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毒婦人
楊家兄弟回到屋內,等候已久的小阿閃趕忙迎了上來,抓着楊雪隱的腰帶問狗狗去哪了。
“快來了,別著急…”楊御成苦笑一聲,也懶得解釋狗與狼的區別了。
他推開窗戶,踱步一會,手握成拳放在嘴唇跟前,清了清嗓子也不往下看,朝着窗外朗聲喊道:
“堂堂天師一脈,觀天世家的貴公子趙撫蘭趙先生,就是這麼打聽消息的?”
嘩啦嘩啦,撲通…樓下傳來一陣有人從樹上跌落,墜在土地上的狼狽響聲。
“呃…趙先生?”院子裏兵刃腳步聲嘩嘩作響,有一人認出來人,十分疑惑地出聲詢問。
“沒事,沒事,我就是傾慕楊四爺風采特來拜會,大夥都回去休息吧,哈哈,哈哈…”那人拍了拍身上的落葉哈哈笑着,搞得院子裏一陣尷尬。
不一會,門外就傳來了咚咚的腳步聲。
“抱在樹上偷聽…這招也太過時了吧?”楊御成打開房門,對正站在門外撇着嘴,臉上掛着幾分陰沉黑色的丑相師笑道。
“我不去。”趙撫蘭昂着頭顱背手走進屋中:“那北晨貉再怎麼著也是藍莓山的人,而且半個身子邁進了虛想之境,我這小身板不是上去送菜的么?”
“你不是算無遺策么?”楊御成調笑道。
“我他娘的那是算卦,不是你這種把人家當一次性消耗品的賭徒…”趙撫蘭沒好氣地念了一句,又從長衫里抖出幾片樹葉。
“我哪敢把你當消耗品使?你不賣我就算我祖墳冒青煙了…”楊御成笑了笑。
“祖墳都讓你給親手炸了,冒煙也是冒黑煙。”楊雪隱嘆了口氣補充一句。
嗖,一道矯健的白色身影從窗外躍進屋中,尾巴上還掛着一團小黑球。
十惡子這傢伙…竟然咬着十全子的尾巴睡著了…?不愧是天道惡念,懶都懶得如此清奇。
白狼無聲落地,帥氣轉身,尾巴上掛着的小黑貓受慣性影響被甩飛出去,在空中畫了一道完美的拋物線,正好落在楊雪隱抬起的手中。
嗖,楊雪隱一個傳球,又將小黑貓丟進楊御成懷裏,一套行雲流水的操作下來,這漆黑小毛團竟然全程都在打呼嚕。
楊御成拎起她的脖頸,皺着眉頭搖了搖頭,隨手將她甩到了滿面驚奇的趙撫蘭手裏。
“喵!!”小黑貓在接觸到趙撫蘭的一瞬間猛嚎一聲,渾身黑毛炸起,凌空一蹬轉體一千零八十度,以螺旋狀落在客房床上,尾巴一卷,又睡死過去了。
屋內迸發出熱烈的掌聲。
“三丁五化六,如何?”天道化身們結束了他們精彩的表演,楊御成帶着趙撫蘭來到一旁攤着天南鄉地圖的桌邊問道。
“不妥,我的建議是不如二丁四化九…”趙撫蘭努了努嘴,盯着地圖上被標出來的各處紅色印記,緩緩說道。
“你怎麼不算一卦?”楊御成疑惑問道。
“我先前否了卦,至少得封卦三天。”趙撫蘭偷偷瞧了一眼楊雪隱,悻悻說道。
“沒事,三天之後也可以。”楊御成點了點頭,平淡地說著。
“你是吃定我了是吧?”趙撫蘭十分無奈。
“但我感覺還是三丁五化六更保險…”楊御成拍了拍胸口突起。
“不妥,不妥,過盈則損。”趙撫蘭搖頭。
“那來划個拳吧。”楊御成擼起袖子。
石頭,剪刀,布…
趙撫蘭驚愕地抬起攤開的手掌,不可置信地望向楊御成伸出來的兩根手指,臉都青了。
十八年猜拳無敗的戰績,竟在今日…
念及此處,趙先生激動得渾身都顫抖起來。
“我想了想,你說的對,還是二丁四化九更合理一些,也有退路,就這麼辦吧。”楊御成深吸一口氣,負手而立,臉上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
“你玩我!?”趙撫蘭眼含淚光,大聲喝問。
“雪隱哥哥,你聽懂了嗎?”阿閃一手攬着大白狼的脖子,一手揪着楊雪隱的袖口,睜着疑惑的大眼睛小聲問道。
“嗯…當然。”楊雪隱點了點頭,不敢看她純真的眼神,說謊使他的臉頰有些發燙。
兩人又雲山霧罩的說了一好一陣,直到楊雪隱和阿閃聽得都快打瞌睡了,趙撫蘭激動的情緒方才勉強平靜下來。
