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一槍
見溫蒂突然躥出來，玉天驕是驚中帶怒，怒中又帶了點喜；“黑蠍”則是有種看到將死之人迴光返照的驚訝。他下意識將尾巴甩向溫蒂，但斷了一截的蠍尾不但失去尾鉤，攻擊範圍也小了不少，一掃過去沒打到溫蒂，反而被溫蒂抱住了末端。
“黑蠍”要收回尾巴，連帶着溫蒂也一起收了回來，他舉起蠍螯要夾，溫蒂卻抱住蠍子尾竄了上去，躲過蠍螯夾擊的同時，拳頭穿過魂環，一拳砸在蠍子尾上！
不過，一記重拳下去，“黑蠍”紋絲不動，溫蒂卻被更迅猛的蠍螯扇飛了出去，撞進了岩叢里！
……這打不動一點兒啊！溫蒂躺在一堆破碎的石簇里，銀之臂還被剛才的硬碰硬震得嗡嗡作響。
李詩棠眼見溫蒂被甩出去，觸目驚心，同時頭腦也在飛速思考：
同為魂王級的皮厚武魂，皮皮象還算是用皮膚的彈性抵消衝擊力，但“黑蠍”的蠍子殼似乎就只是單純的“堅硬”了。所謂至剛易折，越硬的東西就越脆，要打破這種硬殼，就需要把力量都施加在一點上，例如突刺、敲擊……
亦或是……魂導左輪的子彈。
下方的溫蒂從岩石堆里爬出來欲要再戰，玉天驕又擋在她身前，“黑蠍”現在的注意力全在這兩人身上——要動手就趁現在！
李詩棠一咬牙，左手噴出操偶絲，繞到了“黑蠍”身周最高的岩石簇上，蛛絲繃緊，帶着她整個人向那根岩石飛了過去！與此同時，她右手的轉輪槍對準了“黑蠍”背向自己的頭顱！
見她忽然從天而降，溫蒂和玉天驕的動作都是一滯。溫蒂是沒想到李詩棠的登場方式，玉天驕則根本不知道有這回事，她倆的驚愕映在“黑蠍”眼中，便讓“黑蠍”警覺起來，跟着看向了背後。
他的轉身是帶着蠍螯一起轉的，就是為了順帶幹掉可能的偷襲者，但他那蠍子螯砸過去，首先打碎的，卻是一片玻璃。
準確來說，是一面飛來的鏡子，倒映出“黑蠍”那隻剩血肉的下巴的鏡子。
一瞬間，真的只有一瞬間，“黑蠍”彷彿回到了六年前和青龍幫戰鬥的那天，他看見陳真真用玉石一樣堅硬的手捅入自己嘴裏，然後，往下一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黑蠍”痛呼出聲，彷彿又回憶起下頷骨被撕裂的劇痛，可放在眾人眼裏，就是他忽然發了狂，舉起雙螯，破壞起周圍的岩石叢來！
這當然也包括李詩棠用操偶絲綁住的那塊！
玉天驕生起更多岩石來限制“黑蠍”的行動，溫蒂則一邊躲避“黑蠍”的狂亂攻擊，一邊對失去支點下落的李詩棠大喊：
“拉住我！快！”
——拉住溫蒂？李詩棠立時反應過來，的確，溫蒂比自己重，能作為操偶絲的支點；可一旦和溫蒂落到一起，肯定射不中“黑蠍”了！
錯過這一機會，還會有下次嗎？
但她如今正在下落，會直直掉進“黑蠍”的攻擊範圍里！李詩棠眼一閉，左手噴出操偶絲，越過“黑蠍”，綁在了溫蒂身上。
——等下，越過“黑蠍”？直到操偶絲帶着她向溫蒂的所在橫移，李詩棠才發現，溫蒂剛好站在了“黑蠍”的背後，並一直維持着這個位置，現在飛向溫蒂，一定會經過“黑蠍”。
也就是說，她有一瞬和“黑蠍”擦肩而過的機會！
“黑蠍”發狂大叫的腦袋逐漸逼近，李詩棠屏息凝神，槍口對準那顆腦袋，食指扣下扳機！
嘭！！
帶有紅色標記的魂導子彈在槍響里瞬時出膛，經由槍管法陣層層反應的射速轉化為遠超同級層次的衝擊力，幾乎是開槍的同時，它便已衝出槍管，衝破了“黑蠍”那強化后的頭蓋骨，放在李詩棠眼裏，就是她剛扣下扳機，“黑蠍”頭上就多出了一個血洞。
乾淨利落，一擊斃命。
這之後，李詩棠被驚人的後座力震得骨架鬆動，尤其是手腕骨受的衝擊最重，咔的一聲，直接骨折了。她的手指也跟着虛脫，握不住槍把，得虧魂導左輪已事先綁在了手上，不然得跟着掉下去。
無邊劇痛衝擊得李詩棠兩眼一黑，她一時失去氣力，被操偶絲帶着撞到了溫蒂身上。
