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光水晶:阿肯塔茲
自從放逐奧杜因以後,我一直在天際省各處旅行。
這是一個名為阿肯塔茲的矮人遺迹。
我跨過矮人金屬柱,左手魔法,右手龍骨劍,滿懷警惕地往裏走。畢竟誰也不知道這裏面有沒有仍在工作的矮人機械。
腳底的地板晃了晃,沙子落在我頭頂。
我的神色更加嚴峻。
“回頭……”耳邊好像響起了什麼聲音。
我攥緊左手的魔法。
“現在回頭還來得及……”聲音愈發清晰。
在又拐過一個彎后,一個半透明藍色人形——和英靈殿的英靈一樣的——女性幽魂出現了。方才的低語應該就是她發出的。
“你為什麼還在這裏?”——沒有禮貌的詢問。
“我猜……你也是為了寶物而來的,對吧?和其他人一樣。”——什麼寶物?
“快回去吧。”她再次勸說。
“不,”我搖頭拒絕了她的提議“首先,我想問你——你是誰?”
“我叫卡提雅,我是一個……曾經是冒險家。我搜刮這類遺迹長達二十年。我追尋某個線索,一路到這裏來,然後……我失敗了。”
“你的名字聽上去很耳熟。”我說。
“嗯,你看了那本書,對嗎?《神光之戰》?”她的臉上稍顯出慍色“那是我的理論,你懂嗎?我的研究,我畢生的心血,全都沒了,都被我該死的學徒偷走了!所以我才會落得如此下場,我無法安息。我一定要找到熔爐,我要證明那是我的發現!我的!不是他的!”
她的聲音有點大,回蕩在空曠的遺迹里,有沙子被她震落。
“可是……沒希望了,我跟其他人一樣死在這裏。回去吧,在你成為下一個受害者之前回去吧。”她再次勸說。
我想起了那本《神光之戰》的內容——
“……雖然它有強大的魔法光環,但惰性極強,無以供煉金使用,而且尚未有任何已知的方法得以將它附魔、精鍊、鑄造、融合甚或擊碎……”
“……現代學者已知的神光水晶,是種會發出藍色冷光的稀有晶體,多在鍛莫遺迹為人發現……”
“該熔爐所產岀的成品在鑄造的瞬間即具強力附魔,因而有浩瀚神力……”
寶物,多麼激動人心的詞彙。
我相信我的實力,正如我相信我是個龍裔。
“我不會輕易放棄的。”我說。
“噢,好吧……我以前也是如此。”她看起來有些無奈“如果你想要達到最上面的話,肯定需要幫忙。你……想要我幫忙嗎?”
“當然……可以。”我猶豫了一下。
我沿着崖邊探尋地形。
右手邊有類似瀑布的水流奔騰而下,下面——在水面之上,有一處不大的石峰。一根斷柱橫在這裏和石峰之間,還有一根成為了石峰和對面的橋樑。
我收起武器,小心翼翼地走過斷柱,離得近了才看見,有具屍體躺在石峰上。
“……我就死在這裏,從最上面……掉下來。”卡提雅站在屍體面前“把我的日記帶着吧?我們用得着。”
其實如果她不說,我也會把屍體搜刮乾淨。
我嫻熟地摸屍,連帶着屍體穿着的盔甲也扒下來。
“如果可以的話……也給我一點尊重吧。”她對我把她的遺體扒得連衣服也不剩的行為有些異議。
“如果你想的話,”我把那身盔甲從背包里拿出來“我可以再把它給你換上。”
她看着我,欲言又止,最終化成了一聲嘆息:“不了,別浪費時間了,走吧。”
我走過又一根斷柱,趟過一具伐莫族屍體,進入通道。
“這裏有伐莫族?”我把屍體上有價值的東西剝下。
“嗯,不僅有伐莫族,還有危險的激流、大規模的地震、巨大的斷層、不穩的地面和致命的坍塌。然後接着才是真正危險的部分,但是到時候再說——如果有機會遇到的話。”
我默默把要點記下來,腳步不停。
通道的盡頭是一片水池,水池旁邊有一根不甚圓滑的金色管道,也許可以走上去。
想到就做。我踏上去,把龍骨劍插回劍鞘,好扶着牆移動。
地面又晃了一下。
我轉頭看了一眼卡提雅。這可能就是靈體的好處吧,可以穩穩噹噹飄在上面,而不怕掉落。
她注意到我的目光,淺淺地笑起來:“不用注意我,我可以顧好自己。”
我小小的羨慕一下,就率先跳到地上。
前面沒有任何我所預計的危險,只有一道無法打開的金屬門。
看來這裏過不去,我想。便轉身打算另尋出路。
“等等。”卡提雅叫住我。
我回頭,金屬門不知什麼時候被打開了。
我走進去:“你是怎麼打開它的?”
