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魘魂
第339章魘魂
“請我赴宴？”
前軍都統衙門正堂前，齊敬之看着來人，語氣里頗有幾分意外：“如今禁水關尚未真正平定，王都統怎麼就忙着宴客了？”
“我家都統說了，正因為此刻關中諸事紛紜，永昌左軍與騶吾軍兩家又互不統屬，才更要儘快商議個章程出來，以免起了什麼不該有的紛爭，故而特命卑職前來，邀大人過府一敘。”
回話的是一名永昌左軍的百騎長：“城外的韋校尉那裏，我家都統也已派了人過去延請。”
這名百騎長的態度還算恭敬，只是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明顯透着強勢，與其說是延請赴宴，倒不如說是通知議事，畢竟單論軍職，永昌左軍都統王潼便是如今這禁水關中品級最高的將領了，還剛剛得了破城之功，正是驕矜自恃的時候。
說話間，百騎長忍不住瞥了以手提頭的左將軍一眼，接着又將目光轉向了齊敬之的右肩。
那裏正有一個黑衣小和尚浮空而立，看身量不過燭台高，腳底下各踩着一隻黑底赤紋的小老虎，怎麼看怎麼像是兩枚虎符，便連腰間的那柄黑鞘短刀也同樣是以虎符為柄，末端還有一顆栩栩如生的鬼頭為飾。
“渾噩迷惘之餘，它們依舊沒有忘記護衛行轅之責，失去了頭顱，就在肚子上生出雙眼來視物、將肚臍化成嘴巴來說話，尤其還時刻記掛着為橫野侯開路，是以在脖頸腔子裏長出了兩隻手，專門用來握刀和提燈籠。”
齊敬之聽得心旌搖動，守屍鬼破射的入夢魘魂之術聽上去絕不是什麼好路數，可那些魘屍卻是忠魂未泯、令人感佩，其中更有可堪憐憫之處，直教人唏噓不已。
“這所謂的守屍鬼破射雖是守着亡人屍身過活，名字裏還帶着一個屍字，但觀其害人之法，似乎更接近夢魘之流啊……”
“守屍之鬼，亦曰破射。形似小兒，忽如犬馬，背有黑毛長二寸，在人身中，死後號之曰鬼。”
“食米？”
這種草在白天的時候通常只會靜靜地聆聽，入夜之後無事還好，一旦有人或者物經過就會張口開罵、怒聲呵斥，用來示警當真再好不過。
“真有古豪俠之風！”
它們的葉片呈長橢圓形，葉片邊緣猶如波浪，共同簇擁着三朵紫紅色的花苞。
齊敬之不以為意地擺擺手：“王都統性情酷烈霸道，登岸攻城之時當真是說一不二、威風不可一世，如今竟然轉了性，肯與咱們騶吾軍相商，還真是稀奇啊。”
左將軍將手裏的頭顱搖了搖，回答得很是乾脆：“不去！”
眼見那個百騎長面露尷尬之色，齊敬之呵呵一笑，心裏想的卻是此前黃小二的話，難不成竟是誇大其詞？
“后軍都統衙門那裏至今不曾鬧出什麼大的響動，真就如此輕易地被王潼拿下了？我不妨去瞧上一瞧，順便也接應一下後續趕到的騶吾軍大隊。”
“嗯？”
倒不是懼怕，實在是這些玩意兒罵起人來太過難聽，而且聲音極為尖利刺耳，大伙兒領教過幾次之後就再沒人願意靠近。
沿着來路馳騁片刻之後，齊敬之再一次經過了中軍總兵行轅。
虎禪聞言立刻點頭：“賓滿說，那些魘屍的確都是當初死在此處、來不及運走的亡人屍身，其殘魂被破射拖入了顛倒夢境，只當自己還是活人。”
齊敬之聞言微怔：“米從何來？難道它們還會種地？”
