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楊天悅的煩惱

早起的陽光格外好，也沒給楊天悅帶來好心情，一宿的輾轉反側，直到天透亮才睡個回籠，幾件煩心事連在一起，才讓她這般焦燥，說巧不巧，鬧心的事還都跟新天意這個老對頭有關，也怪了新天意太上頭了！

頭件事是葛震山的礦渣廠設計，原本是看不上的項目，上周市場部肖經理找到我，才知道這事，說是甲方老闆主動找上門來，礦渣廠的整體設計，四塊錢一平米，讓我敲定，忍住沒罵出口，這個價格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當肖經理說這個項目，甲方跟新天意談了半年多，新天意始終不願降價，才找到我們，說項目完整，規模大，要求簡單，設計難度不大，同意這個價格，馬上籤合同，聽到是新天意，上頭了，當即給葛震山打電話，約請這個煤老闆，洽談定奪此事。

酒桌上談的非常好，滿口答應了這個價格，帶去的建築師還跟葛老闆的礦渣廠王廠長，聊了不少設計的事，葛震山那個豪氣，話夠狠，酒也沒少喝，拍着胸脯說，第二天簽合同，要不是虎口奪食，搶下這單合同，壓根不會跟這種煤老闆打交道。

本以為一切順利，結果昨天還是我打電話問肖經理，問合同簽完后，設計進展怎麼樣了，結果他說，葛老闆說家有急事，領王廠長回去處理，合同的事再等幾天，給我這個氣的呀！明擺着拿我們新興當敲門磚嗎！拿到我們的這個價，去壓價跟新天意簽合同了嗎，當猴耍了，這口氣怎麼咽！這回沒忍住，電話里把肖經理給罵了一頓，葛震山變卦都沒察覺，合同沒簽也不告訴我，讓他把情況摸清了，今天上午來彙報。

叫肖經理上午過來，就想再確認一下，合同跟新天意簽沒簽？如果簽了，我要親自打電話問問這個煤老闆為何言而無信，出口惡氣，都說煤老闆這群神奇暴富之人，發跡后能幹到現在的，多是大起大落，天堂到地獄走過幾個來回，凡能悲歡沉浮，必然手段盡施，如果不是跟新天意有關，也不會這麼鬧心，忍忍也就過去了，可這次不行。

更煩的事還在昨天中午，朋友圈看到機械人建築師的消息，最初也沒太在意，後來朋友圈裏機械人的內容越來越多，幾個群里也有了，還配上了圖，圖上看根本就不是慣常理解的機械人，就是真人嗎！文字更是百花齊放，太搏眼球了，細看才知道下午機械人建築師亮相，發佈會地點居然在新天意。

又是新天意，猶如五雷轟頂，當時正吃飯，再沒心情吃了，飯桌上讓辦公室主任安排兩個既明白技術又可靠的人，最快時間趕到新天意，現場看看機械人到底是啥樣子？辦公室主任不敢怠慢，飯都沒吃就落實這事。

得知人安排妥當，接下來的等待如坐針氈，手機和電腦不停的看，機械人的消息越來越多，照片和視頻傳到網絡上各個平台，看着鋪天蓋地的消息，攪得沒了心情辦公了，最後把手機關掉，一個人在寫字樓下面的公園遛了兩圈，這勁才緩過來，回到辦公室也要下班了，問清楚辦公室主任知道發佈會結束后，說是上下班高峰，起回院裏也要很晚，只能是今天上午聽他們彙報了。

昨晚回到家很晚，臨睡前手機里機械人的消息沒斷過，索性關機，平時很容易入睡，可讓滿腦子煩心事攪的，後半夜才睡着，這一夜時睡時醒，剛才的回籠覺，才讓自己找回了點精神頭，醒來的第一時間，不忘打開手機，好傢夥什麼機械人，美女機械人，機械人跳舞，衝上各平台的熱搜，煩亂的心緒再次襲來。

心想自己當年不到三十歲，就成了新興設計院的老闆，現在也有十六、七年了，摸爬滾打，把設計院院打造成民營院的翹楚，經歷了數不清的風雨，不管來自何方，任何撼動設計院霸主地位的挑戰，都要積極應戰，只不過由年輕時的咄咄逼人，慢慢變的更加克制和柔韌，鋒芒有所收斂，可骨子裏那股不服輸的勁始終不減，說一不二女漢子的性格還在，外人眼中的自己，身材綽約，眉目依然緊緻，不報年齡還都以為也就三十七、八歲，可實際年齡，今年已過四十六歲的生日。

不管心情多麼糟，現在表面上還是能剋制，儘可能的讓員工看到自己優雅，遇事不慌，果斷應對的一面，非必要不發脾氣，成了近幾年的信條，性格能收斂，總結下來得益於堅持做的三件事。