“你沒事吧！”溫蒂接住她，看見她詭異彎折的手腕，還有都到這份上了依然搭在扳機上的手指，眼神凝重了起來。
“黑蠍”瘋狂的攻擊停了下來，他的身軀隨着自己最後一擊的方向轟然倒下，壓塌了一堆岩石，體型恢復到了原來的大小，只剩半截的蠍尾也消散在了空氣中。這個將“堅硬”貫徹到極致的荒金蠍魂王，最後還是沒敵過定裝魂導器的威能。
在場所有人皆鬆了一口氣，在岩石后觀戰（摸魚）許久的三當家跑出來，歡呼道：
“‘黑蠍’死啦！終於死啦！”
……回應他的卻只有一片沉默，還有三雙疲憊的眼睛。龐克連忙捂了下嘴，第一魂環徐徐升起，他唱起了另一首旋律。
與輕快靈動的“迅捷之歌”和刺耳難聽的“荒唐怪叫”不同，龐克現在唱出的旋律輕柔空靈，好似清晨的陽光化作綢緞，落在眾人身上，有種溫暖又安寧的感覺，讓負傷的疼痛與疲憊都舒緩了不少。
這是百靈鳥的第一魂技，“治癒之歌”。不過它冠了個“治癒”的名字，實際上卻沒有治癒之效，只能起到安撫神經、減輕疼痛的作用。
玉天驕維持着武魂放出的姿態，對龐克道：
“你去搜一下周邊，”頓了頓，“我再坐會兒，馬上就能走。”
“蝰蛇”已死，他的蛇毒也消散了，可被毒素燒傷的內臟不會立刻痊癒，玉天驕先前一直拖着中毒至深的身軀戰鬥，縱然她是魂王，身體也到極限了，她需要恢復。
“哦、好！”龐克忙應道，“二姐，你好好休息，周邊就交給我吧！”
溫蒂把李詩棠擱在地上，一下站起：
“我也去！”
“我也……”李詩棠原是閑不住的，但她的右手此時跟斷了沒兩樣，並伴隨劇烈的疼痛，她疼得話都沒說完，還是先吃了顆回春丸。
這時，她悲劇地發現，她已經吃下了最後一顆回春丸，現在身上的藥品只剩一瓶學院贈予的療愈靈泉了。
好在，戰鬥已經結束了……她半癱在地上，不願再思考任何東西了。
但仔細想想，最後“黑蠍”的表現有點古怪……李詩棠閉上眼，漆黑視野里出現了“黑蠍”忽然發狂的模樣，不知為何，她還想起了同樣應激過的溫蒂，似乎有雷同之處……
……都像受到了精神攻擊的反應。
想到這裏，她猛地睜眼，環顧四周，神色緊張。
還有個拿鏡子穿黑袍的精神系呢？去哪兒了？
……
甲卯礦坑背面緊挨着的山坡后，無人知曉的一處隱蔽通道里，鑽出了個滿身泥土的黑袍人。這傢伙警惕地環顧一圈，確定周圍沒其他人，才走出通道。
這之後，通道里便再無聲息了。
面前是稀稀拉拉的樹林，一些樹榦上綁着馬匪們的馬匹，黑袍人快速湊過去，想解開一匹馬的韁繩，腳下卻一軟。低頭一看，原是踩到了一具黑乎乎、散發焦臭味的屍體。
！黑袍人急忙退後了兩步。這個時候，林子裏又出現一個人，朝這邊大步走來。那人絲毫不掩飾腳步聲，靴子踏在泥土上，聲響清晰。黑袍人手中亮出鏡子，映出了來人的容貌，渾身一哆嗦。
“啊……”
嚴嚴實實的黑袍里透出了今晚以來的第一句聲音，絕望的女性嗓音。黑袍人即刻跪下，向來人磕頭：
“請您饒我一命！玉穹麟大人！”
玉穹麟一步步來到黑袍人跟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跪地求饒的樣子，語氣平靜：
“我不打算殺你。”
黑袍人停下了磕頭，用她那雙蒼翠欲滴的眼睛仰望着玉穹麟，她希望在玉穹麟臉上找到欲求的痕迹，那樣她至少能藉此與玉穹麟談判——可她最後什麼都沒找到。她跪着爬過去，腦袋擱在玉穹麟的靴子上方，雙眼緊閉：
“請，請不要把我交給柳家……”
“我不會這麼做。”玉穹麟不動聲色地挪開靴子，說道：“你只要告訴我甲卯礦坑裏都發生了什麼就行。”
“謝大人！謝大人！”黑袍人又激動地磕起頭來，感激的話因為過度激動，字音都連在了一起。
玉穹麟沒說什麼，他進沙城的這些天，已經被很多人磕過頭了，早就見怪不怪。
沙城人的膝蓋，也太軟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