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
幾人靠近火車站,仔細尋找那一家人,卻是在一個破棚子裏找到了正蜷縮在一起取暖的一家人。
地上鋪着幾塊木板,搭高了一些地面,他們在上面鋪了草席,還有半張爛竹席,從竹席的切口上可以看出來,另外半張正搭在他們頭頂的架子上。
周圍就幾個破碗裝着水,連口鍋或者罐子都沒有。
方正午用詢問的目光看向老王,他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老王看着迷茫的方正午,還是上前了:“幾位從哪裏來啊?”
等了一會蜷縮在一起的人里才有一個臉都浮腫了的動了動,回答:“永和鎮,從永和鎮來的。”
他們已經沒再向人求救了,幾個人眼裏沒有光,昏暗又佈滿細小血絲,小孩子身上的肋骨顯示出來,細胳膊細腿又黑又臟,手上的指甲被啃得稀爛。最小的那個已經昏睡過去。
“發生了什麼,你們才這樣?”方正午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家裏地被搶了,我們只好逃上山,在山裏喝了不幹凈的水,就這樣了。”全身浮腫的中年人又說:“家裏老娘為了省下糧食,跳河了,老父親在送我們來武昌城后,也走了。”
方正午有些理解了,各地的惡霸和官員沆瀣一氣,手裏有槍有權,這些平民老百姓只能跑卻根本不敢反抗。
“王叔,要不……”方正午看向老王,眼裏帶着悲痛,閃着淚花,“有沒有辦法……”
“不行,年紀大了,一路走過來傷了本源,多半活不成了。”老王幾乎是咬着牙說出來的話。
中年男人也聽出來了,有人想要救他們,“求求你,救救孩子吧!”男人幾乎是爬過來,抱着方正午的腿,哀求,“我們大人眼看是活不成了!可是我這可憐的孩子,他們還小啊!”
男人跪下了朝着方正午磕頭,一旁的女人也跑過來朝着老王磕頭,嘴裏還不聽說著:“救救孩子吧!求求您了,大爺,發發慈悲吧!收他們下來給您當牛做馬也行啊!”
“我沒說不救啊,你放心,這孩子,我們救了。”老王拉起女子,方正午也把男人拉起。
老王看着幾個人,覺得不能就這樣讓他們走着去看病,“兔崽子愣着幹什麼!還不去找個板車!你想讓老爹背着他們走到藥房嗎?”
王浩沒有還嘴,扭過頭帶着兵走了。
“聊聊吧,以後孩子可是要我們照顧了。”老王直接坐了下來。
“大的這個叫狗剩,七歲,開年就八歲,小的這個是個女子,叫椿子,五歲。”中年男人此時也恢復了些精神,又說:“本來家裏還有個小的,可惜發了高燒,沒了。”
“我姓王,他姓方,是我的女婿,也是他提議救人的,以後這孩子被我們收養了,你是想讓他姓王還是姓方?”老王又問到。
中年男子沉思片刻,還是回答,“你想讓他姓什麼?”他知道改名換姓會對孩子好,可是作為一個父親卻有些遲疑。
老王看着中年男人不說話,又看了看方正午,幾人陷入沉默。
最後還是老王開口了:“還是讓他跟着你姓吧,只不過我得提醒你一句,如果想要我幫你報仇,那就算了。”
“那是當然,絕對不會打攪二位恩人,我會讓他不去報仇的。”中年男子又說到,“我沒什麼別的想法了,只求他們平平安安過完下半輩子……”又是一段念叨。
幾人都沒有注意,當說起報仇的時候,狗剩捏緊了拳頭,
眼裏閃過仇恨的光。
……
王浩尋來了一輛驢車,跟他們一起過來的還有一個拿着鞭子的老頭。
“爹,我們走吧。”王浩的心情不是很高興,他也替這些人難受。
幾人很快就把這一家四口扶上了車,老頭在前面拉着驢,慢慢向著城中的醫館走去。
……
“怎麼樣,大夫,還有救嗎?”方正午問着白鬍子老頭。
“小孩子沒什麼大問題,只是這兩個大人……恕我無能為力。”白鬍子老頭沒再說話。
黑鬍子老頭開口了:“他們極度傷心,又極度絕望,現在又經過大喜,一路忍飢挨餓,身體就像篩子一樣,救不活了!”又看向老王,比了三根手指。
老王看到了,點點頭。
“這兩個孩子情況還好,這是餓久了些,我開一服溫補的葯,再配上治療這大肚子病的葯,幾個月就能好。”
扭過頭跟白鬍子老頭商量:“爹,大的這個情況好些,小的這個情況要差些,是開逍遙散還是溫補逐水丸?”
“我來看看,先開溫補逐水丸,過段日子好些了再來開逍遙散。”白鬍子老中醫下了判斷。
方正午忙的上去,“大夫,我們這裏還有幾根人蔘,你看能不能有些用?”
“一會看看,如果好的話溫補方子就開些人蔘。”黑鬍子老中醫站起身來,開好藥方子,拉着方正午去開藥了。
“你們也聽到了醫生說的,你們是想看着孩子,還是現在就走?”老王問到中年人。
“現在就走吧,還能少浪費些錢。”中年男人說到。
“等等,當家的。”女人拉住了男人,“跟兒子說會兒話吧!我還有些事想交代一下。”
他們其實知道男孩一直都醒着。
“狗剩啊,你也知道了,醫生說的,”二人彷彿迴光返照,臉上消瘦了些,帶了點紅暈,“不要恨醫生,這都是命啊!好好照顧自己,好好照顧妹妹,爹和娘,會在上面一直保佑你的……”
男人上前,摸著兒子的頭,另一隻手塞了些東西進兒子懷裏。
“狗剩兒,我知道你醒着,你是個大人了,要好好活下去,看好你妹妹,爹沒本事,養不活這個家,以後,就全看你了,你要好好聽王爺爺的話……”中年男人說到。眼邊落下淚珠。
夫婦二人帶着淚光,轉身跟着老王離開了。
躺在床板上裝睡的狗剩,一隻手捏着父親塞進來的一塊大洋和幾塊銅板,默默流着眼淚。
老王又帶着二人上了板車,帶上一個兵,直奔棺材鋪。
……
方正午抱着一大包葯出來沒有看見老王,只好問問王浩,“王叔呢?他去哪了?”
王浩開口,“我也不知道,不過他帶走了那兩對夫婦,還有一個兵上了板車。”
“哦,那我去學煎藥了,王叔回來了告訴我一聲。”方正午放下懷裏的一大包葯,扭頭帶着一包就跟着夥計去學煎藥了。
老王帶着夫婦二人來到了棺材鋪。買了兩口薄木棺材。
“你們應該也看到了,醫生比的那個三。”老王說到。
“看見了,我們也知道,我們快不行了。”夫婦二人對視一眼,“還得謝謝您,讓我們死後有個息身之所。”
老王帶着二人去了城外,在一棵松樹下挖好了坑,又給二人搭好了棚,“過幾天我再來看你們。”老王說到。
夫妻二人跪地痛哭,“多謝恩公,還請恩公好好照看小兒,我們夫婦二人來世做牛做馬來償還恩公的大恩。”
一見如舊,卻是來世。老王別了二人,帶着車夫回了城。希望二人來世不再艱苦,不在受折磨。
日後在再帶兩小,前來掃墓望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