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解惑
正房裏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何疇伍熟練的裹着衣服蜷縮在牆角的地板上,很快就進入了夢鄉,第二天早晨去東屋洗漱完畢后,神清氣爽的跨出四合院。四合院外還有一道門,就是在高牆上開個洞,裝了兩扇厚厚的銅門,阿九和阿祉早已守候在門口,看到何疇伍出來,阿九遞上牛奶和煎餅,問道:“少爺,四周轉轉還是回城?”
“去後山。”何疇伍接過煎餅大口吃了起來,邊吃邊往農場大門走去。
“是,少爺。”
“阿祉,槍術練的不錯,下次給你找個對手檢驗一下。”
“謝謝老闆。”阿祉聽后躍躍欲試。
後山,號稱是蓉城平原的肺,到了周末,無數城裏人一窩蜂跑到山裏來吸氧,山頂的道觀是全國著名的旅遊聖地,一年四季,遊客絡繹不絕。
就這麼一個熱鬧的去處,卻偏偏有人在此隱居,半山腰裏建了幾間小木屋,掩映在青松翠竹間,唯一能到的一條小路還雜草叢生。一老一小守在這裏,除了偶爾誤入的驢友和定期送貨的雜貨店老闆,航拍都不一定能發現。
一大早,木道人就吩咐小道童今日有惡客,早飯不用吃的太飽,說的時候目光深邃,高深莫測。小道童表演沒看懂,話倒是聽懂了,聽完后眉開眼笑,爺爺口中的惡客只有一個,就是那個和善的大哥哥,大哥哥每次來都要帶好多東西,除了好吃的,還有各種各樣的玩具,上次還悄悄塞了一個小方塊,說只要想他了,一按就能通話。我知道那是手機,好多遊客都有,他還真以為我沒見過市面,可惜沒藏好,沒幾天就被爺爺沒收了。
何疇伍手腳並用的在小路上爬行,心裏把木道人詛咒了千百遍,轉過身看看阿九和兩個隨從大包小包的提着,還能做到氣定神閑,咬咬牙把對木道人的詛咒又提高了一個檔次。
直到一個影子從上面撲進自己懷裏,何疇伍才放下對木道人的怨念,小心的摟住那個小身子,滿臉堆笑的問:“小木,想大哥哥沒?”
“想。”
“想大哥哥還是想大哥哥的東西?”
“都想。”停頓幾秒鐘后,小道童的回答還是遵從了自己內心。
誠實的孩子就該得到獎賞,等爬到小木屋的時候,小道童騎在一個隨從的脖子上,左手變形金剛,右手奧特曼,嘴裏還叼了根烤腸,兩條腿囂張的來回晃蕩。本來木道人還想拱手客氣客氣,看到這一幕,直接化掌為指,對着何疇伍點了點,冷哼一聲扭頭就進了屋。
何疇伍一看不樂意了:“老木,你這是什麼意思?我辛辛苦苦爬上來給你送東西,就是為了讓你給我臉色看?修養呢?氣度呢?你大半輩子修行都用來看女遊客了吧?我就說嘛,人家隱居的都往終南山跑,你個老傢伙怎麼住這裏——”
“你每罵一句,呵呵——,繼續——”木道人又轉回到門口,面帶鼓勵。
“那個誰?阿九,你帶他們兩個把東西收拾收拾,裏面有一些貴重物品,記住小心輕放,我要跟木道長好好請教一下。”何疇伍提到貴重物品時還特意拉長聲調,邊說邊從木道人旁邊擠了進去,心裏直嘀咕,媽的,這麼快就被看穿了,看來今天不出血是不行了。
三間小木屋,左邊的歸木道人,右邊的歸小木,中間就是打坐靜修的場所,離這大概有個十來米的地方,還有一個獨立的小木屋,那裏是廚房。可憐的娃,才幾歲就跟在木道人屁股後面煙熏火燎。
木道人坐下泡茶,不用請,何疇伍自己找了個座,用最舒服的姿勢癱在上面。不得不說,木道人泡茶的手法雖然沒有一般茶藝師講究的優雅,但融合了太極的圓潤和武術的快、准,別有一番感覺。
一杯茶穩穩的放在自己面前,何疇伍看了看茶,突然發現一個問題,他癱在椅子裏,斜眼看着木道人說:“老——,呸,道長,我送了你那麼多好茶,為什麼每次來這裏,都只給我泡烏龍?”
