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異化的現實

001 異化的現實

001異化的現實

“準備回家過年,小夥子?”

畫面回到十分鐘以前。

前往白象賀山的縣市大巴停在車站內。

司機系好安全帶后坐在駕駛位上,車門側開安靜像一頭捕獵獅子,靜悄悄的等待狩獵這一班次前往目的地的乘客們。

張垚上了車,按照車票上的號碼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因為大巴是兩個座位並靠,所以基本上相連的兩個號碼不會特意區分,對於本該屬於自己的靠窗位置已經有人坐着這個事情,他沒有生氣。

他很是自然的就坐在了另一個座位上,因為那裏恰好是空的。

“小夥子叫什麼名字,這是要回白象賀山過年?”

聽到右座大叔的聲音,張垚扭頭看了過去,他原本並不打算說話只想眯一會的。但面對旁邊大叔的詢問,出於禮貌,他還是點了點頭回以微笑。然後迅速的將頭靠在座椅的枕靠上。

‘你是誰啊?’

對於旁邊自然熟的大叔,他並不認識,也不怪乎他產生訝異。大叔見張垚只是笑笑並沒有回答,也覺得尷尬,悻悻的摸了摸腦袋。不過他畢竟老江湖了,一張麵皮在社會上是飽受磨練過的,他對着張垚笑了一聲,說到:“咱這兒白象賀山啊,和蓬萊仙山怎麼說也有點淵源.......”

張垚被勾起了好奇心。

‘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還有這茬?’

不過還沒等詢問出來,他就聽到了檢票已經完畢的播報聲,客車門也被緊緊關上。隨着發動機轟鳴,大巴車在意料內啟動了。幾十位乘客們的電話交談和閑言碎語消散,只剩下車內唯一電子語音播報的女聲。

常年在外廝混,張垚回家的日子屈指可數。說廝混談不上,畢業即失業這句話放在他身上並不准確,作為一個本科四年的大學畢業生,他還是找到了一份體面的工作。

雖然是在一個負責道橋建設的項目工地,但前前後後加起來也工作了一年零幾個月的時間。

工地上不累,但也不輕鬆。最讓人煩的就是總會有源源不斷的事情找上你,沒有片刻安寧。建設單位,施工單位,監理,業主,分包老闆,以及各種文件蓋章、材料送檢、會議紀要、資料歸檔,這些讓張垚和他的另一個同事感到心力交瘁。

不是累,而是煩。

好在,如今他已經脫離苦海了,只剩下那個同事獨自承受這種折磨。至於為什麼他解脫了,自然是因為他辭職不幹了。

相當自己過年前主動辭職,項目副經理驚訝到恍然到面泛苦澀最後同意辭職的表情,他也心情複雜。怎麼說也是在項目上幹了一年多,感情還是有的,但是整天處理資料讓他煩的呆不下去了。

在這樣下去,他感覺自己要瘋,所以選擇了辭職。

他抬頭望向窗外,窗外是飛速向後退卻又向前蔓延的高速護欄,並沒有他想像中一樣下雪。白象賀山已經很久沒下雪了,從市裡到縣裏的這一段路同樣也很久沒下雪了。

提到雪這個詞,他印象中只有一年下過雪,那時候他還小。他甚至記得和自己發小打雪仗的場景,余藝,這是他的發小。

‘這次過年,應該能碰到他吧?’

這幾年在市裡上學和工作,讓他忘記了太多的人和事。但有幾個人和幾件事他怎麼也忘不掉的。余藝是他的發小,對方和他年紀相仿,不過比張垚要小上一歲。

兩人不久前還在手機上聊過。

也就一兩天前,他準備回家過年,專門給他印象中的人都發了一個信息。其中當然沒忘了余藝,畢竟他算是小時候到現在,為數不多還保持着聯繫的人之一。總有人說人的每個階段都有不同的朋友,朋友是階段性的。張垚是不認可這個說法的,因為余藝就是完美的反證。

張垚也從他口中知道,他現在給村裡一個同村的老闆打工,不過那個老闆不當人,拖欠工資還不交社保。所以余藝就不鳥他了,果斷進了就縣裏一個電子廠打螺絲了。

至於工錢,不多,但也不少。

三五千,縣城夠用了。

想到現實,壓力也就隨之而來。他的辭職終究還是瞞着父母的,當然他的家庭和普通人不一樣,所以和父母說了也並沒有用處。一想到父母,張垚不知道這次大年三十過年是否又會是只有他一個人。

閉眼、仰頭靠着車座背墊,這個姿勢特別的舒服,這也是張垚鐘意這個姿勢的原因。

辭職后該幹什麼

他仰着頭,想到了現實,想到了自己在上海工作的大學同學。他的舍友,一個很帥的男人,同樣進了工地。不同的是對方進的房建,他去的是道橋。

‘最好、最壞的時代?’

都不是,這是最麻木、最無聊的時代。思索至此,念頭已如野草,不可遏制。

但旋即戛然而止。

他知道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

不能閑,一閑下來就開始胡思亂想,怎麼也止不住。有時候坐着,光是思考,他就能思考七八個小時。

但是就如野草,燒不盡,除不絕。

思緒的蔓延遠比野草猛烈和迅速。

念動即至。

野心和渴望總會在不合適的時候突然冒出,他沒來由的想到了一句話,王侯將相?

王侯?不是。

將相?非也。

有種?

他自認為還是有的。

大巴的行駛速度很平穩。

張垚睜開眼睛的時候,下意識的瞥了一眼窗外。車很少,至少沒有他曾經看到的前往市區的車輛要多。

那麼,

在資源和財富已經固化的二十一世紀,該如何破局,該怎樣實現自我?他看着不斷超過大巴車的零星小汽車,發散的思緒落回現實。

資源被劃分的情況下,作為金字塔下螻蟻的之一,張垚總是會想到一個問題:自己是不是只有通過買彩票才有可能發大財?

