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摔杯為號
“大將軍!”藤原秋跪坐低頭,“卑職知道,我的末日到了。念兄弟一場,還請大將軍放過你的侄兒男女,我死而無憾。”
“三弟,”這些年,藤原春終於肯開口叫一聲,“以後,你稱我大哥,別再叫大將軍了。”
說完,把祖父受辱含恨之事,詳說了一遍。
“兄弟鬩於牆,外御其侮。”藤原春含淚道,“三弟,二弟和小弟戰死沙場,武士團也到處佈滿天皇的眼線,你我兄弟二人,放下舊日恩怨,矛頭一致對外,可好?”
“大哥!”藤原秋哽咽,“二哥和小弟從小習武,不僅武藝過人,更兼足智多謀,通曉韜略,很蹊蹺他倆都陣亡了。你我從文,僥倖生存下來,卻自相殘殺,原來這裏頭處處都有天皇的影子。”
趙楠聞言暗忖:這藤原秋果然思維縝密,言語滴水不漏,三言兩語給大哥遞了一個台階下。
“那是,受制於人,不得已而為之,望三弟多理解。”藤原春就坡下驢,順手遞給他一塊等級最高的魚符令。“現在起,恢復你的一切權利,重新執掌武士團調動大權。隨時應對朝廷的兵馬。我有一種感覺,朝廷應該已經有所行動,你速速下去安排應對!”
“哈依!大哥,我這就去。”藤原秋意味深長看了一眼旁邊的野心狼子,心說,你真可憐,事到如今,家破人亡,還被人蒙在鼓裏。轉身出去調動三軍了。
“大將軍,聖旨到。”門外跑進來一名女官奏道。
趙楠聞報,心想,好戲終於開場了。
“可有御林軍相隨?”藤原春想判斷一下,形勢嚴峻到了哪種地步。
“有。不過人不多,目測約有百人。”女官稟報。
“令侍衛軍嚴陣以待,摔杯為號,護衛幕府。”藤原春對山野西道。
“哈依!”
“接旨。”一切安排就緒,藤原春方起身到幕府外迎接宣旨大臣。
一陣寒暄過後,內大臣山野北入府廳宣旨:“天佑,保有萬世一系,帝祚千載,花山皇帝赦命:征夷大將軍忠武兩全,克己知禮,乃朕之股肱,江山柱礎,向茲體茲民。今宋女西來,獻寶覲見,稱駐宋使節同船行至東瀛,滯薩州,愛卿扣賊有功,特賜貢品黑珍珠若干,可煉製丹藥,益壽延年,以彰大將軍之功,望愛卿起解使節回宮面朕。欽此。永觀二年九月十七日。”
“臣領旨謝恩。”藤原春雙手接過聖旨,吩咐完女官奉茶,陪笑道,“山野大人,只是,幕府並未接到任何有關使節的消息。起解也就無從談起,這可如何是好?”
“將軍,你功在社稷,澤在生民,威名赫赫。豈能因庇護屬下而抗旨不遵?一旦聖顏震怒,你我皆吃罪不起呀!”
“山野北,我敬你為欽差,方與你道出肺腑之言,你卻拿陛下壓我,怎麼,這算是威脅嗎?”
“不敢,不敢!”
山野西安排刀斧手埋伏好,進到応接室,搭腔道:“你有什麼不敢的?當初,幕府好心收留我們,答應替父報仇,講好一同效力於將軍麾下,你卻經不住朝廷高官厚祿的誘惑,失信於將軍,偷跑到皇宮為官。你認賊作父,背信棄義,目無尊長,又有何顏面跑到幕府指手畫腳?”
“哼,你說我認賊作父,五十步笑百步而已,你又何嘗不是?官府作惡,我也承認。搜盡萬貫家財,逼我們一家無處棲身,流落破廟,不正是拜將軍所賜嗎?先趕盡殺絕,再假惺惺收留我們,這一切,還不都是為了你我頭腦里學到的賺錢本事?天皇也親口答應,會為我報仇雪恨,我何錯之有?”
兄弟二人站在對立面,誰也說服不了對方。
道不同不相為謀。
“山野北,個人恩怨暫且拋開。扣留使節一事,子虛烏有,純屬他人構陷,意在挑唆朝廷與幕府的關係,望你從大局出發,奏明陛下。”藤原春忍者怒意道。
“將軍,顧大局,識大體,為朝廷分憂的,應該是你。身為重臣,拒絕交出嫌犯,抗旨不遵,乃是藐視陛下,擾亂朝綱法紀,你可知罪?”山野北步步緊逼,毫不相讓。
“放肆,即便聖駕親臨,也得給在下三分薄面,你算什麼東西,竟敢無端給我扣上大逆不道的罪名,莫非你認為幕府可欺嗎?”
“何止大逆不道,你目無陛下,與謀反何異?”山野北扭頭大聲吩咐左右道,“來人,傳證人到堂,見過將軍,”語畢,雙眸直視藤原,“等下,看你還有何話說?”
