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有人要跳樓
“……別跳下去,下面是玻璃,你掉下去就算不死也得痛苦一生。
“有話好好說,有什麼問題我立馬請人來為你解決。
“坐穩了,別掉下去,……別緊張,我馬上就回來,不會不理你的!”
陸晨風風一般衝出了辦公室,來到了外面的大會議室。
大會議室通着兩道門,一道通着他的副總辦公室,另一道通着綜合辦公室。
他沒想到小說中的情景就會發生在自己眼前,有人在他面前想要跳樓,陸晨風忍不住心慌意亂,對着隔壁的綜合辦公室高聲大叫道:
“李建國,快出來,你拉上有人要在我辦公室跳樓!”
“跳樓?”李建國回頭望着陸晨風,心裏一驚,扔下了手裏的計算器和生產報表。
“誰啊,誰要跳樓,在哪呢?”
“為什麼要跳樓?”
綜合辦公室一大票人員隨着李建國身後涌了出來,來到大會議室,鬧轟轟的七嘴八舌的議論。
“回去吧,別在這湊熱鬧,要看熱鬧回到辦公室也一樣能看。要是把她嚇壞掉下去了,你們誰也擔不起。
“快走,都回去,誰也別在這獃著,都回辦公室去。”
陸晨風焦急地把眾多職員趕回了綜合辦公室,身邊只留下了李建國。
李建國站在陸晨風辦公室門口,探頭探腦地看着坐在窗戶上哀嚎和哭訴的女工,回頭疑惑地問道:
“陸……陸總,我怎麼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呀,為什麼要跳樓?”
“我也聽不懂。這不是粵語。哪怕是潮州、閩南和雷州半島語我都能聽懂一半,但是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哪怕是鄰省的都可能不是,可能是一位少數民族!”
“那……這怎麼辦?”李建國問道。
“不知道,你讓我冷靜一下。”陸晨風搖搖頭,無力的倚靠在會議桌上,只感覺額頭全是汗水,腦門涼颼颼的一片。
“剛才亂得很,稀里糊塗,一共只聽懂兩句話。”
他一邊說,一邊回想着剛才的情景,思維漸漸清晰,很快有了決定,冷靜地說道:
“第一、通知周健安,這人是他拉上的。我就聽懂了這句,還有一句話是說我們管理不理事,所以她要跳樓,她怎麼上去的我都不知道,發生的太快了,一眨眼就上去了,什麼都記不住。……你先把周健安叫過來!”
“好的,我馬上打電話。”
李建國迅速掏出電話,只是手掌不聽使喚,哆哆嗦嗦,手指怎麼也按不準那幾個數字鍵。
陸晨風見他抖得厲害,伸手一把抓住了對方,用力地握着他的臂腕,安慰道:“老李,別慌。”
“這沒什麼大不了,時間久了總能遇上,我們只是幸運遇上了這一回。”
他深呼吸了幾口氣,好平緩自己的氣息,示意着玻璃窗戶外密密麻麻地十幾個人正在在綜合辦公室里辦公,又道:
“我們有這麼多人的一個團隊,又有我頂着,你擔心什麼?什麼也不用擔心,鎮定下來,聽我指揮!”
“哎,嘿……嘿……”
李建國又干又瘦的老臉笑的比哭還難,笑聲結結巴巴,好不容易喘順幾口氣,才斷斷續續地說道:
“謝謝陸總,讓……讓您見笑了,人命關天,幾十年了還是頭一回遇上,這要是發生點什麼或意外……唉,真是慚愧,我比你還大兩圈呢,就不如您……鎮定。”
“我也不鎮定,慌着呢,也是第一次遇上,
深呼吸幾下才好了許多,現在能夠流暢說話。
“你也這樣,深呼吸,把自己鎮定下來。她不是真的想跳,只是在要挾我們。只要我們處理好了,平安落地的機會很大,就當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
“好,聽您的,呼……”
李建國就像水裏的魚一樣張大嘴吧喘着粗氣,漸漸鎮定,並在陸晨風的示意下再次拿起電話,撥通了電話號碼。
“喂,周健安嗎,我是李建國。……陸總通知你馬上來他辦公室,十萬火急。……對,馬上過來,一刻也不要停留。”
“通知門衛室,讓他們聯繫派出所,請他們派人過來,這種事情必須有警察在場。”陸晨風頭腦越來越是清晰,再次下令,然後解釋道:“我的手機落在辦公室裏面了。”
“好,我馬上打。”李建國又撥通了門衛室的電話。
砰砰砰……
不過兩三分鐘,樓道里響起了聲音,周健安踩着腳步聲從門外一頭扎了進來,飛快地望着站在會議室里牛高馬大的李建國,匆匆忙忙地說道:
“李經理,什麼事啊,這麼急?我正忙着排拉呢,有一個新產品要試產!是陸總找我嗎,怎不見……呃,陸總!”
