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啼
雨滴噼啪打着地面,躁動的聲音愈演愈烈。
皮鞋一下一下踩進水窪中,浸入襪子的感受非常不適。單手撐傘的雨村澈顧不得太多,只想快點趕回家裏。
暴風雨總是突如其來,他沒趕上放學一鬨而散的最佳時機,而是選擇在教室里獨自待一會等雨停,結果夜也深了,雨也大了。沒有什麼青梅竹馬借傘同行的美好橋段,只能硬着頭皮孤零零走在雨中。
“說起來,好像是有颱風的報道來着……”
感嘆了一句,分神的雨村澈忘記握緊雨傘。
嘩,一陣風奪走了那支白色的透明長傘,飄着飄着,砸到陰影中的不明物體身上。
“誒!”
電線杆下蹲坐着的,是個年紀不大的少女。
路燈的昏黃光線,透過雨幕朦朦朧朧,看不太清。那傢伙似乎染着淡金色的頭髮,手腕上有不少花哨的鏈飾,制服格裙改得很短,白皙修長的大腿若隱若現。
被雨傘砸了一下,她嘴裏叼着的東西掉在地上。
啪嗒。
那是雪糕的木杆,跌落在地被雨點反覆擊打,迅速溶解在水窪中,化成一灘白色的霧氣。
為什麼是雪糕?
雨村澈愣了一下……就算是棒棒糖,也還能說得過去。
少女獃獃的看着消失不見的雪糕,過了一會才抬起頭來,二人首次對視。
好紅。
赤色的瞳孔在深夜的環境裏極其顯眼,是美瞳嗎?化着的淡妝似乎沒有被雨水洗去,反而很好掩蓋了這個年紀的稚氣,秀長的睫毛,微挺的鼻尖,半蹲着的少女好看到甚至能稱得上艷麗,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她稍稍撅起了嘴,表達出不滿。
夜深人靜的夜晚,昏暗的小巷裏,蹲着個默默啃雪糕的少女,想必背後一定有不少故事吧……
“請用。”
雨村澈指了指丟過去的傘,轉身就走。
啪嗒啪嗒。踩着水起身的聲音,然後是匆亂的腳步追了上來。
雨村澈選擇性忽略像是“喂喂喂”之類的叫喊,默默地加快步伐,頂着雨往前走。
…
沒什麼用。
這傢伙比想像中還要頑強,不僅一隻手死死拉住他的衣角,另一隻手高高舉着雨傘,往雨村澈的頭頂蓋去。只不過身高似乎不夠,不僅要踮起腳尖,跟不上的腳步還有點凌亂。
“這是違法的吧。”
雨村澈突然停下。
把離家出走的陌生JK撿回家,雖然這個國家的確有不少相關的妄想作品。但即使是剛穿越過來沒多久的他,也還是有基本的法律常識的。
不過……這副身體同樣也是未成年就是了。
撞到背部的少女,發出一聲可愛的哎喲。她捂着鼻子揉了揉,瞪了雨村澈一眼。
視線環繞一圈,除了冒出熱鬧歡聲的居酒屋外,商店街的絕大多店鋪都打烊關了門。不對,能在如此深夜依然營業的,還有一種快餐店——
“算了,跟我來吧。”
M記。
店內空無一人,冷氣卻開得很足。讓渾身濕透的雨村澈感覺皮膚一緊,不自覺的抖了抖。
少女緊貼在他身後,也鑽了進來。白色的水手服被雨滴浸透,隱約可見白皙的皮膚和內襯,發育似乎不錯,勾勒出引人遐想的線條。
雨村澈卻看着地面,有點發愁。
他們帶進來了一大攤水漬,在原本光潔的地面上非常扎眼……打掃起來很麻煩吧。
往點餐枱的方向看去,似乎只有一人值班。穿着紅白相間的制服,懶散地蜷縮在靠椅上,捧着一本漫畫或是小說,鴨舌帽檐幾乎把臉全部遮住,分不清是在閱讀還是在瞌睡。
或許是在無聲的抗議?這傢伙無視了顧客的到來,一動不動。
雨村澈整理出笑容,靠近過去。
他有一項絕技,或者說,是穿越給他帶來的金手指。他剛轉生過來,便發現能自然地書寫和應用日語,與本地人無障礙溝通,即使前世完全沒有系統的學習過。
當然,這只是大家都會的基礎配置而已。
雨村澈真正的能力是——全語言精通。
他特地試驗過,無論從普遍的英語,還是到其他小眾的語種,如芬蘭語、土耳其語等,自己都能輕鬆地掌握並使用,和母語擁有者別無二致,簡直就像腦子裏安裝有各種語言包一樣。
雨村澈還發現了一個特別的玩法。
方言。
沒錯,方言也是語言的一種。除了和外國人交流外,通過發聲方式的微調,這種能力居然能讓“標準口語”自動適應,轉化成“對方最為熟悉的方言”,甚至不需要去主動控制。
“誒誒?雨村君居然也是大阪人?之前完全不知道呢!”