隔壁。
倭國的房間隔斷,都是方木格上糊一層白紙,房間彼此之間,看不見,聽得真。
趙楠等人聽前廳對話,清晰入耳。
趙楠百無聊賴,一個勁的斟茶、喝茶。
他喧賓奪主的舉動,早惹惱了柳村一郎,後者壓低了聲音斥責:“有沒有搞錯,這是我家裏,你初來乍到,客人喝茶需要主人請你方為禮貌,你只管自斟自飲,這缺乏教養之舉,你的父母沒有教過你嗎?”
“我是犯人。”趙楠誇張地揪了揪自己的囚服。“說到你家,是你們請我來的,不然誰稀罕來這種壓抑低矮的地方。腰都直不起來,簡直是活受罪。”朝他翻了一個白眼,繼續喝茶。
一盞又一盞,一口又一口,津津有味。
趙楠每多喝一口,柳村的心就緊一下,彷彿受到一次羞辱。
他從小泡在蜜罐里長大,正值血氣方剛之齡,而且還是在自己的家裏,如何忍得住這種被人瞧扁,還根本不拿他的話當回事的人?
柳村當下怒火中燒,拳頭緊握,不斷告誡自己“穩住,冷靜。”
恰又聽到欽差對父王的責難,火氣從胸口直躥腦門,氣得瑟瑟發抖。
“大人,證人帶到。”
藤原打量着穆桂英,心道,一個嬌弱的女子,身上卻有一股巾幗不讓鬚眉之氣概,那華夏中土,人傑地靈,果然是英才輩出之地。
“你一個異國小女子,”他冷冷道,“我與你素不相識,因何要指證老夫?”
“因何?你問我,我問誰去?”穆桂英一副很委屈的樣子,“我只是一個買賣人,同你一樣,與你們倭國的任何人都素不相識。就因為機緣巧合,我救了一個使節,商船便屢屢被封鎖搜查,我也莫名其妙成了證人,敢問將軍一聲,因何?難道以後的日子,逢倭人遭難不許相救,他活該嗎?”
一句話,懟的藤原啞口無言。
“我覲見陛下,敬獻黑珍珠,稀里糊塗卻成了證人,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穆桂英說完不再言語。
山野北一聽,不對呀,這女子的話和在清涼殿上的話截然不同,完全是兩個版本啊,難道是懼怕幕府的勢力?
不行,我得為她撐腰打氣。
“你與我說的那番話,照原樣說出來就行,無需怕誰,你我奉旨行事,誰敢造次?”山野北諄諄誘導。
“哈哈哈!”
藤原春怒聲大笑,氣得哇哇大叫道,“山野小人,原來是你搗的鬼,作偽證,攛掇陛下搜查幕府,如果你現在回朝,乖乖奏明陛下,都怪你一時糊塗,誣陷老夫,本將軍尚可考慮放你一馬!”
趙楠斜乜柳村一郎,火上澆油,“這威名赫赫的幕府,也不過如此,隨便一個朝廷官員都可以拿捏一把。”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柳村氣血上涌,再也忍不住心頭的怒火,起身大跨步走到趙楠面前,奪過他手中的茶盞,重重摔到地上,隨着一聲脆響,碎渣四濺。
管家和寇準也都站起來,狠狠把茶盞摔倒地上。
摔杯為號。
埋伏的刀斧手,聞聽摔杯,紛紛跳出來,持刀見御林軍便砍,霎時現場一片混戰。
猝不及防的御林軍,有十幾人瞬間倒在血泊中。
“反了,反了!”山野北大驚失色,“藤原春,陛下所料不錯,你果然早有反心,朝堂上見。”他慌亂大喊,“御林軍聽令,回宮面聖。”
可惜,已經停不下來了。
御林軍已被誅殺大半,剩餘的人拚命搏殺,邊殺邊退,等退到院外,已所剩無幾,死命逃往皇宮。
山野北手無寸鐵,束手就擒,他哥哥為向大將軍表衷心,一刀將其砍死。
“山野西,”藤原春面無表情地看着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陰冷道,“到底你還是出賣了我。”
山野扔下手裏的刀,噗通下跪,“將軍,我對你忠心耿耿,斬殺胞弟,眉頭都未皺一下,此話從何說起呀?”
“我與朝廷,畢竟還有迴旋的餘地,退路也早已想好。你私自摔杯發令,誅殺御林軍,親手斬殺欽差,徹底打亂了幕府的全盤計劃,陷國家於內亂,強逼幕府出手打一場無把握之戰,你居心何在?”藤原春提着刀一步一步逼近山野。
“將軍,冤枉啊,卑職就在你眼前,未有任何舉動。”
“說,”藤原晃了晃刀,拭一下刀鋒,“內鬼是誰?”
趙楠轉了過來,見穆桂英安然無恙,放下心,道:“將軍,摔杯之人,乃是少主怒摔在下手中的茶盞,與旁人何干?”
“……”
藤原一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