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焚柳之火（上）

“這是……”

海瑟薇提着一盞燈，照亮了箱子裏的東西。

她和沃爾夫岡家的兩人一狗跑到了沙湖村。這地方海瑟薇只認識一個青龍武館，她希望這裏的青龍幫幫主能提供幫助，可大門卻緊鎖着，院落里靜悄悄的，似乎沒有人。

幾米高的圍牆難不住海瑟薇，她踩着板車，輕巧地跳了上去。板車上被結實捆着、陷入昏迷的慕家雙子跟着顫了一下，像在做噩夢。他們的安寧時候沒多久，下一步老羅就背着海德，同樣踩着板車跳過了牆，只剩下三頭犬三六九守在板車旁。

“好好看家。”海瑟薇站在牆頭，對仰起三個腦袋的三六九說道。

三頭犬也不知有沒聽懂，趴在板車旁，三對眼睛眼巴巴地望着被老羅撇下的那隻整雞。

老羅好像不在乎這個，他背着比自己大上一圈的海德，直接跳下牆頭，轉頭還對海瑟薇喊道：

“丫頭，這裏頭半個人也沒有啊！

“老海德得看大夫！”

海瑟薇也跳下來，心說就算這兒有人藏着，聽到老羅那嗓子也該跑出來了。她理了理裙擺，往大堂走去。

那老羅說著要帶海德找大夫，卻也不出去，帶着老海德在庭院裏健步如飛，一點也不像個普通的農戶。海瑟薇隨口問了句，老羅頭也不回，說要找跌打葯堂，自己照顧海德。

再見面時海瑟薇在大堂打着燈找人，老羅笑嘻嘻地跑過來，問海瑟薇“你有空嗎”。

海瑟薇翻遍了這兒的垃圾桶，都沒找着半個人。但青龍武館的大門起碼能保護海德和老羅，她想自己的護衛到這份上也算盡職盡責了，因此說：“我要去找小姐。”

然後就被老羅半嬉笑半推搡着來到一個偏僻小房，海瑟薇定睛一看，房門的掛鎖被生生砸斷了，她再次懷疑了一下老羅的真身。

老羅踏入房中，在一堆雜物里拖出一個小箱子，擺到海瑟薇面前。

於是就來到開頭，海瑟薇打着燈，看清了箱子裏是什麼：

一堆破破爛爛的頭套，還散發著久置發霉的異味。

她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

“這是馬匪的頭套！”老羅咧開嘴，表情誇張地叫道，“丫頭，你知道馬匪是什麼嗎？”

……

“馬匪是每一位沙城百姓的眼中釘，肉中刺。”老人平穩的嗓音回蕩在房間裏，“但很少人知道，馬匪也是人。

“是人就會逐利而動，只要給夠錢，馬匪也能成狗匪。”

玉穹麟在房門側站着，看向老人，眼神古井無波：

“我不管城裏進來馬匪還是狗匪，今晚之後，我們的契約就到期了，你要把《赤蛇之書》給我。”

“好，好。”柳雲啟笑道，隨口吩咐一個下人：“去把那本書拿來。”

沒過多久，下人從後門繞過來，端上來一個紅漆金邊的錦盒，打開一看，裏面又是一匹柔順的紅綢緞，上頭枕着一本看着古舊，但造型完好的書，上書幾個大字：

《赤蛇之書》

玉穹麟挑了挑眉，上前幾步，剛要把書拿過來，那盒子“啪”地一聲合上了。

柳雲啟依然笑眯眯的：“玉公子，我們說好，今晚過後再給的。”

在玉穹麟眼睛微眯前，他又補充道，“您的修為和身份擺在這兒，就算強奪了去，我們也不敢有半分怨言的，我們能合作到現在，看重的不就是這份契約精神嗎？”

玉穹麟微抬下巴：

“那你最好遵守契約精神，不要拿次品魚目混珠。”

柳雲啟“哎喲”了一聲，苦笑道：“這《赤蛇之書》近萬年都無人能破譯，就算上面真記載了赤雷之法，對我們來說也全無用處，與其留在這兒發霉，真不如給玉公子您。再說了，我們怎敢得罪藍電霸王宗？”

聽完這番話，玉穹麟沒說什麼，任柳雲啟把那錦盒抱到懷裏，自己則長腿一邁，坐到了一旁的太師椅上。

柳雲啟望着這來自藍電霸王宗的強者，又開口道：

“玉公子，說來丟人，我兒媳婦，今晚出了趟門，不知怎的，現在還沒回來……”他觀察着玉穹麟的臉色，繼續說，“她離家出走時，好像還帶着……那位跟您同門的公子！不知您……”

