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忘憂訣
凌海的清晨，略顯清涼。
城池東部，露珠凝結於葉片邊緣，受行者無意碰觸，便滴滴落至地面。
整座凌海城大致上有五大勢力，分別是四大家族以及城主府，它們各有所掌控的區域。
東部，正屬凌海譚家的範疇。
此時此刻，一座廢棄已久的平房，堆滿雜物的廳間裏，有兩人在此歇息。
其中一名便是牧薪塵，他靠在牆邊，睡得很不安穩，嘴裏時不時還念叨着夢話。
“父親......”牧薪塵嘀咕道。
與之對立的另一道牆，李鴻天靜靜打坐，在閉目養神。
忽然，他身體一陣顫動，竟從口裏吐出了一口鮮血。
“那邪教的法門可真不好受啊......”李鴻天擦凈嘴角的血痕，笑道：“不過如此一來，短時間內他應當也尋不到我了吧。”
凌海城並非一座龐大的城池，不過要在數萬人口中找到李鴻天，還是得花些時日的。
將修行法門又運轉一次，李鴻天算是穩住了傷勢，於是便停止養傷，睜開了雙眸。
恰好在這時，牧薪塵也有了動靜，他在李鴻天騰飛自此的過程當中昏睡過去，直至一天後的現在才見了蘇醒的跡象。
模糊光線映入眼帘，牧薪塵迷迷糊糊的張開眼睛，見到周遭景象，顯然很是疑惑，他喃喃道：“我在哪？”
忽然，他腦門一陣刺痛，想起了在陳家廣場發生的一切，包括他父親的死。
“父親……”牧薪塵下嘴唇微微顫動，瞳孔再一次失去了光彩。
李鴻天注意到牧薪塵的蘇醒，頓時欣喜起來，又見後者如此的悲痛，使得他笑容更盛。
似乎意識到自己這樣有些不對，李鴻天稍微調整了面容，雖說還是面帶，但也已經平穩了很多。
“小子，你醒了？”李鴻天來到牧薪塵身前，右手在其臉前晃了晃：“喂！沒聽見老夫在叫你嗎？”
牧薪塵仍舊低頭不語。
“誒……”李鴻天有些許不悅，但仍舊笑容滿面，道：“雖然不知道你遇到什麼挫折，但萬事皆有另外一面，縱使萬丈悲苦，你也可能因此得到很多東西。”
“有些事情，只要換個角度，那便是艷陽高照。”
李鴻天蹲了下來，佈滿皺紋的指尖勾起牧薪塵下巴，與牧薪塵那無神的眼眸對視。
“很好……這樣毫不動搖的悲情，老夫果然沒有看錯人。”
“若是普通修士，哪怕和你說再多，怕是都改變不了你的感官了。”李鴻天搖了搖頭：“不過，老夫可不是什麼普通修士。”
說罷，李鴻天原地打坐，和牧薪塵正面相對。
“拜我為師，你可否願意？”李鴻天忽然認真的問道，神情嚴肅，在他臉上很是罕見。
“如若不想敗，那你便出言拒絕，不說話老夫就當你默認了。”
數秒后，李鴻天點了點頭。
“那好，從今往後，你便是我李鴻天的徒弟。”
這種方法雖然有點霸道，但牧薪塵如此狀態，和死人並無區別，李鴻天若是能將他拉回正軌，過程也沒那麼重要了。
眼皮緊閉，李鴻天運轉起神妙法門，身上有藍光扎現，宛若一尊端坐的神像。
這些光芒凝聚成束，緩緩朝牧薪塵延伸，最終貼上其身體，令牧薪塵身上也開始彌散此種光輝。
藍光像是管道般連接牧薪塵和李鴻天，使得整個房間內都被光彩籠罩，很是神異。
“本人李鴻天，今日遵照門規，收此人為徒，望祖師們保佑。”李鴻天默默念道，此時他臉上沒有笑容，只有輕微的肅然。
藍色光束如河水般流動，從李鴻天身上抽取某種東西，隨後傳遞至牧薪塵的體內。
數分鐘過去，李鴻天逐漸冒起冷汗，這消耗，即便是他也有點扛不住。
過程持續了近半小時，藍光終於散去，汗流浹背的李鴻天呼出一口大氣，就這麼平躺下來，斷斷續續道：“臭小子……老夫……第一次收徒兒，沒想到這麼費勁，你可……要對老夫有用些……才行啊！”
在李鴻天喘着粗氣之時，牧薪塵也起了非凡的變化，渾身蒙上一層淡藍色的光幕，本來失去神採的雙瞳也緊緊閉合著。
見到這一幕，李鴻天彷彿回到了無數年前，他的師傅也是如此帶他入門的，那天雷雨交加，他就這麼在寺廟內啟了蒙。
“真是懷念，原來當初我就是這樣踏入修行界的啊……”李鴻天感慨道，他們這門傳承流傳的方式便是如此。
門人皆是雲遊四海，一旦遇上有緣的傷心人，那便會傳下功法，化解悲痛。
以往，李鴻天也見過許多悲痛之人，但他都並未收徒。
唯有今日見到牧薪塵之時，他心裏萌生了一股莫名的悸動。
由此，李鴻天便知曉，此即為緣分了。
所以他即便浪費寶貴的時間，也要駐足廣場，將牧薪塵一併帶走。
時間緩緩流淌，牧薪塵身上的藍光也逐漸內斂起來，最終連剩餘的一抹藍光都徹底消逝了。
藍光沒入體內的那一刻，牧薪塵猛地睜眼，眸里再無失神，反而是數不盡的光彩，臉上也掛着一道淡淡的微笑。
李鴻天嘴角勾起，笑着說道：“還不拜見師傅？”
牧薪塵連忙抱拳躬身。
“徒兒牧薪塵，拜見師傅！”
蘇醒的那一刻，牧薪塵察覺自己心裏霧霾盡去，亦是在腦海里發現了一些嶄新的畫面，其中就包括李鴻天收他為徒的過程。
先前在廣場，牧薪塵也見證了李鴻天的強大，很欣然的便接受了這個師傅。
“很好很好，乖徒兒。”李鴻天慈祥的笑着，他是真正的感到歡喜，牧薪塵是他第一個徒弟，怎麼看都覺得順眼。
突然，牧薪塵感到疑惑，臉上卻仍掛着一抹微笑，只不過稍微皺了點眉。
“你也察覺了吧。”
似乎是發覺了牧薪塵細微的神情變化，李鴻天笑着解釋道：“我們這一脈名為忘憂，顧名思義，修行忘憂訣，是以憂愁為食，增長修為。”
“這種法門很是高效，不僅能吞噬自我的悲痛，甚至還能解放他人的哀苦。”
“但有一個不知是否為缺點的缺點。”
“你以後……再也不會悲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