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組織與瓶子
學生們坐在教室里，教室正前方的終端大屏幕上，目前大戰艦生活區爭端最為激烈的區域景象，佔據了屏幕上最大的面積。那正是鹿夜原執法隊小隊駐地附近的區域，現場人頭攢動。穿着不同的家族服飾的修行者們，如水流流淌匯聚在一起，集中在目標的小樓周圍，顏色濃密到難分彼此，像是一匹變化的顏色繁雜的畫作。
最高關注度的新聞也在大屏幕左上角一條條的播報出來：鳳蝶家族指揮官巫羨春第一個衝進了執法隊駐地；一樓沒有遭遇抵抗，各個家族成員爭搶着進門；在門口發生了小規模的衝突，在這裏都聽見了現場爭執的嘈雜聲音，“讓我先進去。”“你誰啊你，我們先來的，懂不懂？”“你們要不是提前跑，怎麼可能會在我們前面？”
現場的爭執實在太沒營養了，兔精老師萌綠調低了執法隊門口的現場音量。她軟軟糯糯的聲音清晰的傳遞到每一位學生耳中，“今天課堂的課題內容為，社會學者菟絲絲提出的，為了保證社會的發展，需要非常多能夠承擔責任並且願意承擔責任的人，觀察聯繫現實寫出有真實案例的報告出來。本次課題涉及的信息量非比尋常，在本次狂斗衝突結束后三天內交作業即可。”
每一個學生面前都放有一台小型終端，屏幕大概相當於四台手持終端屏幕的大小，可以通過終端對各路新聞播報的現場信息，進行更為精密細緻的操作，提取出他們需要的信息加入他們的研究報告中。
音樂天使琦古拉咬緊了嘴唇，她使用教學終端的手法還是不太熟練，她其實並不想坐在教室里，而是直接衝到現場去的。手指頭上微微發熱，很多次誤操作讓她越發著急，小臉漲的通紅。她關心的並不是屏幕上播放的那些新聞，她關注的只有那幾個人而已。
此時一隻手從右側伸了過來，握住了琦古拉的手，琦古拉向旁邊看去，兔精老師笑眯眯的看着她。站在琦古拉身旁，“關於如何分析信息繁雜的現場情況，我之前在課堂中講過幾條注意的要點。第一，把握大局，無論信息如何繁雜，對總體局勢掌握是必要的；第二，隨時注意現場第一線的情況，他們行為的目的、動機，為了實現目的做了哪些決定，為了掩蓋他們的目的做了哪些事，都是值得分析的。”
說罷萌綠老師在琦古拉的終端上摁了幾下，調出來的兩個畫面各自佔據了終端屏幕的四成的面積。左邊的畫面里一個身穿彩色禮服的人走在前面，鏡頭跟着他，鏡頭的兩旁都是跟他一樣穿着類似服飾的人。右邊的畫面里，是一隻兩百人的隊伍集結在一處，靜靜的看着現場的混亂，黃色的制服衣服左胸處綉着閃光的星星。
這隻兩百人的隊伍分出了二十人，在一個人的帶領下，走向劇烈燃燒中的樓房，那正是槍王世家的駐地。
兔精老師壓低了聲音跟琦古拉說道，“總體局勢取用大屏幕的數據，第一線情況分析這兩個情況。”
...
和巫羨春表面的平靜不一樣，他的理智正在一點點損耗殆盡。他現在非常後悔，如果昨天他沒有理二樓的傢伙，他沒有被勾起怒火就不會下達命令，他的部下也不會被執法隊俘虜。
他帶領着自己的部下一路沒有任何阻礙衝上了二樓，跑到了二樓走廊盡頭，就是昨天那個混蛋大概的方位，但是他心頭一點暢快的感覺都沒有。執法隊不但沒有在這裏留下看守，甚至連俘虜也全部帶走了。看着部下舉着的那台終端攝像頭，他就想把那台終端搶過來摔個稀碎。但是他不能，為了爭取到指揮部里一些家族的支持，他必須全程錄音錄像。
“所有人散開，三人一組搜查房間。”
當他的命令下達之後，他的部下就提醒他，“指揮官，我們現在只控制了二樓，其他樓層現在不在我們的控制範圍內。”
巫羨春睜大了眼睛，“還有執法隊員在這裏？”
“不，是其他家族的人，他們跟在我們後面，我們的人在二樓大樓梯處擋住了他們，他們去三樓了。”
一樓和三樓傳來一陣的打砸聲音，大呼小叫的喊着，“執法隊的，給老子滾出來！”“滾出來！交出我們的弟兄！”“把那個騙子也交出來！”
巫羨春的眉頭皺在一起，“把二樓搜查一遍，找找有價值的情況。”話音剛落，除了身旁的十幾個人，其他人都組成三人小隊搜查二樓各處，一頓嘭嘭嘭的敲打聲從各個房間裏面傳來。樓上樓下也響起了各種聲音，現場猶如施工工地一般。
