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聽話的病人
這年冬天,從數九開始,精神病院就熱鬧起來了。
張三是來病院談生意的供應商,經營着鎮上的小超市,現在做着給精神病院供應年貨的生意。
他開了將近三個小時,才到達這個偏僻的地方。張三心裏抱怨着,轉念又想,也是,精神病院如果不偏僻,神經病們豈不是很容易逃到市區,危害人們安全?
“保安大哥,我來找付主任。”張三從麵包車裏下來,摘下墨鏡,跟大門口保安打了個招呼,伸手給保安遞煙。
“找付主任?”保安背着風,張三連忙遞上火機。
“我叫張三,在鎮南開超市的,這不要過年了,從朋友那聽說付主任要給病院置辦年貨,我這不立馬過來了。”
保安把張三從頭到腳掃了一遍,張三的長相跟他的名字一樣,十分普通且大眾,中等個子中等身材,粗糙的皮膚,彎彎的笑眼。
保安眼睛又看向張三身後的麵包車,眼含深意。
張三是個生意人,瞬間明白了保安的意思,心裏嘀咕,真是水淺王八多,一個破保安,咋還討起好處來了。
“大哥,我車裏這些都是給主任過目的樣品,超市裏還有更好的,改天給您送來。”
“不是這個。”保安下意識往身後行政樓上院長辦公室的方向看了一眼,緊接着湊近張三神神秘秘地說。
“你敢做精神病院的生意,真是這個——”保安朝張三比了一個大拇指。
張三細細揣摩着保安的話,他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但自己是和主任談生意,又不用跟神經病打交道,再說病院那麼多口人,對貨品的需求量那麼大,這麼大筆生意,有誰跟錢過不去呢。但是又聽保安這麼說,張三心裏不免又打起鼓來。
“保安大哥,您貴姓?”
“不用不用,叫我老李就行。”
“老李,小弟第一次來鎮子西邊,您給提點提點?”
“其實倒也沒什麼,”保安把袖子捲起來,露出一塊擦傷,“要過年了,病院的人比較雜,你留心着點。”
張三用商人精明的眼光看着老李,大腦飛速旋轉。
他原本沒把保安當回事,畢竟現在的保安都是些老頭,大多起不到真正意義上保衛安全的作用,遇到事兒還是得報警找警察。現在的保安只是管理大門人員進出罷了,自己發煙只圖以後進出方便。張三沒想到面前這個保安還帶着傷,想必平日除了看門,還負責壓制神經病,真是不簡單。
“得,謝謝老李,改天請您吃飯。”
張三在保安室的來訪人員名簿登記了姓名和進入時間,瞟到上一個人的離開時間還空着,然而並未做他想。
老李按遙控,張三面前的大鐵門徐徐敞開,張三發動引擎,把麵包車開進大門,大門就在他身後緩緩合上。
進了大門,就是行政樓,行政樓旁有一棟小樓,是員工宿舍,行政樓後面就是病區。
張三從車窗探出頭,遠遠望了一眼。病區是一排死寂的底層建築,聽不着聲。張三記住了保安老李的話,沒有開過去,在行政樓旁熄火停車,從後備箱把禮品提下車。
行政樓一共四樓,一樓接待大廳,二樓食堂,付主任辦公室,財務處,醫務處都在三樓,頂樓是周院長辦公室。
張三走進大廳,前台接待員小玲甜甜地鞠躬問好。
小玲長相韓系甜美,就像那個韓國女明星,叫什麼來着,孫藝珍小白花。張三忍不住上下掃視,
身材也好,像霜花店的宋智孝。
這麼漂亮居然當精神病院前台,真是浪費。張三心想,如果安排做超市收營員,超市營業額肯定提高不少。
在小玲的指引下,張三通過防盜網走上三樓,樓梯口正好遇到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從主任辦公室出來。
男人年紀輕輕,瘦高瘦高的,雖然穿着正裝戴着銀絲眼鏡,皮鞋卻是佈滿褶子,張三眼尖,一下就注意到了。
兩人互一對視,男人堆起笑臉,主動向張三打了個招呼,遞上名片自報家門:“叫我小陸就好。”
陸曉東見張三看着名片沒有反應,又說道:“這不要過年了嗎,這裏雖說是精神病院,但裏頭的人也要過年啊,我呢家裏有一家小超市,今天過來跟付主任談進年貨的事。”
陸曉東,張三拿着名片心裏暗罵,怎叫這個姓陸的搶了先。
陸曉東說了一大堆,張三還是盯着名片,於是又說:“啊,這個,請教您貴姓?”
“我叫張三。”
陸曉東目光下移,落在張三提的禮品袋上:“張先生是來......”
張三攥着禮品袋的手緊了緊,這人真夠沒眼力見的。
“哦哦哦,張先生別誤會,這幾年生意難做啊,張先生您是在哪發財呀......”
