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長樂宮
武陽城,長樂宮。
前者是大燕王朝的京師,後者是這個帝國的心臟。
自從一百三十年前太祖皇帝起於布衣,推翻前朝之後,便將都城定在了這江南水鄉的繁華之地武陽城。
只不過北地起家的大燕,緣何要將皇帝的寢宮冠上‘長樂’這般儒雅的名字,這大概是為了照拂江南的杏林士子。
夕陽下的皇城,宮殿坐落有序,金色的琉璃瓦染上夕陽的餘暉,平添三分神韻。廊宇之間,一隊隊披甲執銳的禁軍為這瑰麗的畫面加了些許肅殺與威嚴。
“蹬蹬蹬。”
密集的腳步聲響起,拐角處走出了兩列宮娥。
而在兩列宮娥的最前面,走着一名頭戴鳳冠、神情高貴的女人。
這是大燕的文熙皇后,沈珺。
這一刻,無論是站立如松的宮人內宦,還是巡邏的禁軍,無不紛紛拜倒,以額貼地。
“拜見皇後娘娘。”
皇后高傲的仰着下巴,在兩側跪伏的人群中穿行,眼瞅着就要臨近長樂宮的正門,一隊內宦已經先一步自長樂宮內走出,不偏不倚的和沈珺一行人撞了照面。
走在內宦隊伍最前面的是一名四十歲許的中年太監,見到沈珺,卑微的跪下。
“奴婢高士林,叩見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高士林跪着,卻又恰好擋住了沈珺的路,後者面無表情的開了口。
“高公公快請起。”
“謝皇後娘娘。”
高士林站了起來,但身後的一眾小太監卻不敢,皇后可沒免他們的禮。
沈珺看向高士林身後的長樂宮門,和氣問道:“陛下在嗎?”
“回娘娘的話,陛下在和幾位國公爺商議軍機。”
“是嗎,既然這樣的話,那本宮倒是不方便進了。”沈珺說著,向身後招了下手,一名宮娥垂首上前,送上了一個木盒。
沈珺說道:“聽說陛下最近國事繁忙,本宮親手為陛下做的羹餚,可以養氣補血,就勞煩高公公給陛下帶過去吧,稟勸陛下務必以聖躬為重。”
“不敢,奴婢一定呈上,和陛下說及皇後娘娘之辛勞。”
沈珺頷首,隨後轉身帶人離開。
高士林一直垂首靜立,直到沈珺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拐角後方才直起腰,那一隊跪在地上的小太監也紛紛起身。
將手中的木盒交給臨近的一個小太監,高士林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陰冷:“倒了。”
“諾。”
囑咐完,高士林進了長樂宮。
金碧奢靡的帝王寢宮內,此刻滿是鶯聲燕語。
十幾名身着薄紗的俊俏姑娘正在圍着一男子嬉鬧,男子三十歲左右,僅穿着一件白色的裏衣,敞胸露懷,臉上更是系了一塊方巾擋住雙眼。
此刻的男人伸開雙臂,循着周圍女子的笑聲在嬉鬧。
能在長樂宮裏如此的,全天下也就只有當今的皇帝,周元初了。
高士林靜靜站在殿門邊的陰影內一動不動,沒有發出一絲聲音,生怕打擾了帝王的雅興。
片刻后,周元初捉到了一名美人,哈哈笑着摟入懷中扯下自己臉上的方巾,同時也注意到陰影中站着的高士林。
“剛才,皇後來了?”
“是。”
周元初鬆開懷中的美人,輕輕揮手,一眾嬌滴滴的姬妾便施禮離開。
“她來幹什麼?”
“皇後娘娘為陛下做了一碗羹餚,希望陛下以聖躬為重。”
周元初嗤笑一聲,埋頭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左右幾名太監走過來為周元初披上玄色龍袍。
“朕的這位皇后,可真是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主,她親手為朕做羹,怕是想說她弟弟的事吧。”
高士林垂着腦袋說道:“今天禮部放了會榜,皇後娘娘的弟弟沒能中會元,只落了一個第二,等禮部培訓罷宮廷禮儀后,就該是殿試了。”
“是嗎。”周元初來了興緻:“禮部的徐長功膽子那麼大,竟然敢不給皇後面子,會元點了誰啊。”
“李青舟。”高士林道出今科會元的名諱:“奴婢聽說,這李青舟作詞極佳、文采斐然,禮部與吏部會閱后,硃批十七處,因此點了會元。”
聽到十七處硃批,周元初也是為之一怔,隨後驚嘆道。
“吏部、禮部多是沈相的門生,能讓他們不得已留下十七處硃批,看來這李青舟的才華要高其他考生不止一籌,這些考官們不敢受那千夫所指。
尤其是,京畿教諭盧傳道剛剛因為鄉試舞弊一案被斬首。”
“會試之後,禮部要培訓這些學子宮廷禮儀方可參加殿試,皇后這個時候找朕,看來,是想朕在殿試的時候,別把狀元點給那李青舟。”
周元初明白了沈珺的意圖,冷冷一笑,問道:“這李青舟是什麼背景?”
“關隴道青陽郡李氏庶長子,其父為關隴督軍李忠和。”
“李忠和。”
嘴裏念叨着這個名字,周元初隨後微微搖頭。
“只是一個小小的關隴督軍,不足以和沈相為敵,可憐這李青舟如此才學,此番是無緣狀元了。”
高士林小心翼翼看了眼周元初,斟酌道。
“陛下是打算將狀元,點給沈相之子?”
周元初嗯了一聲,捧茶品茗間,微微一笑。
“這李青舟越是有才華,朕越是要把狀元點給那個弄虛作假的沈家四郎,讓天下士林都看看,沈相宰執中庭二十年來,已經猖獗到了何種地步。”
“朕,也該親政了。”
“只是可憐這李青舟,十年寒窗付諸東流。”
甩動袍擺,周元初一步步融入偏殿的晦暗之中,只留下幽幽低婉的一聲戲腔漸行漸遠。
“三江合水,滾作六朝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