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成名出逃 71-72
劉城主本不願讓一個外來不知名的小胖子跟着自己的隊伍,但得知瞳木心是瞳木族的人後,便同意了。
就這樣,瞳木心坐着阿即的馬跟着隊伍穿行在千層山脈。
瞳木心覺得很過意不去,但他的腿斷了,的確也不能行走。他本身懂得藥理,早就摘了山藥敷上。以他本身的屬性,要治好這斷腿並不難,只需一周作用即可復原。他只是覺得因為自己而讓阿即不得不和曲游騎同一匹馬,內心與心不安。
夜晚,風越吹越大。
眾人紮寨的地方靠着一處山壁,擋住了些風。但四周的樹被風吹得搖晃不定、發出沙沙地響聲,連蟲鳴聲也被掩蓋了、聽不見。
阿即扶着瞳木心下了馬、剛要進木棚里。突然,一陣快速地敲打聲從遠處的山巒當中傳來——那聲音彷彿是用很多根木棍在敲打着地面發出,但隱隱又夾帶着些刀刃刮過岩石時發出的摩擦聲。
這聲響在半夜隨風傳來,不禁讓人毛骨悚然。
眾人四處張望,卻不見任何異常。
漸漸,那敲打聲消失了。
瞳木心低聲問身旁的阿即:“那是不是靈獸發出的聲音呀?”
阿即搖搖頭,但旁邊的飛流卻開口了:“大半夜的,不是靈獸是什麼。”
話音剛落,突然在他們正前方的遠處跳出了一團黑影。
未等眾人看清,那黑影已經像一顆流星一般飛到了眾人面前。於此同時,眾人頭頂的山壁上突然發出一陣刺耳的刀刃刮動的聲音——一個黑漆漆的東西從他們頭頂向那黑影飛去!
砰!!!!
兩個東西相撞,發出巨響的同時,帶起一陣颶風。眾人不禁連連後退。
夜色下,只見一根猶如鋼鐵般泛着白光的長刺刺着一個橢圓形的物體。仔細看,才發現那長刺上佈滿了濃密而短的毛,上面隱隱還有骨頭連接的輪廓;而那橢圓的東西質地彷彿岩石、連上面凹凸不平的紋理也和岩石相似;只是在其上面覆蓋一層絨毛。
那長刺刺入的地方正是其中一塊凹陷的地方;雖然那長刺如同鋼鐵一般,但橢圓型的東西質地也堅硬得很,因此刺入的地方看起來完好無損。
突然,那上面覆蓋的絨毛蠕動了幾下,隨即兩側各有一處絨毛向上翻卷、露出裏面一顆褐色的圓球。那圓球咕嚕嚕地轉動了幾下,模樣有些詭異。
“是眼睛!”飛流這才反應過來、喊到。
“大蜘蛛!”不知道誰喊了一句,大家回頭往上一看——原來那長刺是一根蜘蛛腳!
只見在山壁上趴着一隻身體足足有十幾米的蜘蛛,連接着六根蜘蛛腳,每根都是十幾米長,閃着幽幽白光。
“白足對蛛!”飛流認了出來。
曲游和那圓潤老師同時喊道:“大家聚攏起來!”
