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救徐州,戰孟德
連日大雨,通往南方的道路更加泥濘難行。我們來到琅琊國內,離國都開陽城不遠。
舉目的殘破。除開陽外,琅琊境內各縣,東安、東莞、臨沂等都被曹操軍隊攻破,城池被焚毀,百姓遭殺戮,許多地方被屠到一人不留,四處都是死屍,人與家畜的層層疊在一起,甚至有的縣內被做成了京—就是將被殺者的頭骨堆疊在一起,形成了一座小山。
人間地獄。“死者萬數,泗水為之不流”,這是史書對這次大屠殺的記載。寥寥數字,在我眼前卻是一幅幅人間慘劇。我看見全村被屠盡,雨水沖刷着泥路和屍體,鮮血如潮水一樣拍打過來。
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人斷腸。能寫出如此悲天憫人詩句的大詩人,卻是這場人間慘劇的始作俑者。
興平元年,曹操以報父仇為名,再次舉兵攻打徐州。他令全軍白甲戴孝,所過之處盡皆屠虐。他殺紅了眼,徐州琅琊國和東海國都被曹軍屠城,死者達數十萬之多。
加上曹操第一次侵襲徐州時彭城國已被屠,徐州五個郡國除了下邳國和廣陵郡外,都遭受了曹操兵鋒殘害。
此時曹操正率大軍八萬,將徐州牧陶謙圍困在其治所郯。陶謙無法抵擋曹操,便派人又邀劉備和公孫瓚相救。
而公孫瓚剛剛殺掉了州牧劉虞,自領幽州,這就如一石激起千層浪,許多忠於劉虞的人打着替他報仇的旗號反叛,公孫瓚此時為了平叛正焦頭爛額,無力顧及徐州之事。
如此就只剩下我們了,距離上次協助防守徐州僅過去一年,對徐州的路線和情況我們還是頗為熟悉的,雖然大雨導致道路難行,徐州北部遭屠殺和焚毀後補給困難,但我們還是如期到達了郯城,與陶謙部將曹豹匯合。
曹操大軍已將郯圍得水泄不通,為首一將白袍素巾,拿一桿大旗,上寫“報仇雪恨”四個大字。他身後士兵舉旗上寫“先鋒曹”字樣,又領騎兵,料想此人正是曹操先鋒大將曹仁,時年26歲的曹仁正年輕氣盛,使一桿長槍,素白披風長過馬尾,很是威風。
見我們來到,曹軍中有了一些騷動。未久曹仁帶騎兵撤出圍城,沖我們而來。
只拿騎兵對敵,也未免太小看了我們些。劉備令諸營結成緊密陣型,長槍手在前,弓弩壓陣,騎兵分置兩翼。曹仁騎兵約有萬人,前鋒是人馬俱甲的重裝騎兵,都拿長刀,配騎槍。
我方共有步騎六千人,黑軍充當前鋒,在中秋的訓練下這些黃巾軍的戰意和技巧有了明顯進步,已經能做到聽令結陣,靈機變換,只是在裝備上還略微差了一些。
但我們並非孤軍作戰,曹豹所率三萬丹陽兵精銳在我們右翼,這樣我們就有三萬六千人,對付一萬人又都是騎兵的曹仁,綽綽有餘了。
只是我心中隱約不安。郯四周都是林地,曹操深知兵法,這次只派騎兵迎敵,和他前次用兵風格迥然不同,也不知其中是有什麼詐。
還未容我思考,曹仁騎兵就發起了衝擊。
這支名為“虎豹騎”的精銳騎兵集群衝鋒頗為壯觀,重騎在前,輕騎從兩側試圖合圍,如泄洪般砸向我軍陣地。
黑軍前陣首先接戰,這些精壯士卒用三米的長槍結成了一列槍林,高速衝鋒的虎豹騎完全剎不住,撞在了槍尖上被捅穿。但敵騎兵的意志十分之強,在首列騎兵墜馬後,後面的重甲騎兵繼續衝鋒,如狂風暴雨襲來,前鋒黑軍漸漸支撐不住,
許多人死在了虎豹騎的長刀之下。
“第二列,舉槍!”中秋令下,後備的黑軍兵卒們挺起長槍,往前補住被重騎兵撕開的缺口。長槍兵對騎兵有天然的優勢,槍兵也在中外數千年戰爭中被廣泛使用,用來克制馬上的騎士軍團。
見敵人都是騎馬作戰,我們習慣性地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讓盾兵都舉長槍,希望能將兵士克製做到最大化。
