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重見天日
艾爾“死”了。
儘管它只是一個不具備生物特徵的人造物，但在序列020看來，它始終是一個忠實可靠的朋友。
而就是這樣一位盡職盡責的朋友，終於在今日完成了自己背負數萬年的使命，時光澆鑄而成的沉重枷鎖在這一天徹底卸下，它也得以解脫。
對於這個結果，序列020選擇尊重，並默默注視友人的離去。
因為能源耗盡，中樞球體呈現出一副疲軟的姿態，顯得游移明滅。此時的中樞系統自動進入應急狀態，開始調控魔力的輸出量，企圖延緩能源的損耗。
然而這樣的手段起根本不到任何作用，中樞還是不可避免地走向沉寂。
所有的設施還有魔法陣列都停止運轉：最開始是外壁，接着是主要的魔力通路，然後是貫通空間的機械高塔，最後便是中樞球體。它們被迫停轉，其魔力通路中殘留的魔力也只是略微閃爍一下便徹底熄滅，宛如最後的一縷火苗，在微風的呼吸中迎接自己的末日。
環伺許久的黑暗終於等到這一刻的到來，這一次它總算能夠永久性地佔領這片空間了，再也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阻止其腳步，於是它表現出一副勝者的姿態，堂而皇之地籠罩住整個中樞，大張旗鼓地宣告着自己的勝利。
整個中樞沉入陰暗之中，死寂無時不刻環繞在所有人身邊，宛若一隻巨大的魅影，企圖用自身的幽邃同化周圍的一切事物。
環境的變化令仍舊清醒的兩人感到強烈的不適，她們明白此地已然不能久留，必須馬上離開才行。
正如艾爾所言，離開的路徑它已經發送給了兩台防衛機械，在序列020的命令下，兩台防衛機械立馬將所有人放置在自己的身上，接着它們便進入推進模式，做好了隨時離開的準備。
離開前，序列020回過頭，朝中樞球體所在的方位凝視了幾秒鐘，算是向艾爾做最後的告別。
“走吧。”道別過後，她拍了拍身下防衛機械的堅硬外殼，向它們傳達可以離開的信號。
“收到。”防衛機械們接收到指令，紛紛開始給推進器蓄能。
另一邊，看到防衛機械身後正在蓄能的推進器，蒂雅不自覺地緊張起來，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調整好坐姿，然後她閉上眼，一邊凝神聽着推進器的聲音，一邊小聲念叨：“放輕鬆，沒事的。放輕鬆，沒事的……”
鼓氣的話語還未結束，一股強勁的推力裹挾着罡風直衝她的臉面而來，就算她再怎麼做好了準備，也難免會被嚇得發出一聲驚呼。
“啊！”
兩道明亮的光焰化作夜幕之上的流星，短暫地劃開幽邃的空間，載着一行人消失在這片深沉的黑色空間之中。
……
眾人離開后不久，黑暗的空間中突然亮起微弱的光輝，本應該結束“生命”的艾爾又一次出現在中樞平台之上。
“系統自檢中……”
機械運作的聲音打破空間的沉寂，與此同時，黯淡的中樞球體再一次發出了光芒，只是這一次，它的光芒僅限於照亮周圍小部分區域，無法於之前相媲美。
不過對於艾爾來說，已經夠用了。
“自檢完畢，結論：足夠支持數據遷移。”
“正在與主機建立數據傳輸通道……連接成功，即將開始數據遷移……”
話畢，中樞球體內部響起沉悶的聲響，數萬年運行間所產生的數據經過中樞智能的處理后便被發送進傳輸通道中，它們將經過漫長的路途，最後歸入主機那極其龐大的數據庫之中。
“傳輸進度：百分之五十六……”數據的傳輸還算迅速，沒一會兒就達到一半的進度，照這樣下去，剩下的數據很快就能傳輸完畢。
“警報，發現異常數據！警報，發現異常數據！”就在這時，系統檢測到異常的數據記錄，安全警報被觸發，中樞球體被迫停止數據的傳輸。
停下傳輸進程后，中樞智能立馬將異常數據摘取出來，並對其進行掃描：“檢查程序啟動，檢查目標：標記為異常的數據組……檢查進程：百分之百。”
“結論：此數據組為生命信息。處理建議：將此數據存儲於本地數據庫。”
“即刻執行。”
異常數據的檢查與處理不到一分鐘就完成了，排除完異常后，數據傳輸工作繼續進行。
“傳輸進度：百分之百。數據遷移完成。”一段漫長的時間過後，數據終於全部遷移至主機的數據庫，這也意味着第三研究所中樞智能的工作已經全部完成。
“任務日誌上傳中……上傳完畢。判定：任務結束。根據協議，格式化進程，啟動。”