“好好檢查，我們可以用找到的跟其他家族做交換。”他的話音未落，就聽到叮咚聲連成一片，“這是怎麼回事？”
他剛拿起終端，還沒來得及看清屏幕上的信息，就聽到二樓走廊其中一個房間裏傳來一聲喊叫。巫羨春渾身抖了一個激靈，難道說還有執法隊員留在這裏？他高聲叫道，“跟我來！”
一樓傳來沉重的聲音，三樓還有摔打的聲音，和着他終端上不斷的信息通知聲音連成一片，他沒有功夫管那麼多不相關的事。
家族的年輕人分成兩排跟在他的身後，他一腳踹開最近的房間門，看到裏面三個鳳蝶家族的年輕人面面相覷，不是這個房間，看來是因為這吵鬧的聲音影響了他的判斷力。他輕快的退了出去，“鳳蝶家族的，現在都給我出來！”
近處的三個房間的門被打開，裏面的年輕人走了出來，隔着樓梯的對面的房間門裏悄無聲息，似乎是因為噪音掩蓋了命令，又似乎是遭遇了什麼不測。
傳來了房門拉開的聲音，裏面傳來了一聲喊叫，“在這裏，快來人啊。”
巫羨春連忙沖了過去，身邊的人跟在他的身後，走廊本來就沒有多遠，很快巫羨春就又後悔了。門裏似乎有人正在往外走，一時之間他就想向身後退，把帶頭的機會交給別人。
他應該讓其他人先過去查看的，萬一門裏走出來的是執法隊員，他該怎麼辦？人群跟在他的身後簇擁在一起，他的退讓動作在其他人的眼裏，明顯的毫無辯駁的餘地。愚蠢和無能這兩個詞在他的腦海里輪番上浮。
一時之間他的頭腦里閃過無數個想法，胳膊上的肌肉微不可查的用力，袖子裏幾枚重物滑到了他的手上，上面的花紋和金屬手感給予了他安全感。
一聲慘叫，那扇被拉開的門框上多了兩枚奇異的蝴蝶樣式的飛鏢，一個人捂着自己的腹部倒在了地上，那正是鳳蝶家族的年輕人，剛才發出喊叫聲的正是他。巫羨春站在了那扇門前，房間裏的一切都盡入眼中，除了倒在門口的年輕人之外，房間裏的三個人看向門外，他們還沒有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三個人之中，除了鳳蝶家族的兩個年輕人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年輕人，他的身上穿着一套超市工作服，右手舉着一塊牌子。牌子上超市限時優惠的字體寫着：大戰艦首屈一指的強者，石真人本人限時收徒，過時不候。
雖然他的身後背着一個金光閃閃的長方形物體，但就好像是那些舉着“金辰豆，我愛你”的女妖粉絲一般。雖然二者的外在形象莫名的很接近，但巫羨春沒有想到這其中有什麼聯繫。
門外鳳蝶家族的年輕人們擠進了房間裏，把這個超市男團團圍住。巫羨春咳嗦了一聲，“你是什麼人啊？”
超市男眨巴了一下眼睛，微微低頭行禮，“在下是石真人座下弟子市小六，來這裏是為了...”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引發了一陣哄堂大笑，“就你么？”“石真人座下弟子？就你這樣子？”“看來這裏不止姓驍的一個騙子。”
市小六抽了抽鼻子，“如果你們不打算參加市真人的考驗，那我就走了。”
“走？我們這麼多人，你走的了么？”巫羨春抱着胳膊，今天一天他就沒有一點順心的事情，他現在急需個靶子來立威，而這個外表平平無奇的傢伙很適合成為他的獵物。要是一點成果都沒有，他們就這麼灰溜溜的回去，那他以後就不要提什麼更進一步了。
日後家族裏要是有人再提名他當外派的家族代表、臨時代表家族事務的現場指揮官，所有人就會想起鳳蝶家族在他的領導下一無所得全是恥辱。
市小六偏了偏頭，摸了摸鼻子，“你們沒有聞到空氣里的氣味不好聞么？鳳蝶家族的是吧，你們身上的麟粉香氣很濃郁，平時可以起到混淆認知的作用。但現在這個房間裏除了麟粉，還有血的味道。”說罷指向了倒在地上的那個鳳蝶家族的年輕人，雖然經過應急救治，但血還是滲了出來。
市小六臉上的表情不變，繼續說道，“那個，汗臭味、塵埃味、木屑味，太多了...”