見槍林越來越密集,曹仁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得意地笑了。
曹軍中突然一陣奇怪的旋律,與我們平時作戰中聽到的很不相同。只見虎豹騎兵士聽聲,除了還在前列戰鬥的外,全都下馬架弩,有的弩機大到需要兩個人合力才能拉動。
我見狀心想不妙,忙將劉備從馬上撲倒,兩名親兵用盾掩護住了他。忽然間鐵弩俱發,像雨點……不對,是像冰雹一樣向我們砸來,缺少盾牌掩護的黑軍被射了個措手不及,幾百人應聲而倒,長槍留在陣地上成了一片林。
但還沒完,第一陣弩箭我們就折了數百人,曹仁令接戰的騎兵後撤,又準備進行後續的弩箭打擊。
另一邊曹豹的丹陽兵正與曹仁騎兵戰得難捨難分,三萬丹陽精卒面對幾千鐵甲騎兵的衝撞卻很難佔到便宜,刀盾手們奈何武器太短,只能憑藉陣型和盾牌維持陣型,幾乎殺傷不到重甲的騎士。
難捨難分之間,又是一陣號鳴。四周林中突然殺出許多白衣士兵,一將騎赤紅烈馬,使單刀率軍向我們兩翼殺來。旗上寫着“軍司馬”三字,想必就是曹軍另一名大將于禁了。
被曹仁和于禁兩名宿將夾擊,情形十分不妙。曹豹的丹陽軍似有退意,后軍的許多人已經開始潰退。
劉備心有不甘,仍令后軍補上。不得不說中秋帶出來的黑軍素質確實有質量上的改變,面對絕境許多人還在堅守陣線,在意志和勇氣的維繫下,曹軍一時間還攻不破我們的戰線。
“主公,撤吧!”我力勸劉備。正說間一流失射中了身邊一名親兵,他還沒來得及言語,又是兩箭中身,將他射死。望着已經損失近半的宿衛,我又勸劉備:“我知你想報屠徐州的仇,但如今大勢已去,再拼下去就全沒了!”
曹豹那邊,在於禁的側翼攻擊下已經由動搖轉為了大潰散,三萬人的大軍如無頭蒼蠅奔逃,虎豹騎在後掩殺。劉備終於不再堅持,下令撤退。
後衛的北海兵由何坤帶領,共六百多人掩護我們撤退。
中秋讓黑軍百人配合何坤,自己也留下掩護,見他右手拿一口長刀,左手因斷指無法立盾,只能將盾牌綁在左臂,盾面全是弩矢和斷箭。
“軍師,掩護主公先走!”
我知他性格,也不與他爭了,就同關羽張飛並宿衛親兵百人,且戰且退。戰至黃昏,我們終於從郯城退了出來。曹仁怕有埋伏,只是驅散了掩護的士兵后也不再追。
清點人馬,各營都戰損了三成以上,黑軍損失尤為慘重,只剩千餘人。六千的軍隊如今只剩不足四千人,中秋、何坤等人也生死未卜。
晚飯後我們圍坐在一起,都不說話。一向話很多的簡雍也只是悶悶地喝酒,也不約人。晚上雨終於停了,我踩在鬆軟的地面上,回想起一路上被屠殺的百姓,又開始擔心起中秋的安危。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我們都站起身去看。見一人渾身是傷,背部中了數箭騎馬歸來,我們迎上前去,是中秋。
他負傷極重,已經近於昏迷,只是堅持着一口氣問我:“軍師……主公還好么?”
劉備抽身向前,將中秋扶下馬,說到:“好,好,我們都好。”
“那就好……主公,我們輸了,何……何坤與北海兵們都……戰死了。”說著中秋眼角出淚,這是我第一次見他哭。
簡雍忙扶上前,讓旁人幫忙卸甲,也請醫官來看。
他渾身是傷,身上刀切口就有六處,急需治療。我們將他扶入賬內,醫官立即開始準備手術。
中秋疼得昏死過去,卻始終未喊一聲。在他左手的盾牌已經被繩子勒進了皮肉,麻繩染成了血紅。
劉備不忍再看,退了出去。我隨着劉備一起出帳,見他已經淚染滿面,泣不成聲。
這也是我第一次見劉備哭。
夏天的晚風卻也是有些微涼,明明已經停了雨,不知為何眼前還是霧蒙蒙的。
是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