“不是我開的,”她指着一個怪樣的機械說“看到它了嗎?矮人叫它‘動能調諧器’。這東西頗稀有的,天際的矮人通常不會使用它。”
她拉弓射向另一個動能調諧器,我面前的門開啟。
“走吧。”她說。
“矮人總是這樣聰明。”我稱讚。
“快走吧。”她催促着,拉着我的手走過金屬門“前面有伐莫族,小心點。”
我重新抽出龍骨劍。
在走了兩段台階、拐了一個彎以後,出現了尖耳朵、類人形、裝備簡陋的醜惡生物——伐莫族,深居地底的怪物。
雖然他們不強,但這並不代表我喜歡和這些東西貼身肉搏。我更傾向於保持距離,召喚出[魔人領主],讓它去解決他們。——事實上我也這麼做了,畢竟沒有哪個姑娘會願意近距離接觸那種東西的,摸屍除外。
不得不說,[魔人領主]雖然經常說一些中二的話語,但還是十分可靠的。
不過幾隻伐莫族,便被兩個[魔人領主]滅得乾乾淨淨。
裏面有些昏暗,空氣渾濁不堪,我用[燭光術]點亮四周。
右邊有條土路,如果不仔細看的話很容易忽略,特別是在黑暗中。
我跑上去。
土路不短,我跑得有些氣喘,停下來看看卡提雅有沒有跟上。她跟上了,優哉游哉地、臉不紅,氣不喘地跟上了。
——看得我一陣牙疼。
“怎麼了?”她問。
“沒什麼。”我有些鬱悶地轉回去。
她好像能讀心一樣,一語道破我心:“你該不會……羨慕了吧?”
“……永生、不死、和無盡精力,沒有誰會不羨慕的。”
她抬眸直視我的眼睛。
“你知道成為幽靈的條件是什麼嗎?”她在跟我說話,但並沒有給我回話的時間。
“遺憾,”她說“莫大的遺憾,無法令靈魂安息的遺憾。”
“沒有任何一個幽靈會願意背負着這樣的遺憾去換取永生、不死、和無盡的精力的。因為那樣的代價太沉重,而一旦接受了,你也會隨之消散。”我的眼神躲閃,她的目光也追上去“那不是福利,是包袱,永生與不死反而是一種折磨。你還是太幼稚了,龍裔小姐,幼稚的人總會有這樣的想法。”
“你知道我?”
“這是個矮人遺迹,”她好像在看一個蠢孩子“總會有冒險家闖進來的。”
我更加鬱悶了,但這種鬱悶和剛才的鬱悶是不一樣的。
“謝謝。”我最終嘟囔道。
她看上去有點高興,這種高興來源於成功教育一個孩子的成就感。
又來了,醜陋的伐莫族。
我沒有召喚[魔人領主],反而提劍迎了上去,這群可憐的伐莫族會成為我鬱悶的發泄口。
屠龍的少年再怎麼幼稚,劍術也絕對不會差到哪兒去。
前面有一扇金屬門,我試了試,打不開。於是我繼續前進。
該死的伐莫族,像房子裏的蟑螂,總是殺不盡的。一群又一群,弄得我也煩了,遠遠的看見,就召喚[魔人領主]解決掉。
卡提雅輕輕地撫了撫我的背脊,以示安撫。
我終於越過了土路,在穿過了一條短短的隧道以後,總算出現了點除伐莫族以外的東西——巢蛹。
撲哧着薄翅的大蟲子也是十分噁心的,我也不想近距離接觸它,奈何數量過多,突破了[魔人領主]的包圍,硬是來到我身前。
“呃。”我發出嫌惡的聲音,手裏的劍朝着薄翅斬下。
腦後傳來風聲,我轉頭,身後躺着一具巢蛹的屍體,上面插着一支箭。
——是卡提雅。
我看她,她看過來,頗有些得意地挑了挑眉毛。
我反手一個冰錐把最後一隻巢蛹釘到牆上。
“方便的魔法。”她讚歎着,去觀察被釘在牆上的巢蛹。
“所以我的立石祝福選了法師之石。”我的聲音里透露着一些我都沒發現的驕傲。
我們繼續前進,可以看到,湛藍的天空離我們愈發近了。
在又走了一段以後,我們進入到一個可以照射到陽光的地帶。有樹、有草,簡直是隱士夢寐以求的隱居之地——如果忽略動蕩的地殼的話。
“我就是在這裏掉落的,”卡提雅突然說“感覺像是幾百年前的事了。”
我不由多給了這片地方一些注意。
“瞧,我的弓在那裏!”我順着她的手指看過去“就在那棵樹上——之前都找不到的!”
