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望仙樓
沈知白踩在馬車上,睥睨無聲的四周,享受着無數道艷羨、妒忌、不忿的目光。
這些目光,他早已習慣。
最後,沈知白將目光投向了李青舟,嘴角緩緩勾勒一絲輕蔑。
會元又如何?
區區一道督軍之子,還是個庶子,豈能比的上自己天生高貴。
自己的起點,已經是這些人窮極一生都無法觸碰的終點了。
踩着軟凳緩緩下車,沈知白昂首挺胸的走向禮部衙署。
他才不會和這些門外等候的考生一般浪費時間,來禮部,對沈知白來說和回家沒區別。
果然,沈知白才剛剛踏上第一級台階,一直緊閉的禮部衙署大門便打開,一名身着七品青鳥袍服的官員已經迎了出來。
滿臉的諂媚。
“四公子來了。”
“魏經歷不必客氣,學生今日也是來習儀的。”
禮部經歷司的魏朝檜搓着手道:“您哪裏還用習儀,誰不知道您自幼就是在太后膝下長大的,論宮廷禮儀,禮部上下能有幾個比的上四公子。”
聞言,沈知白臉上的傲氣更是變成了驕肆。
是啊,他可是太后最疼愛的侄子,而且因為太后膝下無子,打小簡直是把自己當親生兒子養在宮裏,這待遇,就連當今皇帝周元初都比不上!
他一聲姑母喚出口,六部尚書見到自己都膝軟!
拍了拍這魏朝檜的肩頭,沈知白夾槍帶棒說了一句。
“學生要學的東西多着呢,要不然,這次會試怎麼也不會讓會元旁落,還是才疏學淺啊。”
魏朝檜差點趴下,顫巍巍賠笑。
他既不敢說兩部考官有眼無珠,更不敢說沈知白確實是才疏學淺,憋了半天才支吾一句。
“大意、大意。”
倆人說著聊着走進禮部衙署,外面的一群考生無不紛紛不屑。
這馬屁精。
心中的萬千不忿終究沒人敢說出來,都聰明的避而不談。
只是原本熱烈的氣氛隨着這次衝撞之後煙消雲散。
大抵是因為失了興緻,便是連之後殷殷期冀的禮部習儀都覺得乏善可陳起來。
忙活到傍晚總算結束了第一天,一群考生們在結束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一窩蜂衝進茅房方便。
習儀等同於實演,除了皇帝不在之外,其他的整套流程都幾乎和殿試、面聖、朝會如出一轍,因此,習儀期間是不允許上茅房的。
好些人差點憋到失禁。
用禮部官員的話說,這叫提前鍛煉,習儀七天練下來,他們這些考生也就練出了無須出恭的忍耐力。
“哪有朝會開兩三個時辰的,這不是變着法折騰咱們嗎。”
“誰不說來着,就算真有這規矩,憑什麼那沈知白不跟咱們一起憋,他可才半個時辰就打道回府了。”
“你還打算跟人家比啊。”
李青舟沒和這些人搭茬,本打算上李一鳴家借住,思及關隴會館還有自己的行禮,主要是關州傑送的賀儀還沒用完,便又折了身子。
雖是在叔父家借住不用花銷,可總也該多買些東西。
更何況李一鳴對自己多年照顧,只先前買的畫和瓷器實在是有些寒酸。
還有嬸娘和堂弟、堂妹呢,不能忽略。
見李青舟動身要走,幾個考生圍了上來。
“青舟兄,今晚一起逛逛紅橋如何?”
所謂紅橋,是一座位於東肆坐落在運河上的小橋,因其一入夜,橋上兩側便會懸挂許多大紅燈籠因此得名。
紅橋兩岸倚臨河畔停擺着許多花船,是文人騷客入京后最喜歡流連的風化場所,許多膾炙人口的經典詩詞也於此誕生。
除了勾欄之事,許多京內京外有名的戲班也駐在紅橋周遭混飯吃,久而久之,倒也成了一個頗有盛名的文藝之地。
李一鳴的教誨言猶在耳,因此面對邀約,李青舟微笑婉拒。
“青舟兄一同去吧。”
“是啊,入京一來,咱們這些關隴士子可都還沒怎麼聚過呢。”
“可是會元公嫌棄我等才疏學淺,不願與同?”
大家都是同鄉,這人面上的事最難拒絕,尤其是面對這般陰陽怪氣,李青舟實找不到借口再拒,只好勉強答應。
但心裏卻時刻告誡,喝兩杯就走,絕不飲醉。
存着這心思,李青舟隨五名同鄉考生一道趕往紅橋。
對這紅橋李青舟曾在一些風土誌或游傳上看過,親身實地還是頭一遭,初覺便是熱鬧。
比之故鄉的風月之處多了些江南婉約,少了許多西北獷野。
起碼沒有在大庭廣眾之下便急不可耐吃姑娘豆腐的武夫。
“望仙樓。”
仰首看了看匾額上的字,李青舟隨口便是一句。
“紅樓玉瓦粉黛妝,望仙樓上思才郎。
抬首望仙不羨仙,盞酒秋波映鴛鴦。”
同鄉白士澄贊道:“青舟兄出口成章,好意境。”
“此地掌柜若是聽見這句詩,料會重金請青舟兄親筆提下裱作門庭。”
眾人紛紛附和,那范建庭亦然。
“這頭一句贊佳人、后一句贊才子,才子佳人天作偶合,會於望仙樓。
杯中酒水、情人眼中倒映出來的可不就是一對對依偎的萍水鴛鴦,正合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意境。
青舟兄隨口所作便如此精彩,佩服佩服。”
文人之間的吹吹捧捧總是如此,李青舟謙遜一笑,言道。
“望景生情下的偶作罷了,各位兄台謬讚、謬讚。”
幾人客氣着往這望仙樓里進,頓覺鶯聲燕語繞樑不止,眼前一派歌舞昇平。
來回穿梭的姑娘身着薄紗,那白花花裸露的玉臂珠圓讓幾個關隴來的學生瞪大雙眼。
好生刺激。
正走神間,一個徐娘半老的鴇姐迎了上來,巧笑嫣然:“喲,幾位公子面生的緊,頭一回來咱們望仙樓吧。”
說話間,素手便搭在了相離最近的白士澄臂彎處。
白士澄吞咽口水,目光一掃便是半個盛世,當下心旌神搖連話都說不出來。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這個當口,還得是范建庭顯出了經驗。
一錠銀元寶塞進了鴇姐的肚兜中,順手帶走一抹暗香。
“是頭回來你們這,好生伺候。”
銀子入懷,冰涼的觸感讓鴇姐喜笑顏開。
“幾位公子且請二樓閣間上座,奴家這便安排。”
一小男童快步跑來,腰躬的如一隻蝦米般卑微。
“幾位爺請。”
李青舟望了一眼昂首前行、怡然自得的范建庭,不由一笑。
這范建庭家私不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