此時那白足對蛛又揮出一隻蜘蛛腳往那橢圓的靈獸身長插去!那橢圓的東西往後一滾、避開了攻擊,突然毫無徵兆地向上彈跳了起來、直接飛向那攀在山壁上的白足對蛛。
白足對蛛反應很快,後腿快速在山壁上挪動了幾下、發出敲打地面的聲響——這時那橢圓的靈獸已經砸到山壁上、頓時亂石紛飛。
下面的眾人連忙跑開。
亂石落下,把那些木棚砸得破爛。
大家剛退到戰場外,突然遠處發出一陣奇異地撲騰聲;聽起來彷彿是什麼鳥在拍打翅膀發出的聲音。
眾人抬頭往聲音方向看去,夜空中已經出現了一個黑影。
“鬼火蝶!”這次是瞳木心先叫了起來。
那是一隻形狀和飛蛾有些相似的靈獸,兩對羽翼上大下小,面積足有十米左右,上面是如同火焰燃燒的圖案,微微透着紅光。最讓人感到詭異的是那身軀居然是一個像枯乾的骷髏頭,雙眼和鼻孔都和人頭極其相似,嘴巴的牙齒是像鯊魚一般三角的尖齒。
“白足對蛛和鬼火蝶都是三階的靈獸。白足對蛛是木屬,鬼火蝶是火屬……它們應該不會一起出現才對啊……”飛流看着那鬼火蝶向那兩隻已經在纏鬥的靈獸飛去,不解地說道。
“那橢圓的東西應該是地圓甲蟲,土屬三階。”曲游這時開口說道。
“為什麼不同屬性的靈獸會突然聚集在一起呢?”瞳木心不解地問道。
“先別管它們幹嘛聚集,我們現在怎麼辦?三隻三階靈獸的實力,恐怕我們難以抵抗。”一旁的圓潤女士皺着眉說到。
“老師,只要我們收斂靈氣。它們不知道我們是修鍊者,就不會理會我們的。”飛流說到。
要論對靈獸的熟悉和經驗,飛流是這幫人當中最為老練的。她已經當了幾年賞金手,經常和靈獸打交道。
“我們先退到後面的森林裏,以免被它們的戰鬥波及到。”飛流說到。
“飛流,你懂得真多呀。”名進取趁機湊到她身旁說到,還不忘回頭看看一直冷眼旁觀的隱姬:“你說對嗎?隱姬同學。”
飛流白了他一眼,和眾人一起後退到森林中。
這時,那鬼火蝶從空中靠近正在糾纏打鬥的白足對蛛和地圓甲蟲,扇動着四翼,灑落了點點紅色的小光點。
白足對蛛抬起頭、尖叫一聲,隨即在它的屁股處噴出一團白絲沾上山壁——接着它整個身體往上貼到了山壁躲開了那些光點。
而地上的地圓甲蟲全身的絨毛突然強烈的扭動起來。
那光點快落到地面時,突然化作火焰——點點的光點瞬間連接、化作一大團火焰落向地面。
曲游和圓潤女士雙眼同時一縮、大喊一聲:“運氣!!”
火焰落地的瞬間,整個山坡劇烈搖晃起來,氣流以火焰為中心向四周噴射而出、帶着炙熱的溫度。
曲游身前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堵冰牆。那氣流衝到冰牆上、被阻隔了一會兒——但冰牆很快就出現裂縫。
圓潤女士大喝一聲,在冰牆後面突然閃出一道黃光、隨即旋轉變大、化作了一堵銅牆。
冰牆被氣流衝破、直接撞到了銅牆上。
比起冰,銅牆更為堅固;這次,那氣流終於衝擊不過。站在曲游和圓潤女士身後的眾人都鬆了口氣。
就在這時,火焰散去,空中的鬼火蝶、山壁上的白足對蛛和地面上沒沾上火星的地圓甲蟲同時大吼起來——三隻靈獸奇特的聲音在半夜的深山中響徹,聽得人毛骨悚然。
這種凄厲感,幾乎可以與那次在洞穴里的赤發鬼豹相提並論。
那吼叫聲久久不停,眾人的耳膜漸漸有些疼痛感了。
“它們在幹嘛?”瞳木心捂着耳朵問道,但他的聲音被那靈獸的吼叫聲覆蓋淹沒,根本沒有人聽得見。
突然,三隻靈獸彷彿同時被捏住喉嚨一般同時收了聲音,安靜了下來。
不再有任何聲響,四周的蟲鳴消失。
眾人鬆開捂着耳朵的雙手,茫然地看着前面的三隻靈獸。
只見鬼火蝶收起了上面巨大的雙翼,只輕輕地拍打着剩下的那對小翅膀;山壁的白足對蛛把蜘蛛腿收起,匍匐着;地上的地圓甲蟲居然將那看似堅硬的身軀弓了起來,就像一個捏扁了的不倒翁。
“風?”阿即突然開口,說了一個字,像是提問又像是反問。
其他人一怔,隨即也發現了——本來咻咻作響的山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下來。
彷彿風都停止了。
安靜,安靜得出奇。
那三隻靈獸保持着姿勢,除了那鬼火蝶還偶爾扇動兩下的翅膀外,毫無動作;樹木因為沒有風,居然也沒有搖擺。
連一片樹葉也沒有。
阿即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彷彿什麼都不再重要、又好像什麼都感受不到;彷彿時間變得很慢很慢、又似乎是變得很快很快。
他莫名其妙地抬頭看向夜空:
在那漆黑的夜空中,月光不知道什麼時候被烏雲遮蓋了。
漆黑一片,什麼也沒有。
有!