張三咬牙切齒地說:“我也是來找付主任談年貨的事的。”隨後面帶微笑,目光落到陸曉東鞋面,揶揄道:“不過陸總,這幾年生意確實不好啊哈哈。”
陸曉東背後一涼,下意識地擦了擦汗,扶了扶眼鏡。
張三得逞似的告辭,轉身往主任辦公室走去。
陸曉東在張三走後,低頭看着自己的鞋,這雙因為記者的工作性質東奔西跑落下印記的皮鞋。陸曉東站在原地,暗自懊悔差點露出破綻。
兩天前,上司又交給他一項任務,要他去鎮西的精神病院暗訪調查。
三年前,陸曉東大學畢業初出茅廬,投身記者行業,夢想着做出轟動社會的大新聞,名揚互聯網,卻一直被上司打壓欺負,能力一直得不到施展。陸曉東的上司想一出是一出,用這種地方偏僻,麻煩難做的任務刁難他,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陸曉東試着拒絕就會收到上司的辭退警告,甚至人身攻擊人格侮辱,無法,陸曉東只能接受。
年關將近,正是精神病院人員流動最大的時候,他思來想去,打算趁機偽裝成一個商人混進來打聽消息,卻沒想到六耳獼猴遇上真美猴王。
回想着剛剛和付主任的交談,幸好沒出什麼岔子,交談甚歡,付主任表示對他的供貨單十分滿意,陸曉東趁熱打鐵,請求參觀病區看看還有什麼需要的,付主任當即露出一口大黃牙,欣然同意。
陸曉東緊張中帶着興奮,這是他成功的第一步,如果真能挖出這個神秘精神病院的內幕,那升職,加薪,甚至擠掉上司的位置成為新聞社一把手也未可知啊。
他掏出西裝胸前口袋的一支筆,看起來是一支普通的鋼筆,實際上則是微型攝像頭。陸曉東躡手躡腳往辦公室方向走了幾步,貼在牆面偷聽,辦公室里傳來付主任和張三的寒暄聲。
“陸先生?”
接待員小玲的聲音乍然在陸曉東身後響起。
陸曉東嚇了一跳,慌忙轉過身把筆藏在身後,又不知所措地扶了扶眼鏡,看着眼前這個笑容甜美無害的女孩。
白皙剔透,柔若無骨,陸曉東得視線從小玲的臉不自覺移到胸口。
“陸先生,付主任讓我帶您去病區看看。”小玲甜美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視線。
“好啊好啊,小姐您貴姓啊?”陸曉東又看回她的臉,下意識地吞了吞口水,鏡片閃着精光。
“叫人家小玲啦。”小玲做了個請的手勢,引陸曉東下台階。
陸曉東回頭望了一眼付主任辦公室的方向,目光又回落在小玲身上,還是選擇下樓。
小玲笑盈盈地緊跟陸曉東身後。:“陸先生,我可得好好跟您介紹一下咱們病區。”
主任辦公室內,生意進展順利得出乎張三的意料。
付主任是個矮個中年人,雖然是精神病院管理層,按理說也是個官兒,面相卻比張三更像生意人,狡黠的眼睛,滿口大黃牙,就像張三平時見到的那些,抽煙喝酒泡妞一個不落的小老闆。
他本擔心付主任會用陸曉東跟他壓價,於是一開始就攤牌說了成本價,竟然就這麼成了,約定明天簽合同。果然談生意真誠還是王道。
走出辦公室,后樓病區方向傳來一陣嘈雜的吵鬧,張三好奇在走廊上眺望,一個高大的人影在病區的一個玻璃窗前掙扎,聲音似乎就是從那發出來的。
“又是個不聽話的病人。”付主任看也不看,戴着金戒指的手伸出來引張三出門:“精神病人嘛,都覺得自己沒病,可沒病誰上精神病院呢。”
張三聽着付主任這話,不知為何心裏有些發毛,也不知該回些什麼,於是禮貌請主任留步,匆匆道了別。
張三到保安室,張三向老李真誠地道謝:“多虧您提點,病區果然鬧起來了,要是我和付主任這筆生意真成了,改天真得請您喝一頓。”
“那當然,保安隊裏就數我乾的年頭最長,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
張三登記好離開時間,卻瞟到上面那行離開時間仍是空着,他愣神的那一會,老李就把本子合上了。
“別怪我老爺子話多,看你與我兒子年紀差不多大,多送你一句,精神病院,水很深。”
第二天,屋外天色陰沉,張三看了一眼天氣預報,零下五度,局部有雨。
他早早地準備好合同,開車出門,希望能在雨下大之前趕回來。
到病院時,已經有淅瀝小雨下起來了。今天不是老李值班,是一個中年面孔,公事公辦指着來訪人員名簿,這次張三一邊填一邊留意,上一行是他昨天登的,再上一行的名字竟然是陸曉東,離開時間還是空的。
張三張嘴想問,看到面前保安那張冰塊臉,又想起昨天老李提點的話,雖然商人的敏銳讓他想一探究竟,但還是閉了嘴。
付主任辦公室,合同簽得順利,約定後天張三送貨。
出了辦公室的門,一陣寒風,雪花吹了張三滿臉。張三抹了一把臉,心裏嘆氣,什麼破天氣預報,下雨變成下雪。
付主任看天氣不好,留張三去二樓食堂用飯。張三礙於面子不好拒絕,覺得等雪小一點再走也好,反正先前下了雨,雪也積不起來。
現在才十一點不到,食堂沒幾個人,冷冷清清的。付主任叫接待員小玲把飯菜打到辦公室去了,只剩張三心不在焉地站在窗口點菜。
“張先生,張先生。”
張三抬頭,看到打菜員正喊他名字。廚師帽下,口罩遮住的那張面孔,覺得眼熟,好像在哪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