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 第五區域

除開那兩條沒有終結點的線路無法知其走向，諾亞鎮地下通道，大致上一共能夠劃分為五個區域。整個諾亞地下線路的佈局都十分的jīng巧，最大限度的利用了已有的空間。

而傑克口中的五號門，便是相應地對應第五區域。因修理供電線路的工作，並不需要進入到任何一個區域的深處去，所以羅斯從來不曾想打開那爬滿銹斑，鋼鐵焊接成的大門。

在想像中的，鐵門推開時，尖銳的開門摩擦聲，和鐵門的那邊，可能存在的未知事物。無論是哪一件，都會讓羅斯感到不愉快，更何況，那不是他的工作內容。

羅斯自己都搞不清楚，為什麼自己會對於工作那麼的看重。有的時候，他甚至是覺得，自己是不是對於既定的任務，太過狂熱了？這些只要靜下心來，仔仔細細地去分析，就能很容易的發現其中古怪的地方。但工作和任務，就像是無法抗拒的推力，彷彿只有這種推力，才能讓羅斯感覺到，自己是真真切切地活着的。

帶着滿腹的心思，羅斯緩慢地遊盪到了第三區域。在諾亞鎮地下，線路劃分成的這五個區域中，第三區域算是很接近巨型發電機的核心地帶了，所以線路的密集程度，由此處已經開始讓人覺得頭皮發麻。而這裏線路的糾纏複雜，給羅斯的感覺，就像是流淌着血液的血管，彙集於此，連接着正在跳動的心臟。

羅斯活動了一下手腕，深深地吸了口氣，把背包撲通一聲甩在地上，就去找照明設備的開關。他一直都不認為，僅憑手中的手電，就能擺平這麼複雜的線路。即使是看不到全貌，在灰暗的環境，堆積成山的線路，還是在他的眼前形成了一種黑壓壓的逼迫感。

而事實上，在自打第一次來這裏的時候，他確實是這麼做的，在沒有照明的情況下，摸索着進行檢查。並且，在今天之前的巡視檢查，羅斯也一直是這樣做的。

不得不說的是，第三區域在線路劃分的地圖上，是五個區域裏，最讓羅斯感到詭異的一個區域。因為它的覆蓋範圍實在是太小了，小到了不該有如此繁多錯綜複雜的線路去支撐起電力供應。

羅斯最初的幾次工作回去之後，曾問過阿法爾老頭，這其中的原因，老頭只簡單道是建築者的惡趣味。

羅斯伸出雙手，用力按了按，試了試管道的堅固。趟了兩下，就緩緩地踩着攀了上去，而距離老頭告訴他電源的開關的地方，還有着不少的高度。

羅斯喘了會氣，微微側身回頭望下去，估算着自己所處的位置。置身黑暗中，隱約模糊的距離感告訴他，他現在離地的高度，足足有諾亞鎮整整三層樓那麼高。顯然惡趣味到這種地步的建築者設計者，也不是什麼善茬。

又在黑暗中摸索了一會，幾番波折，羅斯終於摸到了第三區域，照明設備的開關。不過讓他感到意外的是，本以為此處的開關會很老舊鏽蝕，所以羅斯的第一反應是，很小心翼翼地擰動。可沒想到開關倒是新的很，像是不久前才換過。觸之，還有皮製特有的柔軟順滑。

隨着羅斯擰開照明設備的開關，五個位置不同，但相互之間距離相當的角落，同時打出了一束燈光。這五束不同顏sè的燈光，照在身上有如實質般，帶着溫度。

不過，燈光顯然沒有什麼焦點，散在下水道穢濁的空氣中，不過照亮範圍不算太大的第三區域，已經是足夠多的光了。工作自然沒有任何問題，可令羅斯奇怪的地方是，這裏的空氣里，燈光打過去，竟然無絲毫的灰塵飛揚！

只有見過這裏的惡劣，才能深刻地明白，在這樣的惡劣的環境裏，出現這樣的現象，根本是不可想像的。

顧不得想太多，羅斯找了一個合適的地方，掏出活扳手敲了敲，用手掌試了試，還算穩定。於是就拿出地圖，在那塊地方緩緩鋪開。

接下來的，可就不是一個簡單的活了，而是一個體力活。羅斯站起身子，雙臂展開向後拉伸，好好地活動了幾下手腕，和四肢的關節，才從堆積成山的線路管道上如履薄冰地側滑到地面。

運氣不是太壞，羅斯的運氣一直都不算太壞，至少前幾天摸黑糊弄檢查的結果是這樣。一直擔心的幾個地方，都沒有什麼重大的泄漏和短路，只是有些老化罷了。看起來，羅斯並沒有犯什麼不可原諒的錯誤。

羅斯從包里掏出緊線鉗，和測電筆，開始每條線路的逐個排查。而這個程序，也是他工作和任務最核心的部分。只要不是線路斷裂短路，上方的城鎮的供電就不會有任何的問題。所以只要防範於未然，就已經足夠了。再者說，其他技術上的難題，羅斯也解決不了。

綜合來看，羅斯的工作，是個薪水極高，而且簡單的活。不過做這個工作的人卻很少，而這裏的人看他的目光也都跟看怪物似的。因為阿爾法給他安排的工作，同樣也是個死亡率極高的活，一個不謹慎觸點的話，可能小命就得交代掉。沒有人能夠受得了長時間，高強度的心理壓力。

測電筆絕對是個好東西，不管別人如何想，羅斯就是這麼認為的，短短的這幾天，他可還沒看到有人手裏有這東西。既然別人沒有，那肯定是好的，雖然測電筆是阿爾法給他的。但在這裏，那就是獨一無二的。

