內看去。

兩個丫頭扶着那婦人踩着小廝的背穩穩從車上下來,剛站定,一個閃電就從頭頂的高空處炸響,眾人皆心頭一顫,那婦人抬頭望去,見那閃電如一條長龍直竄而下,只見她嘴角微微一動,抬頭看了一眼天空,便一眼不眨將箭一樣的目光又投向院內。

兩個丫頭見那婦人剛站住看着天,卻又向院內望去,同時又抬起了腳,便小心扶着那婦人往花梨木如意門疾步走去。

這裏從那寶藍色馬車側門又下來一個婆子,看上去雖有些年紀了,但雙眼露出的精明勁一看就是有些閱歷的人。

那婆子下車來,緊走了幾步來到那婦人身邊,將右邊扶着婦人的小丫頭替下,一邊走一邊小心翼翼向那婦人說道:“太太,慢些。”

那婦人緊繃著臉,也不看那婆子,只低聲厲色道:“袁媽,等會手腳利索點。”

袁媽忙答應了一聲:“是,太太。”

一群人抬腳進了院門,迎面一間堂屋又有兩個耳房,耳房旁邊有個通道。

眾人剛進了院子,這時,從耳房裏出來個穿着黑色衣衫小廝模樣的人揉着雙眼也不看人,就罵道:“誰啊,哪個王八蛋,這大白天的敢砸爺爺家的門,敢是活膩歪了。”

說著將揉着雙眼的兩手放下,抬眼一看當下臉就嚇得煞白,轉身就想往後院跑,但已經來不及了。

就聽袁媽對幾個小廝喊道:“把雙漸先綁了,再把那個小娼婦抓來。”

那雙漸早已嚇得不知所以,忙返身跪在地上一邊磕頭一邊指着樓上說道:“太太饒命,綠竹姑娘,不,那小娼婦在後院樓上,我啥都不知道,不干我的事呀!”

那太太冷着臉“哼”了一聲,也不說話,自顧由袁媽引着和眾人轉過通道急步來到後院。

後院迎面卻是個二層懸山頂小樓,樓左右兩側皆是懸山頂屋子,正面堂屋裏有樓梯能通到樓上,樓上有小迴廊可進入各個房間裏。

二樓迴廊上碗口粗細的欄杆漆着青綠色,上面畫著花鳥彩繪圖,四處牆面皆是白色,又用筆墨將白牆隔成一幅一幅畫,那畫上有花草綠樹,有美人弄舞操琴、有歷代故事人物,還有臨摹的名詩名畫。房舍雖不多,看上去卻極小巧精緻。

幾個人剛在堂屋屋檐下站住腳,那打在人臉上生疼的暴雨已撒豪放潑般下了起來。那雨打在地面上彈起的水花四濺,一時的工夫地上就濕透了。

這時一個剛留了頭的小丫頭自顧端着一個邊沿是卷草紋的葵口銀盤從堂屋裏出來,那銀盤中放着吃剩的紅虯脯,那丫頭一邊往外走一邊看着盤中之物,不妨一頭撞到中間那位被稱作太太的婦人身上,袁媽轉身一個嘴巴就扇了過去,嘴裏罵道:“下作的小娼婦,混往哪裏鑽?”

那丫頭挨了一巴掌,忙嚇得往後退了一步,一抬頭,看幾個人凶神惡煞般看着自已,嚇得哇得一聲手中的盤子就掉在地上,那小丫頭也顧不得撿起,一面哭,一面捂着臉往側屋跑去。

這時,左邊扶着那太太的丫頭看剛才小丫頭撞了太太,忙從身後跟來的小丫頭手中捧着的鎏金仙鶴翼鹿紋銀盒裏取出帕子撣了撣太太的衣裳,那太太手一揮示意丫頭停下,只冷眼瞅着那堂屋裏的樓梯並不說話。

袁媽對身後兩個婆子說道:“去到樓上屋裏把那個娼婦抓來。”兩個婆子幾步便上了樓。

只見這時從側屋中出來一個身穿灰色裳秋香色下裙的老婆子迎了出來,說道:“敢問這位太太要找誰,怎麼不等通傳直接就闖進來了。”

話音剛落,那太太並未說話,袁媽早一個嘴巴就扇了過去,打得那灰衣裳媽媽臉上頓時火辣辣起來。

那灰色裳媽媽一看勢頭不對,捂着臉喊了起來:“你憑什麼打人,白眉赤眼的這是哪裏的話,我們這可是正經人家,怎麼不問青紅皂白,上來就打人。這是天子腳下,就是皇親國戚來了也得講理,難道沒王法了不成?