那是一棵斷樹,上面長滿青苔,頂端的枝椏上掛着一把長弓。
我想了想,把龍骨劍和魔法都收起來,踩上斷樹。
“你在幹什麼!?”卡提雅驚叫道“要是地面再晃一下你就要掉下去了!”
“不要烏鴉嘴,卡提雅。”
我很努力地蹭到斷樹前端,身後卡提雅屏住呼吸——雖然她本來就不用呼吸。
我用龍骨劍的劍柄去鉤那把弓,在我精巧的控制下,成功把它拿到手了。
“你真的嚇死我了。”卡提雅不贊同地剜了我一眼。
我訕笑着沒說話。
“替我好好照顧它。”她最後這麼說“它叫西風。”
“它似乎附了魔。”接下來的一路上我都在把玩西風。
“是的,它比平常的弓的射速要快30%。”
“沒我的弓好。”我小聲地嘀咕一句。
我第一次知道幽靈也有眼白。
“為什麼它叫西風?”
“你問題真的太多了。”卡提雅停下腳步。
“看。”她用下巴指了指前面。
前面是一面巨大的矮人機械門。
“這就是我之前提到的真正危險的部分。這叫‘調諧鎖’很簡約,但是非常、非常致命。”
“怎麼開門?”
“你看到上面的調諧器了嗎?按照正確順序打下去應該就可以把門打開。如果順序錯的話,嗯……你就可以獲得永生、不死、和無盡精力了。”卡提雅滿意地看見我的白眼。
“不過,你應該可以根據我的日記本里的線索來推測——如果你看得懂的話。除此之外……嗯,也許你可以去找找那具屍體。”
我把那具屍體找了個遍,在一個不起眼的布袋裏翻到一張破舊的紙條。
我翻到日記本最後一頁,和紙條一起放在地上,彼此對照着。
一共有5個調諧器,上面兩個下面三個,順序不是上面35下面142,就是上面34下面152。
兩個順序各佔百分之五十的幾率,我決定先試試第一個。
我取下龍骨弓,先射了上面的,在射到第二個時矮人頭的眼睛發出了紅光。
順序錯了!
我有些悲痛地看向卡提雅:“我可能要來陪你了。”
“呃……其實我想說,”我發誓我在卡提雅的眼睛裏看到了幸災樂禍“陷阱都觸發得差不多了,再怎麼觸發也應該不會致命。”
我一秒收起了沉重的悲痛,並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她忽然對天空感興趣了。
觸發的陷阱如她所說,並不致命,只不過是一些會放電會打人的矮人機械蜘蛛而已。
我很高興龍骨是絕緣的材質,唯一不滿的只有靈體也是絕緣的。
三下五除幹掉蜘蛛,我用弓箭實施了第二個順序。
果不其然,門開了。
卡提雅似乎有點興奮,跑得比我還快,西風似的衝進去。
“看!神光水晶!我的理論是真的!”我看見石台上的水晶裂片。
“你看這邊緣——被切割過而且做工很精細。你要是有另一塊——大概同個大小的……可以直接卡進去。”她的聲音顫抖,隱含着無以言喻的激動“我曾經看過這個的圖片,這個裂片是……鑰匙的一部分——一把純神光水晶打造的鑰匙!也就是熔爐的鑰匙!”
“……所以呢?”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興奮,興奮得有點……瘋狂?
“我們得找到其他的裂片,應該還剩……嗯……三塊。當初是由四座城市共同建造熔爐,每座有一塊。”
她的語速很快,頗有些急不可耐。
“接下來我們兵分兩路,去搜集其他裂片。——裂片的位置我都有記錄在日記本里,包括熔爐。”
“你要走了?”我問。
“我們會再見的……如果你有按我日記本上的找的話。”
她逐漸冷靜下來了。
“這是很久以來我第一次覺得我……我們……真的辦得到,而且……這全都是因為你。謝謝。”
我沒說話,現在輪到我來逼視她了。
她走了。
在我的逼視下化作薄煙飄散。
“嘖。”我把裂片放回石台,走了出去。
斷樹的青苔上有着清晰的腳印;
釘着巢蛹的冰錐滴滴答答;
土路的伐莫族屍體上佈滿劍痕;
我走回去,把裂片放進背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