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平凡之人的幸福
“是啊,氣溫變化的是不是有點快了?”聽他這麼說,雙葉也下意識搓了搓手說道。
確實,此時的天氣已經微微轉涼,在晚上轉悠的人們身上穿的衣物也都加厚了,再加上索托本身就是南方國家,又靠近沙漠,氣溫變化差異大,可以說現在的索托已經是半個腳踏入冷季了。
“嗯。我還記得倆個月之前你們剛來這裏時,索托還是酷暑的大熱天呢,沒想到這麼快就需要添衣服了啊。”羅納德感嘆道。
“嗯,倆個月的時間啊,感覺說短不短,說久也不太久呢。哦,算起來,今天還正好是我們在這裏工作滿兩個月的日子呢。”
“是嗎。唉,我記得當初店內剛關門,你們兩個就來到我面前說是要幹活,我還以為你們是來惡作劇的小屁孩呢,就沒給你們好臉色,哈哈哈。”
羅納德回憶起了當時的場景,不由得笑出了聲。
“大叔你記得那麼清楚啊。哈哈,我們原本也認為很難跟大叔你相處好,但現在看來,大叔你是那種看上去很兇,實際上非常關心別人的人呢。”
“是嗎,我在你心中的評價這麼好嗎。”羅納德對此笑着摸了摸鼻子。
“不過,這段時間也真是承蒙了大叔你很多的關照了。剛才那些傭兵譏諷沖谷的時候,本來跟你沒有多少……甚至是毫無關係才對,可是,你卻還是毅然決然地站了出來為沖谷維護公道,明明根本沒必要做到這種程度的,現在這樣的狀況,是我們拖累了你,可能連這家店也會開不下去的……”
說到最後,雙葉的臉上浮現出了一副愧疚的苦澀表情。
見到這她露出這副模樣,羅納德伸出手,一邊拍着她的肩膀一邊微笑着安慰道:
“喂,小妹,可別哭出來啊,或許就像你說的一樣,最後說不定我本人也會被添上‘縱火犯幫凶’的標籤,面對群眾公敵也說不定,但是呢,真要是這樣,也只能說是我自作自受,畢竟為你們倆說話,也是由我自己做出的決定。換而言之,就是因為我想幫你們,我才這樣做的,所以啊,不要內疚,要是我個人的選擇給你帶來壓力那可就違背我的本意了啊。”
“可是……可是我就是會忍不住這樣想……”
就算事實如此,但說到底,羅納德與雙葉他們相識才兩個月而已,在連彼此的底細都無從得知的情況下,羅納德對二人的幫助,連情分都算不上。雙葉覺得就這麼理所當然地接受羅納德的好意和付出,是在褻瀆他為二人的付出,是無情且自私的表現。
“……”
繼雙葉說完后,羅納德沉默了許久,足足一分鐘左右過後,他才再次開口道:
“喂小妹,我知道你心裏是怎麼想的,不過反過來的話,你知道我為什麼總是想要幫助你們嗎?”
“嗯……?”雙葉一時沒理解他的意思。
“那是因為,沖谷那個小子很像我的兒子。”說完這話,羅納德臉上表情像是輕鬆了很多,無視雙葉驚訝的臉龐,他繼續講道:
“我一直沒說過我兒子的事情吧,以前這家店剛開業的時候,他就一直在店內幫忙,與我一起打理着這家店。但是他本人是個跟沖谷一樣,孤言寡語的沉默性格的傢伙,也因此跟同齡人之間的關係並不好,在交際方面可以說是一塌糊塗。”
“……”
說話時,羅納德臉上一直是一臉柔和的樣子,像是在回憶什麼美好的事物,而雙葉則靜靜地聽着他的講述,哪怕是連呼吸聲都放到最小,生怕打擾到他。
“所以,在閑來無事的時候,我總會充當他的玩伴,與他一起在店內的桌子上下下棋玩一玩,對我來說這是解悶,而對他而言就是他僅剩的為數不多的娛樂方式了。”
“也正因如此,我和他的關係總是很好,他偶爾也會向我吐露心聲傾訴煩惱,除此以外他就沒有可以讓他這麼做的對象了,哪怕的他媽媽也差不多。”
“那,後來呢?”聽到這,雙葉的心裏微微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聽羅納德這麼說,那他兒子應該會經常來店內幫忙才對,然而自她和沖谷來到這兩個月的時間都沒有見到過他的兒子,何止這樣,他們連聽都沒聽羅納德講起過這個人。
“後來啊……”羅納德眼中的光芒立刻暗淡了下去,他在這一瞬間彷彿蒼老了許多,隨後語氣沉重地說道:
“後來,索托與別國爆發了戰爭,人手短缺,於是上面向民眾徵兵,並要求那些二三十歲的青年們服兵役去打仗。我的兒子也這麼被帶走了……”
“大叔……”
“那天正值中午,我和他還正在店裏忙得不可開交呢,結果那些皇宮的傢伙就突然闖了進來,不由分說地就要將拉我兒子走。我和他自然不同意,可是,我雖然儘力阻止了,但還是無濟於事。我就那麼跪在地上,眼睜睜看著兒子被他們強行拖走,卻無能為力。”
“……”
“當時他口中還拚命地喊着我父親,眼中滿是無法理解和驚恐。之後我還暗暗安慰自己,他只是被帶去服兵役,以後還可能會回來的……結果,那天就是我見他的最後一面了,那副滿是驚恐的面龐,則成了我對他的最後印象。”
羅納德就這麼默默講述着,語氣不帶一絲波瀾,然而誰也不知道,用這份平靜完整訴說著這些事情,他的內心究竟壓抑了多少情感。
“據說服兵役的政策是那個現任國王提出的,美其名曰為了索托的未來與鞏固國力培育人才,但充其量這只是為了他的一己私慾找的冠冕堂皇的借口罷了。那些無數因失去親人痛苦不已的人們都被他視而不見,他則為了獲取更高地位與金錢財富,踩着那些青年的屍體與家庭的悲鳴一步步上位,對於那些人而言我們就只是墊腳石罷了,我們這些‘低賤的凡人’,不需要也沒資格看到幸福。”
“……”
“所以我對那些傢伙已經完全不抱希望了,包括這個國家在內,最後無論變得怎麼樣都無所謂,說不定我已經完全不在乎那些條條理理了。我會撐着把這家店開下去,也是因為,這家店還有着他僅剩的存在過的證明,是唯一充斥着我們一家幸福的地方。我覺得只要這家還在繼續開着,那麼我兒子就從來沒有消失過——不,我認為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