那太太看灰色裳媽媽如此,心中早不耐煩,袁媽一看太太怒色,一把扯住灰衣裳媽媽的頭髮,那旁邊跟來的婆子一看袁媽扯着那灰色裳媽媽的頭髮,便也一股腦上來將那婆子拽倒在地上方鬆了手。

袁媽氣狠狠的指着那灰色裳婆子說道:“欺負到我們太太頭上來了,今天非把你們這娼婦窩砸個稀巴爛。”

那灰色裳媽媽倒底有些年紀,也是見過些世面的,倒也不是很怕,也顧不得什麼了,坐在地上拍着大腿直嚷嚷:“可了不得了,要殺人了,還有沒有王法,殺人了,殺人了!”

那袁媽小心看了一眼太太,見太太冷臉不語,滿臉的不耐煩,便接着恨聲道:“我們沒功夫聽你瞎咧咧,你快閉嘴,再多說一句,看不撕爛你的嘴,看是你的嘴硬還是鞭子硬。

那灰色裳媽媽也是個識實務的,一看今日情勢,再叫嚷可能虧吃得更大,遂坐在地上扶着臉再不敢言語。

一時,又有穿着粗褐布襦裙的三四個丫頭被幾個婆子推推搡搡從幾間側屋裏弄到了院子裏,那幾個丫頭不停在幾個婆子手中扭動撕扯着。但哪裏是幾個粗壯婆子的對手,那幾個粗壯婆子幾下就將她們連推帶拽搡倒在地與灰衣裳媽媽一處跪着。另外一邊廚灶間裏又有三四個小廝推搡着一個身形瘦弱的男子出來,雙手向後反敷着繩子,一邊走一邊也在強掙着。

那灰色裳媽媽看幾個丫頭被推搡到院子裏跪着,又看那男子雖在強掙,但力不從心已被人拿着脖頸跪在地上,便拿眼示意幾人不要說話也不要再鬧騰,於是幾個人才安靜下來,不知所以地相互看着不敢再言語。

袁媽看那幾個人跪在地上再不敢言,就對跟來的幾個小廝喊道:“砸,把這個淫窩砸個稀巴爛。”

幾個小廝聽了袁媽的話,便開始竄進各屋裏見什麼砸什麼。

一時間就亂成一團遭,滿地的瓷器爛瓦,門廚衣櫃橫七豎八扔得到處都是,衣衫鞋襪四處飄飛,就在鬧得不可交時,只見剛才上樓去的兩個婆子已將一個柳腰花態精巧玲瓏的年青女子連推帶拽弄下了樓,推到那太太面前。

那太太一看這女子嬌滴滴一副美人入病的模樣,便冷聲問道:你就是從平康里梁媽媽院裏出來的綠竹?

那綠竹雖不認識眼前這位穿着華麗的太太,但畢竟久在風月場中,聽到的故事也多,多少明白了些,聽那太太問起,心想:左不過是二郎家中主母打上門來了,我只做小伏低以禮待她,想來她也不好使勁為難與我,只等二郎來了再說,她還能吃了我不成?

心中想着,便故作不知怯怯說道:正是奴家,不知太太是哪位?

那太太並不說話,只前前後後打量着綠竹,見綠竹身穿鵝黃色薄紗襦,脖項上一塊雲樣同心結金鑲玉,雙耳垂着一對長長的滴珠玉墜,下身一襲淺綠流雲紋羅裙,腳上一雙鴛鴦戲水圖樣的鵝黃色繡花鞋,頭上梳着少女懷春的驚鴻髻,髮髻上插着暖色交織的牡丹花步搖,另有一隻三尾鳳凰金釵斜插在鬢角。整個人看上去輕快明艷,妖嬈靈動。

那太太圍着綠竹看了一陣,綠竹心中愁雲頓起:這太太葫蘆里究竟藏着什麼葯,也不說話,只管看着我,倒看得人心裏發怵,正好二郎此時又不在,她要下死為難我可如何是好?

正想着,只見那太太已走到綠竹正面,就見她直眼盯着綠竹退後一步,滿臉怒色卻較之前更甚。袁媽看太太往後退了一步,便猛得抬手上去就結結實實扇了綠竹一個嘴巴,那臉上頓時五個手指印,綠竹哪裏經過這般,腿一軟便跪坐在了地上。

袁媽看綠竹跪下,並不放過,將綠竹提起來連拉帶拽就扔到院子中間,旁邊一個丫頭忙上前給袁媽打着傘。

那袁媽站在傘下趁着雨勢惡狠狠的用手指着罵道:“好個美人,好個病西施,你整天做這個低眉俗眼的樣兒給誰看?糊塗油蒙了心的小娼婦,你也不打聽打聽我們太太是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欺負到我們太太頭上來了。太太固然慈善,眼裏也不揉沙子,今兒你既犯到我們太太手上,少不得讓你知道知道厲害。來啊!把這娼婦圍住別讓她亂跑,用鞭子打,打死這個不要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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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凰之梧桐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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