玉穹麟原本舉手撐在椅子扶手上，托着腮幫，百無聊賴的樣子。聽柳雲啟說著說著，他的嘴角忽然抽搐一下，竟是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

“你要我去找人嗎？”他看向柳雲啟錯愕的老臉，湛藍眼眸里劃過一絲狡黠——少年人的狡黠，帶了點不屑跟輕蔑。

他說：“在契約的最後一晚，你想讓我出去找你兒媳婦？也不是不行啊。”

他直接戳穿了柳雲啟的話中之意，柳雲啟也不好再把話繼續下去，尷尬地笑了兩聲。他揮手招來下人，要他們把楊曼婷帶回來。

這時，廳堂大門被撞開，下人急急忙忙地闖進來稟報：

“我們派去監視青龍幫的夥計回報，青龍幫因為揪出個馬匪，被那群下民放過了！”他猶豫了一下，又說：“還有，他看見，我們的夫人和青龍幫站成一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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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柳雲啟更加愕然，手杖猛地往地上一砸，整個人站起來：“她怎麼會在青龍幫？你們馬上把她帶回來！”

老年人就是這樣，一緊張起來就什麼事都想起來了，柳雲啟握緊手杖，念叨起來：

“洛兒和榭兒還沒回來……怎麼會這麼慢？明明有不少人跟着他們……對了，礦坑那批人也沒有回來的……”跟着又用手杖一指：“你們！再分點人出去找兩位小少爺！趕快！”

柳老爺呼來喝去的時候，玉穹麟就在一旁冷眼旁觀。他曾勸過李詩棠“不要過多插手沙城事務”，李詩棠半句都沒聽進去，他自己倒是奉如圭臬——除了截殺掉那批柳家派去礦坑的探子外。

不過，不管殺不殺那群人，對結果都不會有影響……玉穹麟翹着二郎腿想道。

柳雲啟下了一大堆命令，捂着胸口坐回去，侍女及時端上來熱茶，老人看一眼，直接把茶杯扔向了侍女！

“這麼熱也敢端上來！還嫌這屋裏不夠熱嗎！”

那侍女被茶水燙得尖叫一聲，半句話都不敢說，抱着盤子退了下去，又被柳老爺喝了一句：

“玉公子在這兒坐了這麼久，不懂得給他也上杯茶嗎？蠢材！”

玉穹麟只有在聽見“玉公子”時微微側過頭來。他看見柳雲啟坐在高位上，捂住胸口不停大喘氣，即使這樣了，老人還要問一句：

“玉公子……恕我冒昧，藍電霸王宗是……怎樣延續萬年之久的？”

玉穹麟用手指點着椅子扶手，節奏不急不緩：

“萬年以前，藍電霸王宗便已名列上三宗。”

“是，是……”柳雲啟覺得自己悟通了，玉穹麟卻接着道：

“那時，藍電霸王宗曾遭滅頂之災，幸而有‘赤蛇’相助，才在武魂殿的圍攻下保住了底蘊，支撐下來。”

柳雲啟連連點頭：“原來我們的‘赤蛇’和貴宗……還有這樣一段過往……”

“‘我們的’？”玉穹麟笑着看他，那張俊臉的銳氣被笑容沖淡不少，可話語卻尖銳依舊：“柳老爺，‘赤蛇’是沙城之主，你覺得祂會幫你嗎？”

他說完，柳雲啟的呼吸更加急促，他握緊手杖：

“如果‘赤蛇’無眼，洛兒跟榭兒又怎麼會有天眷的雷屬性呢？‘赤蛇’一定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他抱緊了懷中錦盒，抱緊了那本《赤蛇之書》。

其實《赤蛇之書》的原版早已化為飛灰，柳家的《赤蛇之書》不過是代代流傳下來的，將書中內容全部影拓下來的影印本。就算“赤蛇”留下的符號真有神髓，也早就散逸了。

玉穹麟看也不看他，閉目養神去了。

房內陷入了詭異的靜默中，前堂只剩下鐘擺搖晃的聲音：

咚，咚，咚，咚……

在大鐘敲下第十二下時，柳夫人和兩位天眷的長生柳，仍然不見半個人影。柳老爺狂敲手杖，叫來下人催促，玉穹麟卻睜開眼睛，二話不說，往門外走去。

柳雲啟就像驚弓之鳥，連忙問：

“玉公子，您要去哪兒啊？”

寒冬冷風捲入屋內，將玉穹麟的大衣卷得獵獵飛舞，他略過慌張的下人，直接踏出門去：

“迎客。”

他孤身走出去，迎面而來的是往主宅逃竄的柳家僕佣，還有衝天而起的黑色濃煙。

柳家的大火燃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