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月下會
晚餐時,家主楊登明因為已經與商團首領約好宴會所以並不在家,府中諸多長老叔伯也被楊登明帶去赴宴,所以上桌的人其實並不多。
楊家長子楊賜羯年少時便被送去了皇城禁軍府,少有返家。三女楊雪舞年前便已同大派宗師一同出發共游風來州,老五神出鬼沒,不愛參與什麼集會,所以其實府內現在只有兩個楊家少爺。
“七日後便是投書會了,你有沒有什麼想法?”用過飯菜,楊賜信坐在主位向旁邊正在擦嘴,邋邋遢遢的楊御成詢問道。
“投書會?那都是像二哥你這般的才子佳人才會去參加的事情,我連九章都背不下來,幹嘛去湊那個趣,惹人笑話么?”楊御成無所謂地答道。
投書會是天海五州的一項傳統祭儀,於每年夏初雷鳴時節開始,設立在五州各處的天書祭壇會在此刻激活,懸於空中。
與會者只需要將自己的作品向天書祭壇投出,無論是詩畫文集還是故事書皆可。
天書祭壇背後連接着各山各派的宗師尊長,也有留駐世間的神佛關注,只要參與者投出的作品受到他們的賞識,便有機會被某家頂級宗門收入門牆,一步登天。
本無修行資質,卻靠着投書會結緣宗門后飛黃騰達成為有名高手的人不在少數。而風來州的天書祭壇就設在滿盈城中心,每年更是有大批大批的年輕人在此踏上修行之道。
“文不在詞藻,而在於著者本心,各派高人什麼樣的華麗文章沒見過?哪還會在意什麼文筆…”楊賜信點了點桌子:“你只需將心中所想寫出,沒準就能有哪家高人認同你的道,帶着你學些本事,那時候你不就更快活了么?”
“哈哈,我哪有什麼道,再說現在我已經夠快活了,每日酒足飯飽無憂無慮,哪需要再刻苦鑽研那些有的沒的?”楊御成哈哈一笑接著說道:
“咱們家武有大哥,文有你二哥,三姐天資卓越,老五也不是白給的,有我這麼一個廢物在不就正好平衡了么?”
“哎,你可別妄自菲薄了,也許你只是還沒找到自己的路呢?”楊賜信也不知該怎麼接他的話,雖然他知曉四弟聰慧,也明白他並非是表面這般輕浮的模樣,但他確實不知道楊御成的真實想法。
“嗯…不過既然二哥相邀,我倒也不好駁了你的面子,我這幾天去趕工寫着玩玩,到時候你可別笑話我…”楊御成嘟着嘴說道。
“哈哈,你肯去我就感天謝地了,哪敢笑話你呢?”楊賜信一愣,隨即笑了起來。
他雖然表露出了一副欣慰夾雜着意外的神情,但冷靜的腦中卻在飛速思考着。
他今日為何這般主動,難不成他真的看出來什麼了?先前在院中那番話又是什麼意思?
兩人互相敬茶,之後便各自回屋休息,不談楊賜信那邊火急火燎地招來手下討論楊御成這個陡然冒出來的變數,只看這晃晃悠悠走到自己房間門口的楊家四少爺。
“多謝。”他向院落中陰影處的楊雪隱點頭致意,接着大剌剌地推開了房門。
屋裏的客人被他嚇了一跳,白天在戲台上跳火龍舞的漂亮姑娘正坐在椅子上抱着小黑貓,腳邊卧着睡得整個身子都翻過面去的白狼。
“呃,楊少爺?”那少女臉上冒着十二萬分的疑惑,眼見楊御成進屋,趕忙將正在她懷裏酣睡的小黑貓輕輕放到桌上,起身請安。
“你是在叫我,還是在叫外面那位?”楊御成微微一笑,算是跟她打了個招呼。
少女被他問得有些不知所措,眼珠骨碌碌地轉了好一陣也沒想出該怎麼回答,只能怯生生地低下頭緊張地望向眼前的英俊少年。
白狼的耳朵聳了聳,打了個大呵欠,起身走到楊御成身邊,慵懶地瞅着對面的戲班少女。
楊御成沒有說話,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拽住那少女的手腕將她拉至自己眼前,臉上不懷好意的笑容逐漸放肆起來。
“你叫什麼?”他柔聲問道。
