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邊打邊退,終於在半個時辰后,從地獄般的劉家大院裏走了出來。
聰耀華板着的臉微微有了放鬆下來的跡象,閉着眼睛,仰起頭,感受着清風拂面的溫柔,耳朵里是鳥兒鳴叫的愉悅,聞到花兒香甜的味道,遠處的雲,身邊的人,一切都是那麼美好。雖然他不拍死,可是活着真好。
姚飛月回頭看着仍然不斷傳出慘叫之聲的地方,臉色很難看。
“我已經沒有力氣了。”聰耀華的聲音很平靜,他說的是事實。
姚飛月看了一眼滿身是傷的聰耀華,儘是愧疚,立刻打消了衝進去死戰的念頭。拋下辰巳宮的人,自己逃出生天,此等無情無義的事,她過不去自己這一關。然而再殺進去,是要連累聰耀華的。
掙扎了片刻,緩緩從嘴裏吐出兩個字“走吧”
聰耀華的心也跟着難受起來,他逼迫姚飛月做了自己不願意的事情。
兩人一前一後,默默無語,走的很慢,一是心裏有事,二是真的累了。
平安扣緊緊攥在手裏,今年四月二十如願見到了讓她日日夜夜牽腸掛肚的小女孩,模樣一如既往的可愛,個子長高了不少,就是很瘦,不愛說話、不愛笑,孤零零的坐在台階上,還沒有旁邊那顆桃樹壯實。吃的好、住的好,少了父母的陪伴,沒有可以撒嬌的人,終究是比別的孩子少了些朝氣。六歲了,懂事了,就是懂事才讓人心疼。
天漸漸黑了,晴珂越來越安靜,她走到哪裏就跟到哪裏,一雙眼睛緊緊追隨着她的身影,支撐着自己沒有睡。直到子夜時分,催她離開的人敲響房門。晴珂的臉上露出難過的神色,沒有哭、沒有鬧,伸出小手拍着自己的腦袋,說“真乖”
姚飛月的眼淚就要流出來了,這是上一次見面的時候,她誇獎晴珂時做出的動作。她不在的時候,晴珂學着她的樣子,誇獎自己,安慰自己,彷彿娘一直陪在身邊。
手裏的平安扣已經沒有了微涼的感覺,和她的手是一樣的溫度,心是涼的、痛的,痛得讓她想剜出來看一看,晴珂的模樣是不是依然孤獨無助、可憐無依。
看着映在地上的影子,悲傷在眼睛裏浮現出來,他沒有辦法代替姚飛月思念晴珂,沒有辦法代替姚飛月心痛,也沒有辦法把晴珂送到姚飛月的身邊。
她疼,他更疼。
“你是誰?”姚飛月的腳步沒有停。
聰耀華卻頓住了腳步,看着步步遠離的影子,心一點一點的沉,痛一點一點的堆積,他該怎麼說。
“聰耀華是你的真名字嗎?”姚飛月的聲音顯得很憂傷。
“不是。”繼續往前走,他不想離開那個身影。
姚飛月眼中有淚,嘴角上揚,這麼多年並肩作戰,換不來一個真名字。可是姚飛月也不是她的名字,是她先虛情假意的,怎麼能換別人的真心實意。
“無妨,我也不叫姚飛月。”可是她心裏很難過。
聰耀華嘴角動了動,很想說我知道,可是知道的越多,他離她就越遠。
“你從哪裏得知我有個女兒,叫做晴珂。”姚飛月緊緊攥着拳頭,不讓聲音裏帶上哽咽。
“吩咐我護你周全之人。”聰耀華眼中的光芒慢慢逝去,溫柔的臉龐上痛苦的樣子讓人忍不住心疼。
姚飛月心中一動,過往不是秘密,在京城稍微花些心思就能知道的一清二楚。以聰耀華的本事不該是默默無聞之輩,究竟是誰能吩咐一個如此了得的人物。
“是定遠侯,還是滅了族的齊國公府姚展鵬。”這是姚飛月能想起來願意護她周全的人,也是她希望的人。
“都不是。”聰耀華抬頭看着天邊的雲,眼淚和悲傷不能流露出來
“不能說嗎?”姚飛月心情很沉重,究竟是誰,讓聰耀華諱莫如深。
“嗯”他依舊看着天邊的雲,下一輩子變成雲可好,偌大的天空,不被束縛。
“回去之後,我讓沐恩去打一套首飾,送給冉姑娘。這麼多年,委屈冉姑娘了。你一直護在我身邊,救我性命,此等大恩大德,我卻無以為報。”姚飛月頓了頓,接著說到“以後你陪在冉姑娘的身邊,早日成親。”
“好”聰耀華嘴唇輕啟,吐出一個字。