獨一無二，不論好壞，總是好的。因為獨一無二是極致，正像他自己。

羅斯可忘不了第一次下地時候，所有人看自己的目光，

——炙熱，羨慕，嫉妒，以及疑惑，都閃爍在了這些急切的視線中。

羅斯雖然在諾亞鎮，很大的一塊範圍內，十分的受歡迎，有些小名氣，但是這裏並不是小鎮。這裏什麼稀奇古怪的人都有，而且，這裏的人，總給他以古怪的錯覺，甚至嚴重的時候，讓他都不敢隨心所yù的心跳，那是一種強烈的壓迫感！

在這裏工作的人，雖然舉止怪異，談吐奇怪，但壓迫感並不是出自他們的身上。而是來源於羅斯對暗無天rì的世界，強烈排斥的本能。

或許只要是個人，都會有這種本能吧。

終於又看到了鋪陳開的地圖，羅斯雙臂反扣住一條看起來不錯的鐵欄杆，半躺半靠着，長長地舒了口氣。第三區域的線路，要比比想像的要難纏得多，前些天在這裏糊弄的工作，讓羅斯覺得更像是個笑話。那種工作量，根本就是隔靴搔癢。

摺疊好地圖，塞進背包貼着外面的夾縫中，羅斯撐了幾下，緩緩站起。舒展了一下身體，他沒忍住打了一個哈欠。似乎感覺到非常的疲倦。可這畢竟不是工作的最後一站，所以，必要的行走，仍然是必須的。

傑克？！

羅斯的臉上因為劇烈動作后漸漸產生疲憊的微紅，在他想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立刻冷卻了下去。傑克的話仍然存在於他的腦海之中，就像是中解不了的蠱，不自覺的意識便遊盪到了那個界限，不得不去想。

更是有一個聲音，告訴他應該那樣做！或許這種潛意識裏的衝動，一旦萌芽了，就已經走上了一條不歸路，是不可能挽回。

漢森這幾天總是慫恿着他，一直想叫羅斯去那裏看看，見見世面。就算去了不賭，也最起碼可以過過眼癮。畢竟在這下面，唯一稱得上活動的，也只有在第五區才會有。

但是羅斯又不是一直生活在地下的，他有他的生活，還有他的茉莉，所以，漢森不停在羅斯耳邊浪費的那些口水，反倒是讓羅斯和他混熟，熟絡了起來。同樣的，羅斯也以最快的速度，熟悉了這個陌生，而又神秘的地下工地，或者說，地下宮殿！

這樣一段僅僅在黑暗中幾次短暫的相處，羅斯和漢森倒是很合的來。不過顯然，那個叫漢森的壯漢，記憶力和羅斯沒法相比，有些健忘。除了一段和他的老婆快樂短暫的rì子，幾乎不記得其他，他是怎麼來到地下的，以及為什麼做這樣一份工作。

羅斯雖然考慮事情總是簡單，但是不代表他沒有思考複雜問題的能力，很快，他便發現了他和漢森的共同點，

——記憶！漢森的記憶，和他的一樣，是支離破碎！

但傑克的話又是什麼意思？傑克可是認為他是排除了阿法爾之後，唯一一個從上面諾亞鎮下來的人。以傑克在地下超凡的影響力，羅斯實在想不到他欺騙自己的理由。

如果傑克沒有，那漢森更沒可能欺騙他。

羅斯的頭立刻痛了起來，他知道生活中充滿了巧合。但是巧合到這種程度，就有些說不過去了，尤其是在這個讓他渾身不自在的地方，出現如此多之前從未接觸，讓他驚訝的事情。

第五區域的五號門開了條縫，虛掩着的門裏，傳來各種不堪入耳的叫罵，碎語轟笑，還夾雜着一聲聲凄厲得不似人聲的尖叫。毫無疑問，這些聲音中尖銳的部分，是單單屬於女人的分貝。羅斯並不在意是不是女人，他在意的是，這裏怎麼會有女人？

羅斯背靠在五號門對面的牆壁上，雙臂在胸前交叉，手指不自覺地在手臂上輕叩。下水道里特有的極緩極細，滴水的聲音，異常沉重。

從門內躺出的光線打在他的臉上，裏面來回走動的人讓羅斯的臉龐忽明忽暗。他只覺得心中壓了千言萬語，卻無從說，無人說。嘴裏只得小聲，咒罵道，“該死的阿爾法。”

“嗨！朋友們，猜一猜，我看到了誰？”洪亮的叫喊聲填充滿了空蕩的yīn暗走道。羅斯下意識地扭過頭去，領頭的人正張開雙手，向他走來。不用多想，那一定是漢森。

漢森給了羅斯一個擁抱，羅斯並沒拒絕。和漢森一同前來的，還有平rì里見過的一些傢伙們。既然第五區域是漢森認為的娛樂活動，那麼其他人一定也這麼認為，所以都來了，也不足為奇。

“不進去？”漢森意識到羅斯可能在這裏站了很久，始終沒有進去，就問道。

羅斯不動聲sè地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態度讓人捉摸不透。

漢森和羅斯互望了一眼，見羅斯仍然猶豫。就不由分說地，和幾個好事的夥計，將羅斯直接架起，給抬了起來。羅斯掙扎了幾下，顯然沒有多大的用處，雙腳完全被抬離了地面，漢森的力氣出乎羅斯的意料，大得驚人。

漢森卯足了勁，一腳踹在了鐵門上。鐵門雖然受到了巨大的攻擊，但反應倒是有點慢，並沒有意料之中，像阿爾法院子的木門一樣，每次被羅斯推動時，吹枯拉朽的翻開。

鐵門只是緩緩向牆角推移，最後撞在牆壁上的時候，漢森施與在門上的氣力，就卸的所剩無幾。撞擊發出的聲響，微不可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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