“是我。”
陸晨風從高大的李建國身後露出身來,示意着身後的辦公室說道:“你進去看看是不是你拉上的人,好像什麼有問題要反饋,但是說了幾句話,我什麼也聽不懂,現正趴在窗戶上要跳樓呢。”
“啊,跳樓,這不是吃飽了沒事幹,添什麼亂嘛,知道叫什麼名字嗎?”周健安問道。
“不知道,她沒說過,或許是她說過我也沒有聽懂,反正我不知道她有沒有說過名字。”
“啊,不會說普通話,這可難辦了。”周健安皺起了眉頭。
陸晨風又道:“嗯,我估計聽也有困難。”
“那怎麼辦,我進去看看?”
“進去吧,不過站在門口就行了,小心些別嚇壞她,這個時候什麼都有可能會發生,要是把她嚇壞了掉下去你就擔不起!”
“呃,我知道!”
周健安點着頭,把頭探到了陸晨風辦公室的門口,往裏仔細瞧看了好一陣,然後又把頭悄悄縮回來,接着對陸晨風二人說道:
“陸總,李經理,你們是不是搞錯了?這不是我們拉上的人。”
“不是你拉上的?”陸晨風選擇了相信周健安,不過還是重申道:“我可聽得清清楚楚,她就是說在三樓上班,這句話不會聽錯,我很有把握,你確定?”
“我確定。我們拉上根本沒這號人,一點印象都沒有,絕不可能是我們的人嘛。她可能就是亂說,要不就是您聽錯了。”
周健安是一位活潑的小伙,快言快語,言之鑿鑿,就差指天發誓了。
陸晨風一愣,不由得把目光轉向了旁邊的李建國。
李建國心裏叫苦不迭,紅着老臉解釋道:“陸總,我也不認識,要是知道我早告訴你了。
“你知道我才來多久,只比你早三天,你回來上班那天我連門都還沒有摸清楚,之後一直跟着您擦屁股,配合公司整理、整頓、捋順流程,到現在還好多人不認識呢,更何況這普工。”
“嗯,你的情況我知道,現階段配合我把事情處理好就可以了,目前流程已經順暢,很多問題都解決了,你的工作日後會好開展很多,現在已經過了黎明前的最黑暗時刻。眼前最要緊的是把這一關給過了。”
陸晨風一邊安慰着李建國,一邊示意着辦公室里腦海中想着怎麼處理這件事情。
緊接着,他靈光一閃,對李建國說道:“……對了,打電話給計靈,讓她把最近三個月的招工記錄和員工花名冊拿過來。
“要快,看看能不能從裏面找到她的資料和緊急聯繫人,有沒有老鄉和親人在這附近?請他們過來幫我們溝通!”
“好,我馬上打,陸總這方法就是妙,我怎麼就沒想到呢,……呃,接通了!”
李建國拿着手機叫,道:“喂,是計靈嗎……”
周健安在一旁狐疑地望着二人,不以為然地問道:“陸總,怎麼會是三個月?那人好老了,工衣也舊,會不會……”
“不,就是三個月!”
陸晨風打斷周健安,伸手示意他安靜,等李建國打完電話,才繼續解釋道:“工衣是工衣,人是人!
“人可以老,工衣可以舊,畢竟每個人穿工衣的損耗程度都不一樣。只是我不認識她,那就表明她是一名新員工,如果超過三個月我一定會有印象的,哪怕是叫不出她的名字。”
陸晨風說得非常自信。
時間不久,樓道里再次響起了腳步聲。
咔嚓,咔嚓……
人事專員計靈踩着高跟鞋,扭着小蠻腰,帶着一股香風刮進了會議室里,懷裏抱着一個文件盒和一個A4板夾,直接來到陸晨風面前,道:
“陸總,您找我嗎,為什麼要《員工花名冊》,還指定要緊急聯繫人?”