如果后軍都統衙門果真是禁水關屍鬼們的屯糧之所，一旦中軍總兵行轅的糧食斷了供應，則守屍鬼和魘屍們必定會上門生事，到時候難免又是一場血戰，更別提還有左軍、右軍兩處軍衙了。
他當即留下李神弦坐鎮軍衙，點了選鋒甲士二十騎，帶着小和尚與斑奴前往赴約。
緊接着，位居中央的花苞倏然開放，花心中空，形如人的嘴巴，兩側的花苞則沒有要綻放的意思，晃晃悠悠好似兩隻長耳。
那個百騎長只覺頭暈目眩，連忙移開目光、不敢再看。
其實不只是這個小和尚，周圍騶吾軍甲士們的刀柄上同樣都多了一顆鬼頭。
走到門外的時候，齊敬之還不忘取出幾粒護門草的種子，以松柏甲木之氣和青神羽枝的氣息包裹，再將之灑在地上。
前頭的百騎長將齊家兄弟這番對答聽在耳中，眼見對方言之鑿鑿，不像是信口胡謅，自也不免心生遲疑。
聞言，在前引路的百騎長忍不住回頭道：“莫不是弄錯了？那座衙門已經被裏裡外外搜檢了一遍，並沒瞧見半粒糧食！”
可是據百騎長所知，后軍都統衙門裏確實沒有發現半粒糧食。
齊敬之眉峰微蹙：“師尊曾經提及，近來無極之野中的諸般阻道外魔愈發不安分，其中從夢鄉里出來的夢鬼、魘怪為害尤烈。”
虎禪略作沉默，片刻后才答道：“賓滿說，米是當年橫野侯囤積於此，精怪屍鬼所交的城門稅里也會有沾了屍氣的穀物，多數都存放在後軍都統衙門。”
今日大齊兵甲重回禁水關，這些鬼東西卻是遠不及左將軍見事明白，到了此刻依舊全無反應，莫非竟以為人族會與它們和睦相處不成？
然而並沒有人搭理他。
只聽齊敬之復又開口問道：“守屍鬼和魘屍都是什麼精怪？”
“看什麼看？既然是互不統屬，憑啥你家都統一句話，我大兄就得巴巴地跑過去？”
小和尚哼了一聲，周身光彩氤氳、靈韻流轉，望之一片迷濛。
他稍一尋思，心裏便有了一個猜測：“那些無頭怪屍名為魘屍，難道都是被守屍鬼魘住了魂魄的亡人之屍？”
不過眨眼間，幾株外形怪異的小草就從磚縫泥土中長了出來，而且長勢極為茁壯，猶如小樹一般。
虎禪一字一句地答着，明顯是在鸚鵡學舌、複述賓滿之言：“破射可變化成所寄生的亡人模樣，入人夢中求食，又能祟人頭痛、魘人魂魄，使之惡夢顛倒而亡！”
念及於此，齊敬之便看向了左將軍：“今日之事還要謝過左兄盛情，你是留在此地歇息，還是隨我去城南赴宴？”
虎禪依舊飄在少年肩頭，忽然開口道：“賓滿跟弟弟說，盤踞此處軍衙的是一隻守屍鬼和它手底下數百魘屍，日常食米、不傷生獸。”
此刻仍是白天，倒也不怕無端挨罵，然而無論是虎禪和斑奴，還是守在門口的騶吾軍甲士，都在永昌左軍百騎長不解的眼神中，下意識離這幾株奇草遠了些。
齊敬之讚歎一聲，朝面前的百騎長點頭道：“既然是王都統相邀，齊某自當赴會。”
說罷，這位山中雄魂轉身就走，自顧自出衙而去。
站在他身側的李神弦立刻面露冷笑：“這是眼見城中幾處軍衙各自為戰、互不救援，又被咱們乾脆利落地佔據了一座，王都統這才發了急，想要仗着人多勢眾跟咱們劃分地盤呢！”
他的目光掃過街口那兩具靜靜站立的無頭怪屍，心頭越發覺得古怪。
它看了一眼小和尚的六賊鬼頭堅刀，復又拍了拍腰間由五銖辟兵通寶一分為二所成的虎符：“有事……讓城隍……喚我！”
那些或是橫野侯所留、或是作為城門稅徵收的屍氣之糧……究竟被藏在了何處呢？
先發小章，白天繼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