他不止一次的幻想過這樣一個場景:傳說中的魔鬼來到他的面前,要和他做個交易,交易的內容十分的簡單粗暴。

‘凡人,我將給予你五百萬,你的壽命將允許你只能活到三十歲!而往後的生命將作為你預先支付自身價值而付與我的費用!’

這樣的魔鬼張垚料想應該是不存在的,畢竟要中五百萬還是挺難的,能給凡人開出這樣條件的,應該被稱作‘天使’而不是魔鬼。這年頭就連放高利貸的和經營銀行的都要考慮收回貸款的可能性,這樣的魔鬼想必會因為虧死而被天使嘲笑吧。

‘叮’,手機鈴聲響了。

這一聲,打斷了張垚無聊且看起來毫無意義的思考,他看了眼手解鎖的手機,發現剛才‘叮’的震動,是因為微信上有人給他發了一條消息。他點進懸浮欄,微信界面迅速彈出並鋪滿手機屏幕,界面被置頂的聯繫人那一欄中,顯示着一行字。

“什麼時候回來?”在字的尾端還附帶了一個狗頭表情。

“早就上車了,好吧。”張垚手指點擊空白欄,輸入法隨即跳出鍵盤,他果斷扣字回復後面同樣加了個狗頭表情。

“廢話,問你還有多久到,我去接你。”對面秒回。

張垚又看了看車窗外,大致確認自己的位置離白象賀山的距離后,微信上回到:“大概還要五十多分鐘吧,反正不到一個小時,你不用這麼急着過來。”

這次對面沒有秒回,而是過了好幾秒,才聽到‘叮咚’的提示音。

“到了打我電話。”

張垚快速的打出來兩個字:好的。

本來想發送,最後還是按下回車把回復刪了,沒有發送出去。他輕輕按下側邊按鈕,手機很快息屏,整個屏幕漆黑成一片。

他沒有坐車玩手機的愛好,原因很簡單,會暈車。所以在將手機放進衣服兜里后,他重新閉上了眼睛,開始休息。

‘一個小時,也足夠睡個好覺了。’

只是,

大約半個小時之後,大巴車車身猛地左右晃動。

突然剎車急停將車上的人都被驚到了。

好在所有人都系好了安全帶,這才沒有出現什麼事故。但大巴車還沒到終點站就莫名其妙的在高速路上急剎停車,這樣的情況,終於還是引起了乘客們的惶恐和不滿。

“什麼情況!”一個人站起來對着司機喊道。

接連有人開始跟着喊話,諸如,‘搞什麼飛機!’

‘吔屎啦雷!’

‘是不是油餅!’

......

‘司機你幹嘛!’

這樣的言語層出不窮。

只是司機卻毫無反應,像是根本沒有聽見一樣。

“看那個位置好像是司機的?”

張垚面色古怪的看着駕駛位,由於同樣摸不準這司機在搞什麼機車,啊不對,應該是搞什麼大巴,所以張垚一直在旁邊靜靜的看着。

乘客們雖然不滿,但情緒發泄完了,也都安靜了下來。甚至不少乘客就連肚子上的安全帶,自始至終都還繫着,這也說明雖然情緒激動,但還保持着理智和剋制。

而有的乘客已經開始拿出手機進行拍攝和錄像,要麼就和沒事發生一樣,該玩手機的玩手機,該睡覺的又躺會去眯起眼睛睡覺。

所有人都覺得這不過是一個小插曲,大巴車很快會重新啟動。

“喂,安心啦,司機馬上就重新發車了,不過是發動機熄火罷了。”

“坐好吧,年輕人。”

張垚右側的靠窗坐着的費國彬和後座的一位中年大叔,接連對張垚笑着勸說道。

“你覺得發動機熄火,司機拿消防錘幹嘛?”

張垚轉過頭,冷冷的看着對方,繼而說到。

張垚雖然發現司機的動作有點不對勁,只是他也說不出來是哪不對勁,不過是一種感覺。但直到他發現司機邁動腳步,拎着消防錘走下了駕駛椅,他才知哪裏出了問題。

司機走到右側邊的大巴車門,握着消防錘對着玻璃車門,上去就是一頓砸。

見到這一幕,所有人都知道事情不對勁了。讓人奇怪的是,消防錘怎麼也砸不開車門的玻璃。

張垚也納悶,‘這車窗玻璃有這麼硬?’

就在有人開始不耐煩,解開安全帶走上前想要拉住司機詢問一番的時候,張垚突然注意到司機砸門的動作一頓,頭顱轉動,露出笑容。

張垚正好看到那上翹的嘴巴和猩紅的瞳孔。

他瞳孔猛縮。

他下意識的往後退,只是這一退他又坐回了座位。

突然,他想到了那名上前的人,“別過去,快跑!”他趕忙站起來,對着那人吼道。

男人已經伸出手就要扒拉上司機的手,驟然聽到這聲音,想也沒想,回頭喊道:“誰啊!”男子轉頭的瞬間他看到了所有乘客驚訝的表情。

他發現驚訝之外更多的是恐懼。

‘他們在害怕什麼?’

他想到了那一句‘快跑’,他頭也不回,直接往大巴的後半車廂跑去。而此刻,不少乘客同樣解開安全帶,從椅子上離開,往後邊跑去。

這時候,所有人看向面目全非的司機,臉上都露出了害怕。

張垚死死的壓住大腿。

恐懼讓他心跳加速,手腳不受控制的想要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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