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月曜日
雨村澈目瞪口呆，茫然地接受着眼前的事態。
四疊半的狹窄空間，身下被榻榻米覆蓋，書櫃、小桌、衣架等擺件放在四周，背後是深綠色的窗帘。雨村澈無言地拉下燈繩，照明通透的瞬間，紙巾、充電線、耳機，散亂的生活用品更加眼熟。
這是自己在東京的居所。
不，準確的來說是“身體原主人雨村澈”的居所，他才佔據這裏不過一個月而已。
“應該……”
確認手腕上沒有鐐銬和鐵鏈，雨村澈鬆了口氣，望向角落裏的半身鏡。清瘦高挑的身材，利落的黑色短髮，青澀卻輪廓分明的五官，就是眼神不太符合年紀，陰沉了些，是這具身體沒錯。
這具……已應被放棄的身體。
——是夢嗎？
那麼，從哪裏開始是夢？
變成少女的自己，被囚禁在鐵鏈之中的經歷是夢嗎？
在雨夜裏遇到走失的JK，連鎖快餐店裏大發神威的魔法師是夢嗎？
或者是……穿越到東京的男子高中生身上，直到現在為止，一直一直都還是夢嗎？
無法判斷，懷疑的齒輪一旦開啟運行，就會無止境的延伸下去。雨村澈此刻只感失去了自我的定義，腳底空蕩蕩的，沒什麼實感。
——叮鈴鈴鈴鈴鈴鈴鈴！叮鈴鈴鈴鈴鈴鈴鈴！
刺耳的手機鬧鈴，瞬間把他拉入現實。條件反射地從枕頭旁拿起手機關掉，順便瞄了一眼時間。
7：00。
月曜日。
該死的周一。
本能的厭惡無法遏制地冒出，把雨村澈從地板上趕了起來。他起立，冰箱裏的袋裝吐司抽出一片，塞入加熱器里，完成洗漱、換衣、用餐的標準流程后，提包走出公寓的玄關。
“只是短暫的精神錯亂而已，別想那麼多。”
雨村澈本是這樣想的，恢復正常的生活節奏，當作無事發生。
然而，踏進學校大門后，才發現異常不止於此。
先是同學們怪異的目光和竊竊私語，接着是老師吃驚的眼神，和之後辦公室的約談。
“……一周嗎？”
放學后，雨村澈坐在天台的階面上，望着遠處低沉的斜陽。
按照老師的說法，是“你已經整整一周沒來上學，按校規的判定，已經可以對你做出退學決定了。是出了什麼事嗎，希望能好好報告一下”。
還沒等他編出一個說辭，老師就嘆了口氣：
“算了，我們也知道你家裏的情況，只要能保證安全，雨村君……你自己把握吧。”
“好的。”
雨村澈全程沒能搭上話，就被默默趕出了教師辦公室。
……說實話，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家裏是個什麼情況。
這短短一個月裏，只了解到身體的原主似乎和親族分居，獨自在東京租房上學。手機里既沒有父母的聯繫方式，也沒有聊天記錄，就連一張相關的照片都找不到。
對於記憶，他好像只繼承了最基礎的部分。比如學校的位置，班級的序號，同學的名字，手機的解鎖方式，銀行卡的密碼……能讓他快速融入身份的基礎部分。
其他不重要的背景，一片空白。
像是個被偽造出來的身份。
“——前輩？”
背後的聲音，突然打斷了雨村澈的思考。
轉頭差點撞到一起，少女的臉龐湊得很近，幾乎能聞到呼吸。
“江崎？”
雨村澈迅速在腦中搜索，得到了與之匹配的答案。
全名是江崎小夜，似乎是在某個社團中認識的學妹，一年級生。說起來，在穿越過來后，因為太久沒參加社團活動，還被對方找上門來面對面追問過。當時隨便找了個借口糊弄過去，不過這不是重點……
“喂，那天晚上是什麼情況？”
雨村澈表情嚴肅，直球發問。
他認出來了，就是那暴風雨的晚上，蹲在電線杆下啃雪糕的少女，那個淋成落湯雞也要跟着自己的傢伙！
當時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居然認識她！
“什麼？”
江崎小夜愣了愣，眼眸中透露出茫然和無辜。
不記得了？還是認錯了？她這次好像沒戴上次那副赤紅的美瞳，只是普通的黑褐色。
“算了，當我沒說。”
雨村澈閉上眼，他還隱約記得，少女的身體被雷槍撕碎的場面……
只是一場幻覺嗎？或者說，怪物偽裝成了江崎小夜的外表？不管怎樣，沒有明確的證據對方也不會承認，暫且陪着演演戲再說吧。
還在想着，小夜在身側坐了下來。
她這次扎着矮位的雙馬尾，兩撮金髮在頸邊垂下來。背着手，短襪和小皮鞋一晃一晃，合身的水手服經過精心的裁剪，發育的微微隆起勾勒出好看的線條，面容介於稚氣與成熟之間，帶着不可忽視的魅力。
……應該挺受歡迎的吧。
雨村澈似乎聽班裏的男生討論過她的話題。
白天裏的江崎小夜表現得非常活潑，總是笑嘻嘻的。和他的印象中，那個雨夜裏散發著陰鬱氣質、沉默寡言的神秘少女有着本質上的不同。
“所以，有什麼事？”他表情如常，開口問道。
“一起回家吧~”
小夜眯着眼睛，拉起雨村澈的右手，露出甜美的笑容。
…
“首先，我必須確認一點。”
雨村澈與江崎小夜保持着合適的社交距離，在她左側走着：“在這一周里，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麼？”
話音剛落，小夜用外套的袖子捂住嘴，“咯咯”的笑了起來。
“只是個玩笑啦。”過了一會，她才直起腰，“真是好懂呢，前輩。”
畢竟是記憶的空白區，還好事態沒超出控制……眼看少女裝無辜的吐了吐舌頭，雨村澈也不好再認真的糾結下去，只能換個話題。
“說起來，找我的事情是指？”
“嗯……那就從三四天前說起吧，那是早上，我正準備上學。”
根據江崎小夜的說法，她是在不久之前，才發現他們兩個是鄰居的。
雨村澈還是第一次聽說，他忍住問‘為什麼那個晚上你會蹲在那裏’的好奇，繼續聽了下去。
“結果，樓下一直傳來怪聲，砰砰砰砰的。之前就開始一直有了，很煩，於是我剛好順路去看看。”
“門牌上寫着‘雨村’，因為是個比較少見的姓，那時就有點預感了。”
天色漸晚，少女一步一步走着，她沒有看路，而是低頭望着自己的皮鞋，輕快靈動的跳躍着，剛好踩在路燈的每一片陰影上。略帶沙啞的聲音夾雜着涼風，帶來了一絲寒意。
“——好奇，我溜到窗底，扒着框往裏看了一眼。”
小夜突然停下。
她踮起腳尖，湊到雨村澈耳邊，輕聲低語：
“我看到一個男生蹲在房間角落，用手上的什麼東西，一下一下，用力砸着地板。”
“那就是聲音的來源？我想看清楚點，於是湊近了窗戶。”
“這時前輩你，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