“行了,就這麼定了,三日之後我們衙門口見,你那邊的事情你自行處理。”楊御成合上地圖,伸手與趙撫蘭相握。
“遇着你我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趙撫蘭苦着臉,沮喪的神色讓他看起來更丑了。
“算卦不算己,所以世事無絕對…你要變數,我就是變數。”楊御成咧嘴笑道。
“說的也是,接下來的世道不知道會有多精彩呢…”趙撫蘭看着楊御成的臉,也不自覺的浮現出了幾縷微笑:“楊小公子,我有一言…”
“嗯?啊?叫我?”眼皮早已合上的楊雪隱一個激靈,瞪着眼睛應道。
“你若是帶了隨身衣物,現在就多套幾件…尤其是褲襠…”他轉過身來壞笑一聲,與屋內眾人告辭,兀自走了出去。
楊雪隱看了看他的背影,又扭頭瞧了瞧正一副得道高人負手而立模樣的楊御成。
“還要再勞煩你一下。”楊御成轉過臉來,滿懷歉意地向他說道。
“沒事。”楊雪隱站起身來,扭了扭咔吧作響的脖子,今天一天的運動量真的是刷新了他十五年以來最高紀錄了。
“阿閃,把十全子借我一會,我們一會就回來,你先睡吧。”楊御成伸手招呼一聲,阿閃戀戀不捨地鬆開懷中白狼,對兩人點了點頭。
天南鄉集鎮,早年間也有過一段繁盛時期,那時候還是前任縣令在執政。
鄉中經營着染坊鋪子的袁大爺是個頂有名的大好人,自家條件說不上有多闊綽,卻經常仗義出手周濟窮人。
孩子們可以去他家裏學學識字或者小手藝,無論是街邊乞丐還是落魄江湖客,只要進了袁大爺的門,再差也會有碗粥喝。
就算被騙了他也不會惱怒,任誰來,抱着什麼目的,袁大爺都會以誠相待,熱情結交。
可以說此時的天南鄉有至少一半的人都受過他的恩惠,也有不少現在已經長大成人的鄉民在幼時由他啟蒙,奉其為人生中的第一任老師。
這麼好的人,卻病死了。
鄉民們感念他的好,在由他發起建立的鄉中集鎮裏為袁大爺建了座祠堂,早年間倒是香火不斷,不過近年倒是少有人來此問津了。
並非他們不想來,只是新任知縣不允許,而且集鎮也破落了,幾年光景便漸漸淪為了天南鄉用作拒敵的緩衝之所。
拒敵,誰是敵人呢?
鄉民不知曉,也不敢問。
這些攪動風雲做大事的人,平明百姓理解不了,也任由他去,畢竟在這暗流涌動的世道,光是活着就已經足夠艱難了。
袁大爺英靈保佑我天南鄉…只求哪一日真亂起來了,也不要波及到我們這個窮鄉僻壤。
至少讓孩子們得以健康成長吧…袁大爺您最喜歡孩子了,一定會護着他們的,是不是?
夜幕降臨,白日還遊盪在集鎮中的三兩乞丐和江湖人紛紛撤去,也不見士兵巡邏的身影。
整個集鎮中只有幾座小屋亮起了燈,其他地方皆是一片黑暗死寂,按理說再破落的鎮子也不該如此,連一點人氣炊煙都不帶有的。
不過緩緩漫步在鄉間小路上的那個村姑打扮,臉上還有一道猙獰傷疤的黃臉婦人,很有可能知道其中原因。
楊三六那傢伙…出工不出力,任人劫走老娘的寶貝…還有陳攝這個王八犢子,若不是忌憚那藍莓山下來的刀客,老娘早就把你…
順着肉葵氣息尋至此處的李念婆眉頭一皺,前方就是鄉民們為袁大爺設立的祠堂了。
漆黑夜幕下,小屋的輪廓宛如閻羅關口。
呵,真的顯靈了不成?袁成訓你這個老王八,老娘毒得死你兒子,毒得死你那冥頑不靈的老夥計,還能怕你不成?
等着我,寶寶,拿到肉葵,娘一定會讓你重返世間,到時候再清算這群瘋子…
背後一震,危機感油然而生。
對面的祠堂頂端竟冒出一個漆黑人影,不過看輪廓也知道不是什麼老鬼顯靈。
不敬,腳踩祠堂,大不敬。
“你不介意打女人吧?”屋頂那年輕人笑着吆喝了一句,聽得李念婆眼皮一陣跳動。
側翼,漆黑利刃破空而來,猶如纏繞暮色的流星劃破星空,散佈着它的尖銳嚎叫。
天南鄉集鎮,渴求着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