“裏面有個人想要跳樓,但是我們沒辦法溝通,現在需要你把她的檔案找出來,看看她有沒有老鄉或是緊急聯繫人在附近,讓他們過來幫忙。”
“要快!”陸晨風再次強調道。
“啊,跳樓,誰啊……我馬上找,……呃,我還要看看人長什麼樣呢,在哪?”
計靈手忙腳亂。
在陸晨風示意下,她躡步來到陸晨風辦公室門口,朝着裏面瞧了許久,慢慢縮了回來,臉上開始洋溢着笑容。
“陸總,我認識她,對她還有印象,不會說普通話,同時也聽不太懂,有一個姐姐在我們公司工作,算是介紹人吧……”計靈忍不住眉飛色舞,手舞足蹈,滿面紅光。
陸晨風精神大振,直起腰身,打斷後一連三問,道:“她姐姐是誰?在哪?是我們公司嗎,哪一個車間和拉線?”
“是我們公司的,就在……呃,應該是在玻面車間……盧紅美拉上。”計靈回憶着,一邊迅速翻出一份檔案,遞到陸晨風面前。
“陸總,你看看,這就是她的個人信息和人事檔案,滇省,傣族,今年47歲,初中文化。不過這估計是假的,很多沒上過學的人都會謊稱自己有初中文化,但實際上根本沒上過學,而我們也不會深究的。
“這裏面備註她的姐姐是介紹人,還需要付介紹費,入廠一個月時間,之前放了半個月年假,也就是說她只上了15天班,我就知道這些。”
“好!”
陸晨風直起身,一把接了過來。
看見檔案上面的一寸彩照,登時眼神一亮,多打量了幾眼,隨即把文件遞給了正要湊過來的李建國手上,指着檔案上的緊急聯繫人一欄,說道:
“打電話給盧紅美,讓他把人帶上來。”
“好的,陸總。”
李建國接過檔案,隨手放在會議桌面上,一邊拿出手機撥號,一邊瀏覽那份文件。
“喂,盧紅美是嗎,……對,是的,我是李建國。陸總讓你馬上上三樓來他辦公室,……對,有急事,記得帶上……”
“陸總,他們馬上上來,您稍等。”
事情終於有了眉目,眾人精神大振。
陸晨風的內心也開始安定,暗自欣慰,示意着眾人入坐,道:
“一事不勞兩回,都坐吧。既然大家都在,那就等人來了看看她有什麼要求,為什麼要採取這種激進的手段,溝通后我們一併給她解決了,不要留下後患,息事寧人。”
不過三五分鐘。
盧紅美帶着一名中年女工匆匆趕到了會議室,來到陸晨風和李建國面前,道:
“陸總,李經理,真是對不起,當時沒有聽明白她在說什麼,給你們添麻煩,要不是李經理打電話,我還以為她在上廁所呢。”
“這麼說她是你拉上的,姐妹倆都在你拉上,對嗎?”陸晨風問道:“她有說過什麼,或有什麼訴求嗎?”
“這……我哪清楚啊!”盧紅美說道:“只知道她想上三樓,不過沒什麼特殊理由,我給拒絕了。
“陸總,這就是她姐姐了。”
盧紅美讓開位置,露出身後一位白白胖胖、年近五旬的女工。
陸晨風瞟了她一眼,點頭示意,卻把目光轉向了旁邊周健安和盧紅美,道:“那她以前在三樓上過班嗎?”
周健安俊臉飛紅,不好意思地搔着頭解釋道:“陸總,這事我真不知情,提前半個月就請假回家過年了,年後回來也沒見過她,真不是故意隱瞞。”
“嗯,你的情況我知道,只是剛才不記得,沒必要去糾結。”陸晨風點了點頭,道:“她應該是在三樓上過班。”
他對眾人說道:“我記得去年年底,我們抽調過一批人員支援樣品拉,今年開工才退回去,她可能就是其中的一位。”
“對,她上班第一天就抽調上來了,我記得清清楚楚,當時是李經理給我打的電話,我就給了他三個人,其中就包括她妹妹。一直干到年底放假,今年開工前公司從商學院招回來一批學生做臨時工才把她還給我,在玻面車間只上過三天班呢。”盧紅美適時的為陸晨風做證。
陸晨風又問:“那你知道她為什麼要回樣品拉嗎?”