巫羨春厲聲喝道，“你敢瞧不起我們？”
“你們聞不到么？唉，算了。”說罷，市小六就向身後伸出手，他的手在空中抓了幾下，也沒有握住門把手。
市小六明明看到門把手就在他的手邊，但他就是無法抓住，“你做了什麼？”
“剛才不是說的很對么？繼續說啊？”巫羨春向著旁邊的空處踢了一腳，市小六頓時失去了平衡，倒在了地上，一旁圍觀的鳳蝶家族年輕人們發出了陣陣冷笑，巫羨春繼續在空無一人的地方又踢又踹，市小六身上就多了幾處鞋印。
“原來你剛才是在踢我？”
“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說出來，我會考慮放你離開的。”說罷，視線里，站在一旁的巫羨春的腳慢慢的踩下，市小六的褲子上多了一個鞋印。
市小六抽了抽鼻子，“原來如此，你們一起釋放了麟粉。”之前那些被執法隊控制的年輕人，都比起他們更為順眼一些。一個鳳蝶家族的修行者釋放麟粉，和一群鳳蝶家族的修行者釋放麟粉，是不一樣的。所以說，他才不想跟一整個家族的人有衝突。
前者還可以通過倒推來推算正確的方位，後者有規模有組織的同時釋放麟粉，大量的麟粉就好像是瓶子一般把他容納其中。他就像是關在透明瓶子裏的蟲子，處處碰壁沒有辦法離開。
“我說，你真的不打算。”市小六話還沒有說完，他的身上就挨了一腳，“嘿，你們的身體強度怎麼樣啊？身體強度有沒有三級啊？”
“身體強度？土老帽，現在這個年代，誰還煉硬體功啊？”巫羨春冷笑一聲，“難不成，你還想打我不成？你先夠到我再說吧。”
市小六嘆了一口氣，雖然空氣里麟粉的味道很濃，但不妙的氣味也越來越濃了。“好吧，本來我是可以跟你慢慢解釋的，既然你這麼對我，那我們出去再說。”此時，外面突然傳來轟的一聲，慘叫聲從一樓傳來，“啊啊啊啊！”
巫羨春驚疑不定，他不知道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樓房頓時左搖右晃起來，似乎是遭遇了外面的襲擊，又彷彿是樓里的修行者在發瘋。
市小六腳下一蹬，向著一個方向跳起。腦袋撞在了牆壁上，立時土石飛濺撞開了一個大洞，他跳了出來，看着身下是大地，頭頂上是天空，在空中調整姿態。突然他被一股力量捕獲。
摔在了地上，在草地上翻了十多個泥跟頭。這時他才想明白，他撞出來的時候，雖然方位上是對的，但他被麟粉混淆了感官，對於身體的判斷還是出了問題，空中和地面混淆了，誤以為空中是地面，地面是空中。
市小六躺在地上，調整了一個好一點的觀察角度，隨着更多的修行者撞牆出逃，執法隊的那棟樓徹底倒塌了。
“嘖，沒看到鳳蝶家族那個囂張的傢伙，我都提醒他這麼多了，汗臭味、塵埃味、木屑味，這棟樓經不住這麼多人的禍害。下次要不直白點？我可不想背上妨礙他人發揮聰明才智，或者阻撓他人承擔挑戰和苦難的名聲。”
...
星辰家族派來臨時救火的年輕人右手扛起水缸，左手抹下了頭上的汗水，看到遠處執法隊的樓房倒塌了，指向那個方向，“那裏怎麼回事？”
現場指揮救火的年輕人翻了翻終端，“作的唄。那棟小樓設計上能承擔三百人，現在現場擠進去了五百人，還在現場又砸又敲，於是就是現在的樣子了。”年輕人又往上翻了一頁，以為樓房很快要倒塌，修鍊了硬體功法的年輕人紛紛破窗、破牆、破門逃命，加劇了樓房倒塌的程度。
星辰家族的年輕人嘆了一口氣，向身後看去，只見在不遠處，一群人正在忙着組裝一個巨大金屬球形架子，架子上裝着一片片裝甲防護板。那些裝甲防護板原本表面是平的，粗壯的熊妖和虎妖用力把它們掰成弧形。
星辰家族的年輕人對於同樣嚴守命令的一群人有莫名的好感，向著他們的方向喊道，“看來，其他人不行啊，還得看我們啊。”
那邊的人聽到了，向著他的方向露出了燦爛的微笑，“啊，你說得對，還得是我們啊！”
一台機械裝甲慢慢的走進了這個球形架子裏，一個人在一旁操作着終端，“大奸商，這個球形面積足夠我們所有人么？”
“足夠，球形是最合適的方案了，只不過對於你來說，一會兒恐怕有點刺激。”
科里點了點頭，看向了遠處，家族的一千多號人在執法隊的樓房廢墟處忙來忙去亂成一團。
“今天，必須要有個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