姚飛月頓住腳步,聰耀華第一次答應離開她。也好,不會對不起姚展鵬了。
兩個人垂着頭,走在綠草茵茵的小路上,每走一步,牽扯着身上的傷口痛一次,久了,痛就麻木了。可是悲傷、低沉的氣息纏繞周圍,讓人喘不上氣來。
前面出現三個人,兩男一女,看不清長相。聰耀華的心立刻警覺起來,他們和辰巳宮一樣成了眾矢之的,出現的每一個人都可能是敵人。望了一眼地上的影子,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又抬眼四下張望,空蕩蕩的,有樹,但是最近的那一顆在前面幾個人的身後,更別說可以藏身的地方。如果前面的人正是在等着他們,此時換個方向也是無用的。如果不是,最好
又往前走了一會兒,聰耀華看清是劉家三兄妹,怪不得劉家大院沒有劉氏兄妹的蹤影,是要趁人之危啊。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血窟窿,估計要得逞。
仔細打量着劉氏兄妹,是劉傳志的二子劉正航、三子劉正鳴和劉正香,獨獨缺少了嫡長子劉正陽。這是武林正道的傳統,長子是用來繼承絕學和傳宗接代的,斷然不會陷入危險境地。劉傳志生性暴躁,心無城府,任何人挑撥幾句,都能兩肋插刀、死而後已,若是再以武林正義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送上全家人的性命也不成問題。令人想不通的是,一根筋的人生養出的孩子個頂個倒是好樣的。劉家劍法在十大家族中居於閻王追、千鈞劍法、雁翎劍法之下,劉傳志的性格決定了他在武學上沒有多大的突破。但是四個孩子,聰明好學,悟性高,過個十年八年比他們老子爹的成就高出許多。尤其是三子劉正鳴,讓劉傳志想改變家規,將劉家劍法傾囊相授的衝動。但世事難料、天公不作美,猶豫再三、終是下定決心的時候發生了滅門慘事。四女劉正香是和龍吟一樣,讓武林正道扼腕嘆息的存在,剛滿十五歲,在武學上的造詣便不容小覷,與姚飛月不相上下,然而身為女子,必定有諸多限制。如今劉正香是精力充沛,又滿腔血海深仇,等着他們自投羅網,好抒發心中悲憤,使出的招式怕是比往昔更上一層樓。姚飛月的模樣不容樂觀,從劉家大院死裏逃生,喜悅還縈繞在心頭,危機就馬不停蹄追趕而來。身心俱疲之下,估計不是劉正香的對手。
望着映在地上的影子,悲傷之感油然而生。該怎麼辦,才能活下去。看了看周圍的事物。有幾塊大小不一的石頭,最小的和拳頭差不多,最大的,嗯,拿在手裏也不合適。剛剛有個三尺長的棍子,是個幹了的樹枝子,粗細和筷子相差無二,要是昨天,他赤手空拳都能把劉家兄妹打的哭爹喊娘,可是現在,就是把龍吟的金環大刀拿在手裏,也不一定打的過。劉家兄弟手裏的劍,肯定鋒利無比,拿個樹枝子,算了吧。本來還能被人利用一下,若是斷成兩截、三截,只能當柴火燒了。
劉氏兄妹陰沉着臉,恨不得將每一個闖入劉家的人斷其骨、抽其筋、食其肉。沈家慘遭滅門之後,父親仍是全然不在乎,能為天下正義之士多殺幾個禍害是他們劉家的福分,摩拳擦掌,等着辰巳宮一個個將脖子伸過來。母親就顯得焦慮了許多,日日垂淚,夜夜不能眠。沈家與劉家相距不遠,正因為如此兩家關係甚好,常常一起切磋武藝,把酒言歡。辰巳宮屠了沈家滿門,怎麼會捨近求遠,繞開劉家去滅他人全族。
母親背着父親廣發信函,求助武林世家與豪門以解滅門之禍,卻無人前來助一臂之力。直到三天前的深夜,母親以死相逼,讓他們兄妹四人離開,永不踏入劉家大門一步。
三兄妹用計與大哥劉正陽分道揚鑣,使其騎馬下揚州。三人折返回劉府附近,守株待兔,不放過從家裏走出來的每一個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