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借刀
張謙是胡十八最好的朋友，朋友若是有難，胡十八必定不會坐視不理。正是想通了這一點，那位先生才會果斷出手，設下鴻門宴，為張謙「量身定做」了一場致命賭局。
『若我沒有陷入無法擺脫的困境，老金便不會現身，你們也就沒法通過她，找到小胡的所在……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辛辛苦苦陪我演了一個晚上，真是辛苦你們了。』
略顯疲憊的微笑中，張謙不顧尚未痊癒的傷口，情不自禁舉起了雙手。
『彈指間奪人性命的神槍手，我曾有幸見到過幾個，但是能做到百發百中，例無虛發的，卻實在不太多見……據我所知，近四十年來，只有一個人真正攀上了這一境界。』
『她也因此成為「公司」的王牌，與其他四位頂級刺客一道，共同開啟了公司的黃金時代。』出冬補充道。
『聽說她不僅愛槍成痴，還是一位難得的美人。』
『身輕委回雪，羅薄透凝脂，出塵絕艷，美得不可方物，』思緒起伏間，出冬不覺回憶起舊日的時光，『我從未見過比她更美麗，更有氣質的女人。』
『若她還在世，只怕已過知命之年。』
『只多不少。』
『聽說她早已金盆洗手，隱退江湖，因此絕不會甘為人梯，專程來尋我這樣一個陌生人的晦氣。』張謙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當然不會，她是個很有性格的女人，強勢、霸道，佔有欲極強，彷彿天生高人一等似的。就算是萬先生，也無法勞動她的大駕，請她為自己殺人。』
『那麼……』
『你是不是想問，那個討人厭的瘋丫頭，是不是她的徒弟或者女兒？』出冬鬼魅一笑，忽然提高音量，『要是再不出手，我可就要揭你的老底啦！』
槍聲遲遲沒有作響，黑暗中仍是一片死寂。
黑騎士沒有接受挑釁，魯莽出手，暴露自己的所在。
她曾與老金交手數十次，深曉對方的恐怖，若是貿然開槍，一擊不中，定然會招致飛刀的問候，一旦被老金尋到機會，摸到近前，展開捱刀碰劍的肉搏戰，任黑騎士有三頭六臂，也必將血濺當場，成為對方的刀下亡魂。
張謙豈會猜不到出冬在謀划些什麼。
『好一招借刀殺人，』他咧了咧嘴，很是認真地鼓鼓掌，『怪不得你一直都躲在我的身後，不敢現身……』
『誰讓你是人家最好用的擋箭牌呢。』
『你想殺她，她也想殺你，否則她便不會眼睜睜看着老金出手，任由她解決掉你的人。』張謙分析道。
『錯啦，他們不是我的人，而是萬先生豢養的走狗爪牙，人家呢，早就看他們不順眼了，』輕俯往前，出冬忽然湊近了一些，『再告訴你一個秘密，萬先生的身邊出了叛徒，我是他的首要懷疑目標。』
『你是他要找的人嗎？』
『只要他還是原來那個一言可決萬人生死，令人聞風喪膽的「萬魔」，就是借給我個膽子，人家也絕不敢背叛他……』聲音漸弱漸細，出冬靠得越來越近，幾乎快要貼上男人的雙唇。
張謙沒有臨場退卻，也沒有主動迎上前。
他的雙目仍舊通明澄澈，他的嘴角始終微微上揚，洋溢着一抹輕描淡寫，但卻使你無法忽略的自信笑容。
這個男人實在太冷靜，太虛偽，太懂得隱藏自己的真實想法，就像一口平靜無瀾，卻又深不可測的古井，身在紅塵內，心住水雲間，閱盡世間百態，嘗遍人間冷暖，無心無意無情緒，半醉半醒半浮生。
出冬踮起腳尖，對準男人的雙唇，輕輕印了上去。西洋鏡已經拆穿，為了自身的安全，她本該和這個危險的男人保持距離。
張謙抓了抓有些發麻的後腦勺，好像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傻小子。
『你似乎很喜歡玩火……』
『給自己預留一條退路而已。』出冬也換上一副純情的模樣。
『這麼不看好萬先生？』
『沒辦法，誰讓他這次的對手，是那個擁有「不死之身」的胡十八呢。聽說他是個天生女相，俊俏非凡的美男子……』
雞蛋不要放在一個籃子裏。
『用不用我替你們引薦一下？』張謙苦笑出聲，隨手抹掉嘴邊的口紅。
出冬卻沒打算放過他，再次大方送上香吻，蜻蜓點水般，在這個大壞蛋的唇齒間，留下屬於自己的印記。
有毒的夾竹桃，也是一味能夠治病救人的藥材。
『人要懂得知足，有你就足夠啦！』
『看樣子我是不能不負責了。』
『我們的時間還長，暫時不用你負責，嘻嘻……幫個小忙就行，』出冬倒也不客氣，『能不能替人家趕走那個瘋丫頭？』
『不是幹掉她？』張謙含笑反問道。
『你盡可以試試。』
『還是算了吧，我的膽子比較小，而且特別愛惜自己的生命……有位經驗豐富的獵人曾告訴我，如果你的刀子不夠鋒利，千萬不要試圖把野獸逼進角落。』
『你……愛惜生命？』出冬彷彿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
『也可以說是貪生怕死。』
說話間，張謙的手裏已經多了一把手槍。
出冬的手槍。
槍響，火光乍現，子彈呼嘯，投入沒有盡頭的黑暗，激蕩永恆不變的寂靜。時間像失常般轉瞬即逝，出冬不禁呆住半晌，淺露思索神色，恍然間心有所悟，頓時玉臉含春，浮現起絲絲甜蜜的笑意。
『你可真是個大壞蛋……』
『不用些手段，如何能引蛇出洞？』張謙目視着近在咫尺的可人兒，頭不轉眼不斜，一臉壞笑，再開三槍。
對這個危險的男人來說，扣動扳機就像喝水吃飯一樣簡單，無需刻意瞄準，心隨意動，意由心生，整個過程一氣呵成，全無窒礙，不見任何多餘的動作，更沒有催生一絲一毫的殺意。
但他也並非盲目出手，無的放矢。
黑騎士確實很擅長低調行事，隱匿行蹤，但卻不是完全無跡可尋。至少在張謙看來，她的「隱身」功夫還遠遠不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