“等等…楊少爺,別…”少女被嚇了一跳,又不掃了這剛來此地不久就已經耳熟能詳的惡少爺的性子,只能噙着淚水十分害怕地看向對方。
楊御成沒有再進一步,他鬆開少女纖細的手腕,越過她身邊坐在了剛才她坐過的椅子上,用手指輕輕撫摸起桌上小黑貓的腦袋。
“脫吧。”似乎是少女的反應讓他感覺無聊了,所以本就沒什麼耐心的楊少爺決定直入主題。
“啊?”少女被他說得愣了一下。
“脫衣服。”楊御成沒有看她。
“啊…啊?”少女看着那匹白狼也從自己腳邊掠過趴到楊御成腳邊,這才回過神來,連忙退到門邊用雙手捂住胸口。
“楊…楊少爺,我不是…”她的聲音顫抖,頗有苦命人遇到強權惡霸時那種感嘆老天不公的苦情感,肢體動作的表演也十分到位,只怕平常人看到這副場景都要義憤填膺上來英雄救美了。
“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楊御成嘆了口氣,越發感到沒什麼意思。
“脫外衣,你若不脫,我沒法跟你談。”他揉了揉那小黑貓的腦袋轉過臉來,冰冷的眼中沒有一絲慾望的躍動或是輕浮的笑意。
少女聽了他的話,也將臉上的表情收斂,一秒之前還是苦情良家弱女子,下一秒就露出了她藏於胸中那股江湖人殺伐果斷的冰冷氣息。
她眯着眼睛,默默注視着楊御成,接着抬起纖長的手指伸向自己的肩頭。
白衣緩緩滑落,屋內沒有點燈,皎潔的月色透過窗欞籠罩在她那纖瘦柔順的曲線上,配上她姣好的臉龐,整個空間似乎都被這份朦朧的夢幻之美所深深吸引。
讓人遺憾的是,那褪去的外衣之下並不是粉嫩潔白的少女肌膚,而是一套漆黑的貼身鱗甲。
墨龍,一種棲息於大江大湖泥沙之下的恐怖巨獸,體似魚,頭似蟲,其鱗片經過熬制可以榨出一種十分特殊的漆黑油脂。
墨龍油粒粒成珠,柔韌非凡,塗抹於衣裝之上則可使其刀槍不入,還不會增加任何厚度,為五州之中最為稀有的奇珍之一。
這墨龍可是頂厲害的妖物,每逢秋季便會浮出水面興風作浪,若非大宗大派出手或百計士兵齊上就絕無將其討伐的可能。
而一條輪船大小的墨龍鱗片熬出的墨龍油僅靠一個茶杯就能盡數裝下,而這少女身上不知是那種妖物鱗片組成的鱗甲之上不知塗了多少墨龍油。
尋常人穿不起這種東西,不尋常的人也穿不起,光這一件全身塗滿墨龍油的鱗甲,放眼五州都可以被任何世家當作傳家寶了。
楊御成點了點頭,他先前只是受懷中黑貓的提示朦朧中感到眼前的少女有些不凡,而這副鱗甲一亮出來,事情就簡單多了。
這天下可沒有幾家人能穿得起這玩意的。
他不多說,緩緩站起走上前去,直至快要將胸口貼在少女的額頭前時才停下腳步。
“我不管你們的計劃是什麼,延後七日,到時候一切自見分曉。”楊御成貼在少女耳邊輕聲說著,又從懷中掏出一張疊成塊的絲帛遞到她手中。
儘管強裝淡定,但那少女的發香終歸還是搞得他心裏有些亂糟糟的。
“我在百里之外就聽說這城裏有個闊少,人們說他不學無術,欺男霸女,活脫脫就是一個大傻子…”少女接過楊御成遞來的絲巾,將其展開藉著月色打量了一陣,接着收進腰間。
“世間事往往都沒那麼容易…”楊御成退後幾步,打量着先前還一副人畜無害模樣的少女此時臉上露出來的那小惡魔一般的笑容。
“時月曇。”少女輕輕開口,她的聲音就像夜鶯悠揚的歌聲,有一種引人入睡的溫柔魔力。
“我不關心你是誰,也不想知道你叫什麼。”楊御成皺着眉頭十分不滿地說道。
“你之前問過。”時月曇眨了眨眼睛。
楊御成身邊的黑貓和白狼也都吸了吸鼻子,看樂子一樣望向他,搞得他眉頭一陣跳動。
“喝杯茶再走吧…”楊御成沒好氣地甩了下袖子,接着也不再管杵在原地饒有興緻地打量着她的時月曇,徑直向卧室走去。
當然,屋裏並沒有備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