“呃,這我不知道,這還是問她吧。”盧紅美尷尬的再次讓出了身旁的女工。“只有她姐姐才能聽懂她說話!”
“呼……”
陸晨風深吸了一口氣,碰上這樣的愣頭青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畢竟基層管理人員並沒有太高的要求。
於是他把目光轉向了旁邊中年女工,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好讓自己看起來和藹一些,道:
“是你啊,沒想到你還有個妹妹,看起來你比她年輕多了。……工作好多年了吧,我記得第一次進廠的時候,你就是這裏的老員工了?”陸晨風問道。
“對,陸總記性真……好。”
白白胖胖的女工惴惴不安,最初還有些緊張,看到陸晨風特意擠出笑容,顯然是看出了他的用意,慢慢變得鎮靜,冷靜地答道:
“您剛來上班的時候我就在玻面車間了,還見過您。再有幾個月就在這工作滿八年,算是老員工了。”
“哦,那真是勞苦功高,比我多好多年呢,我至今才三年、不到四年的時間,哈哈。”
陸晨風打着哈哈,滿臉笑容,免得對面的女工心理緊張,又道:
“這次麻煩你了,請你進去看看你妹妹有什麼需求,問問為什麼要上三樓上班。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出來,趁着我們大夥都在,一併為她解決了,免得日後又有什麼過激的行為,稍有不測可能就會有性伍命之虞。我想你也不希望你妹妹出現意外吧?”
“對,陸總說的對,我當然希望我妹妹平安無事,她剛剛才從家裏出來,很多事情都不懂,脾氣也比較躁,還請陸總和各位領導多多擔待,……實在是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
女工又是點頭又是致歉,接着又道:“我知道她為什麼要上三樓,就是嫌一樓光線暗,地面上潮濕。”
“哦,就這個原因?”陸晨風聽到后哭笑不得,又道:
“如果想到三樓或許不能,畢竟上次是抽調,屬於臨時性質。三樓是樣品拉,工人素質要求比較高,但是調到其它樓層我可以為你們做主,你問問你妹妹願不願意。”
“不用了,不麻煩陸總和李經理了,這件事是我不同意,我還告訴組長不要搭理她。南方不都這個樣子嘛,又不是有積水,只是地面潮濕一點,我都習慣了,和我們家鄉沒什麼分別。”
女工拒絕了陸晨風的提議,又道:
“她不會說普通話,聽也不太懂,什麼也做不了,我想把她帶在身邊,以後會說普通話了再考慮其它。”
“哦,這樣啊。那也行,我明白你的意思,去看看你妹妹有什麼意見吧,好好溝通。無論你們做出什麼決定,我都儘力支持,我們都在外面直接就能做出回應,你盡量把她勸下來。”陸晨風表明自己的態度。
“謝謝陸總,那我先進去了?”女工問道。
“進去吧,別緊張,先把我電話拿出來,然後和你妹妹好好協商。萬事好商量,好好的勸導。不要着急,也不要蠻幹,如果她不聽,不要想着把她從窗戶拽下來,下面是玻璃,掉下去會很危險。”
陸晨風再三勸導,擔心對方操之過急,提醒道:“我們已經通知派出所了,民警很快就會過來,我相信以他們的能力應該能夠把你妹妹平安救下來,你放心好了。”
“謝謝陸總,我肯定能把她勸下來的,你放心吧。”
“嗯,那就好,儘力而為吧,不要有心理負擔。”
陸晨風極力寬慰對方,道:“我們不會責怪你,也不會有人責怪你。你知道容總不在這裏,公司就是我說算。”
容總就是總經理兼老闆,陸晨風是公司常務副總,主管着除銷售及財務的其他部門,權限極大。
“嗯,我知道的,都說你會辦事呢,人也和藹,不會為難我們。……那我進去了?”
“進去吧。”
女工走進辦公室,時間不久就送出了電話,然後又返回去繼續勸說。
時間漸漸過去。
天色已黑,已經過了下午下班時間,妹妹終於聽從姐姐的勸告,從窗台上下來,離開了陸晨風的辦公室。
事件得到圓滿的解決,陸晨風把人員疏散,接着又送走了派出所前來的民警同志,想想白天和最近發生的事情,只感覺身心俱疲,忍不住閉上雙眼躺坐在軟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