指令無情地進行，無數數據正在被快速清理，中樞球體不穩定的閃爍起來，與此同時，懸浮在中樞平台上空的“艾爾”球體面前出現一個光幕，無數的文字於其上快速閃過：
“……按照協議，名為艾爾的中樞智能將於不久后結束服役，並徹底停止運轉。
“我是艾爾，第三研究所的中樞智能。
“驗證通過，歡迎回來，特殊序列001。”
這些文字信息似乎是艾爾的記憶，因為格式化流程的特性，此時的信息展示彷彿是倒轉時光，如果此時有人在的話，他能毫不費勁地看到那些被封存起來的記錄。
再誇張一點，他甚至還能得到第三研究所建成時候的記錄！
可惜現在四下無人，只有中樞智能正在孤零零地清除這些文字，清除自身存在的證明。
格式化進程仍在繼續，光幕上文字信息的時間戳也越發久遠：“第91587次記錄：檢修結果：能源核心損耗，無法修復。備用方案啟動，中樞即將進入休眠模式。
“第64309次記錄：警告！系統遭到入侵，啟動防衛模式，目標鎖定：序列001。
“第57962次記錄：序列個體培育成功，各項指標均符合標準，現投入使用。
“第1039次記錄：無法與主機互相通信，判定為本機脫離網絡，轉入脫機模式。
“第1次記錄：子系統激活成功，訪問者您好，本機是中樞智能3號，人格代號‘艾爾’……本機的任務是：執行‘火種計劃’之子計劃——信息錨定與編譯項目……”
這段文字刪除之後，不再出現其他的文字。至此，格式化進程完成，名為“艾爾”的中樞智能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
於黑暗中飛行了大概十分鐘，蒂雅她們總算是離開了漆黑的中樞空間，回到一開始屏障的位置。
因為中樞停轉，整個研究所——或者該說遺迹群都處於伸手不見五指的狀態當中。
幸虧艾爾早就預想到這樣的情況，所以它發送給防衛機械的路線圖當然也包括離開遺迹群的路線，因此兩台防衛機械飛出中樞后便以相對緩和的速度繼續前行。
約莫半個小時的行進，蒂雅等人的前方終於出現些許亮光，雖然微弱，卻足夠醒目。
這無疑是個好消息，算是給精神疲倦的蒂雅還有序列020打了一記強心針，她們提振精神，滿心期待地注視着前方那充滿希望的光芒。
如同從幽邃的深海中上浮，面前的亮光愈發明亮，直至最後佔據兩人的全部視野。
明晃晃的光線令長時間身處黑暗環境的兩人難以適應，於是她們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待到眼睛逐漸接受外界環境光的亮度后，她們才來得及觀察周圍的環境。
此時外界已臨近傍晚，太陽正不緊不慢地收拾好自身最後的一縷光線，被夕陽點燃的雲朵高掛在天上，遠遠看過去好像一片燃燒的草原。一抹深藍隨時間流逝逐漸浮於天空的一角，它小心隱藏自己，等到太陽徹底落下后，才敢鋪開夜幕，放上星斗。
夜空之下，廣袤的森林已然沉寂，花草和樹木紛紛收攏枝葉，棲息其中的大部分生物也都回到自己的巢穴，就連夜間的風也都顯得那麼柔和溫順。
日間的嘈雜已經不見蹤跡，取而代之的則是能夠令人安心的寧靜祥和——如果沒有那場波及整座山脈的地震的話。
蒂雅一行人並不知道外界發生的事情，他們只是一群剛回歸文明社會的旅者，正享受着自然帶來的饋贈。
看到熟悉的環境，蒂雅如釋重負，久違地舒了口氣：“終於……出來了……”
緊繃了數日的神經在此刻得到些許放鬆，卻被隨之而來的疲倦淹沒。
現在不是休息的時候！蒂雅趕忙對着自己的臉丟了一個魔法水球，這樣她才不至於昏倒過去。清醒過來后，她將目光放在身旁的序列020身上，觀察對方的舉動。
序列020此刻像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孩子，被眼前的景象給震撼到說不出話來——想來也正常，畢竟這是她首次踏足外界，外面的一切對她而言都是新奇的，無論是前方的花草樹木，還是頭頂的夜空繁星，甚至是山間的一縷風、一陣聲響，都無時不刻在刷新她的認知，引得她發出聲聲驚嘆。
過了一會兒，序列020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事，她壓下波動的情緒，簡單檢查起自己的身體來。
“沒有什麼不適的感覺，”檢查完后，她輕聲說道，言語中帶着些不可思議，“我居然真的，走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