一是每周的兩次瑜伽，雷打不動，人靜下來后，工作堆積的緊張情緒能很快平復。二是身材和容貌的全方位管理，說管理是一點也不為過，這方面專業顧問建議起了重要作用，持重雅緻成了自己風格，省去了追逐流行，刻意裝嫩，花費的大把時間。三是定期參加女企業家的聯誼會，互相間的交流，從成功女性身上學到，更多的是為人處事之道，畢竟要在強手如林的設計市場立足，身邊是一群性格各異的設計師，必須意志堅定，掌控大局，可在執行層面，更善於發揮女性的身段柔軟的優勢，用持久和游韌，靠團隊的力量，一改年輕時猛打猛衝靠個人單幹的強悍，既便是當前市場不景氣，靠堅忍和理智，相信新興院也能渡過難關。

拿的起放的下，已經是楊天悅心中的一個信條，可唯獨過不去的坎就是新天意這個老對手，思來想去，最早結下的梁子是從武建平的爭奪開始，以致於後來但凡跟新天意有關的事，完全是感性引導，一句話必須爭到底，那怕沒有勝算，也不惜一戰。

靜下來細想，多年來跟新天意的爭鬥，不外乎是圍繞着人才和市場，武建平雖然我們主動挑戰輸了，可後續我們開高薪，從新天意挖過了不少人，算是扯個平手。如果還像前幾年，市場好設計任務飽滿，我完全一改往日的作風，各干各的，井水不犯河水，可現在市場太小了，就那麼點活，僧多粥少，一旦有項目，設計院馬上就短兵相接，尤其是民營院只能在充分競爭的市場裏刨活，這塊市場有限，深受大環境影響，活既便是接下來，也沒多大利潤空間了，賠錢做設計的現象太常見了，說白了被逼無奈，迫不得已採取雙輸策略，絕對不能讓一家獨大，不然其它家活的更艱難，別說是礦渣廠是跟新天意去爭哪！就是其它家我也要去爭爭，爭不來價格也會壓到沒有利潤。

現在身段柔軟，更多是表現在為人上，如果是做事，特別是設計院間的競爭，往往關乎着生存，還是爭個你死我活，沒料想新天意這個尹卓，竟然獨闢蹊徑，搞了個機械人建築師，一旦事成，說是把設計院的後路給抄了也不為過，在建築設計這方天地浸潤了快二十年了，楊天悅深知每次技術進步，設計院都發生不小的改變，而今這種顛覆整個行業的事件，在自己的後院發生，事態的發展，絕對不能漠不關心，必須了解清楚事態脈絡，定出人工智能設計時代的策略，目標引領行動，不然設計院怎麼死的都沒鬧清楚。

思路理清晰，哪怕休息不好，情緒低落，早起也要抖擻精神，不然這一天更沒個過，想到這，立馬起床，也不理會睡在另一間卧室的畫家丈夫醒沒醒，兩個人早憂各有各的事業和情趣，井水不犯河水，結婚不久就分室而睡，同一屋檐下，早晚不見，也習慣了。

從形象顧問那兒學會了，早起時間不管多緊迫，也要從容的做好生理上的調整，當她再從衛生間出來時，已經敷好補水的面膜，這些晨起的必修的功課，也不耽誤早晨這段寶貴的時間，一系列程式化的操作，為的是成就一天的好心情。

走進餐廳，保姆已經按她的要求將早餐準備好，看見擺放考究的早餐，聞着剛烤出麵包飄來的隱隱香氣，簡單的伸展幾下身體，食慾很快就來了，坐下享用早餐，不時好看着手機，心中還是放不下機械人的消息，最後把酸奶倒在盛有各式果碎的小果盤上，再放上幾顆堅果攪勻后，奶香拌着水果的清爽氣味，在唇齒的咀嚼下，彷彿在呼息着草原上清爽的空氣。

多年養成的習慣，出門前留有一定時間洗漱，化個精緻立體，不露描摹痕迹的淡妝，服飾選擇和搭配遵從形象顧問的建議，在家和院裏準備多件訂製的套裝，以應對季節和不同活動場景的需要，換上這身特別修身的深雅藍色套裝，內搭絲質白色蝴蝶結領的暗花襯衣，層次分明，青春態立馬附體，裝扮停當，在穿衣鏡前後轉了兩圈，幹練不失親和的完整形象突顯出來，精氣神回歸，這一切看似煞費苦心，可在楊天悅的心底，與其說是取悅於別人，更是為了取悅自己，每次看見鏡中裝扮好的形象，都覺得是對自己的大大獎賞，經過多年的打拚，時常告誡自己是時候跟內心講和了。

透過鏡子再細看自己的面容，昨晚休息不好，臉上的浮腫和黑眼圈的痕迹消失的無影無蹤，也把這些天的焦躁給帶走了，利落的抓起手包，走出家門的時候到了，這時別墅的地庫里，司機小王早在奔馳車裏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