“你在我的名字前加一個呸是什麼意思?是我的名字髒了你的嘴?還是你現在罵我都這麼直接了?加上前面的‘老’字一共是六句,呵呵,我就不重複提醒你。你個瞎眼的玩意兒,泡烏龍茶對茶具要求極高,必須用上好的紫砂壺,我這把壺是山下雜貨店老闆送上來的,標價兩百,我估計最多值一百塊,你說這把破壺配得上這麼好的茶么?配得上么?”木道人說完,脖子都粗了一大圈。
“不對啊,雖說這個小破屋不起眼,可裏面一水的紅木傢具,都是我送給你的,不就是一把壺,你至於開不了口么?”何疇伍一臉懵逼。
“你每一家公司的名都是我想的,哪一家不是財源滾滾,你送我傢具,那是報酬,我收的心安理得。茶具,是雅物,與銅臭沾邊就失了靈氣,你送我,我可以勉為其難的收下,哪有開口要的道理?”木道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脖子感覺又粗了一點。
“我錯了我錯了,美女配英雄,我早就該想到的,下次我一定親自挑選供道長指點。”何疇伍連忙坐直了身子道歉,對木道人的不要臉有了新的認識。
“剛才六句,加上一見面的十句,你罵了我十六句,我只回答你八句,每句一萬,不準還價!”木道人的微笑天真無邪。
“老木,沒有你這麼坑人的吧?”何疇伍聽到后急了。
“有,還剩七句。”木道人的回復愈加真誠。
何疇伍沒了脾氣,這大概是史上最貴的‘有’字,他端起面前的茶一飲而盡,長吁了一口氣,開始理清思緒。
“老葉回來了,對,就是幾年前我帶他來見你的那個,你不要打算插話,還有七句。我兩認識很多年了,比你能想的還要久,他從不在一個地方常住,這個我倒是能理解,但是每年都要換一個地方,我就不太明白了,有點像是在躲避追殺?以他的身手,有誰能讓他如此小心?而且他也不是一個怕死的,有時候我覺得他比我更加渴望死亡。更讓我想不通的是,這次回來,他居然說不走了,託付了兩個人給我,還在調查一起車禍,這說明他的麻煩沒有解決掉,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他是想在蓉城做個了斷,可是為什麼會選在這裏?難道他在這裏有我不知道的底牌?還是說他在外面已經被逼得走投無路了?”
摩挲着手裏的空杯,何疇伍繼續說道:“回來才三天,就有人摸上了門,這說明對方也有些迫不及待,可用幾隻三腳貓來試探,我有點看不懂——”
“你本就是個局外人,何必自尋煩惱!唉!還有四句。”
“局外人?”何疇伍看了木道人一眼,突然醒悟了過來,“對啊,我就是個局外人,吃瓜群眾嘛,不對啊,老木,你一個‘唉’也算一句,太黑了吧?”
“確實黑,還有三句。”木道人面不改色。
何疇伍不敢再跟他的無恥糾纏,繼續問道:“那我就不該讓他住進我的聽風小築;不該派人盯着;更不該抓了那幾個人。既然明知道都是錯的?為什麼老葉不制止我?”
“你遠比別人看到的更加強大。”木道人猶豫了一會,還是說了出來。
“哦?”何疇伍看着木道人,有些意外。
“萬般回首化塵埃,唯有青山不改。來,喝茶。”木道人說完后又放了一杯茶在何疇伍面前。
“交淺言深,你還真是敢說啊。”何疇伍換了杯茶握在手上,又癱在椅子裏,心裏仔細回味木道人說的最後兩句話。
“剛好八句話,正事已經說完,疇伍,快給我講講最近那個選秀節目誰奪冠了?還有那個誰?跟小三合夥搞原配的那個,演電影的,現在什麼情況?你知道的,我這裏沒電視,手機信號也不好。”
何疇伍看着木道人滿臉的八卦,哈哈大笑起來,把那些煩心事通通拋開,兩個腦袋湊在一起開始聊起了各種緋聞。
吃完阿九安排的午飯,何疇伍親了親小木,與木道人揮手作別,瀟洒得一塌糊塗。木道人急了,一個健步上去把何疇伍攔住,囂張的伸出右手,還使勁抖了抖。
何疇伍愣住了,你這姿勢握手不像握手,作揖不像作揖,什麼造型啊?木道人看何疇伍是真迷糊,不耐煩的擠出一個字:“錢!”
何疇伍摸了摸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趕快讓阿九付錢,木道人除了實物,只收現金,難為阿九還隨身帶着這麼多現金。收到錢的木道人臉色也好了很多,把何疇伍拉到一邊,慈眉善目的說:“看在你剛才沒動殺機的份上,我白送你幾句,你看似豁達,實則憂思過重;看似溫和,身上卻有揮之不去的血腥味。年紀輕的,像幾世為人,我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麼,但既然回不去,就該往前看,該了結的,不管多久,總會在那裏等你。”
這是得道成仙了,何疇伍被唬得六神無主,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對木道人一個長揖,嘴裏念念有詞:“以後我不能叫您木道長了,我得尊稱您一句木真人。”
“胡說八道,不要忘了我的紫砂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