“哈哈,只是看電視模仿的,怎麼樣,像吧?”
高中生的社交遊戲並不難懂,只要找到交流話題,就能很快的拉近距離成為朋友。只有融入社會才能融入身份,作為一個此世的不速之客,雨村澈深知這一點。
而此時,正是使用此招的好機會。
“嗪囁嗬嗭嗮嗯嗰嗱嗲噯嗴嗵嗶。”
……等等。
腦袋嗡嗡奏響。
剛才,舌頭亂了套般攪了起來,不受控制地發顫亂抖。雨村澈一陣錯愕,有些懵。
什麼東西?
阿巴阿巴?太過緊張嚇到失語了?還是餓到低血糖發昏了?他竟然完全沒理解自己說了什麼東西。
身後的少女似乎也被嚇住了,默默退了幾步,過了一會,才擔憂地伸手試探。
“我沒事。”
雨村澈揮了揮手,平緩呼吸。自己只是要開個玩笑,和店員打好關係,點兩個雙層吉士堡,幾杯熱飲,躲躲雨過一個晚上而已,沒什麼困難的地方。
他深吸一口氣,重新組織好語言:
“atgw‘yehwggmlhulhuFhlnafhCth‘aIuR‘luin!Ph‘nah‘nuglI‘a.Cthaglfhtagn”
雜亂無章的語法,難聽刺耳的聲音。
呃呃呃呃啊——
斷裂般的疼痛。
像是刀片從天靈蓋刺出,一直蔓延到脊髓深處。
雨村澈直接失去支撐身體的能力,重重砸在吧枱上。他緊閉雙眼,難以控制地深深吸氣,唯有狼狽的扶着額頭,指甲在皮膚上勒出痕迹,痙攣般不停發抖。
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
失去了語言的能力,失去了求救的能力。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腦子裏鑽出來了一樣!
“啪嗒。”
是書籍合上的聲音,視線從書頁的頂端探出,那位店員終於注意到了顧客的異狀。
「集會……開始……?」
「……陌生……偽裝………………你是誰。」
隻言片語的詞彙,從古怪難懂的音節中透露出來。
雨村澈沒有餘力去理解,能夠發現的是最直觀的東西。
女聲。
丟開的鴨舌帽下,女人揚起輕蔑的笑容。披散的長發如畫卷般撲散,再由深褐色的巫師尖帽收束,古老的舊式長袍從四面八方飛來,組合包裹住纖細的身體。
電視裏的廣告被故障音捲走,鼓聲的節奏,伴以悠揚的琴鍵覆蓋而上。
與此同時,快餐店的環境開始崩壞。白色的磚塊從牆面中刺穿而出,將佈置重新構造。耳邊是餐盤和電燈紛紛碎裂的動靜,眼前塔的螺旋形狀不合邏輯卻又詭異的美麗,不現實感被數倍放大。
沉重的鐘聲響起,歸於沉寂。
魔法師白皙的光足踏着桌面,一錘定音。
她昂起下巴,拉伸着右臂,如標槍運動員般優美的姿勢。手中的書籍,變換成發光的咒文,再度變換成閃耀的雷槍。
「髒東西。」
神罰從雨村澈的臉頰旁劃過,在身後爆裂,將黑霧撕碎蒸發。
在少女的悲鳴中,他的神經終於承受不住劇痛的折磨,陷入昏厥。
最後一眼,看到的是攬住自己的臂彎,湊近的臉龐。
她的眼神,像是星辰在游泳。
「新的」
「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