在漆黑當中,阿即看到了一隻像鹿的東西。是一個輪廓,纖細的四肢,柔和的軀幹,再往上是一對向上分叉的鹿角。
突然,那鹿角四周閃爍了一下,一圈金色的光環一閃而逝。
等阿即定眼再一看,那隻鹿已經不知所蹤。
於此同時,微風吹過。
三隻靈獸猛地大叫一聲,把正在四處查看的眾人嚇了一跳。不等大家反應過來,鬼火蝶的大翅膀陡然扇動,隨即飛上半空遠去;山壁上的白足對蛛快速爬動,發出敲打和刀刃刮過岩石的聲響,已經翻到了另外的山峰上;那地圓甲蟲更直接了,把弓着的身體往下一沉、像一顆圓球一樣滾落了山坡。
三隻靈獸朝着三個方向離開了。
眾人錯愕萬分,不禁面面相覷。
七十二
那一夜,再無事端。
第二天再趕半天路,在山間已經可以加到瞳木族最靠近邊境的城鎮——官桂庄。
說是村莊,其實就是和劉城相仿的城鎮。不過,和東北靠着山脈的劉城相必,這是一個完全建在峽谷中的城市。從山上看去,房屋遍地,隱約可見的街道上也是人來人往。
眾人來到庄前,見一隊人已經排列整齊等着。
早在大隊到達前,劉城主就派了兩名武士提前到來和官桂庄的人打招呼。這樣,自己才不會顯得貿然,也讓對方有時間提前商量相關事宜。
此時,兩隊人相見,劉城主領着眾人下了馬,向對面站在最前面的一個穿着灰青色長袍的中年人抱拳說道:“林長老,大半年不見,風采更勝啊。”
那林長老正是上次秋圓節時領人前去劉城交換糧食的中年人。他抱了抱拳回禮說道:“劉城主前來我官桂庄,有失遠迎,請隨我入庄。”
他說著,突然瞄見站在人群中的瞳木心,有些意外地喊道:“瞳木心?你怎麼在劉城主的隊伍中?”
瞳木心向林長老鞠躬喊道:“林長老。”
林長老看了看劉城主,露出詢問的表情來。
“這位小友是我在路上無意中遇見,當時他受了傷,告訴我是瞳木族人,我便帶上他一併同行。”
林長老又是一鞠躬:“感謝劉城主。”
背後的飛流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斜眼看了看阿即;卻見對方依舊是一臉的漠然,彷彿沒有聽見劉城主那篇謊話似的。
“瞳木心你過來。”林長老向小胖子招了招手。
此時瞳木心的腳已經好得七七八八,聽聞便小跑着到了林長老跟前。
“你一路回來,沒遇見樹千大人?”
“師父?他出來了嗎?我沒看到他呀。”
“你兩日未回,他怕你出事便出去尋你。你……”林長老還想說點什麼,但看到一旁的劉城主,便轉口說道:“你先回家吧。我猜他找不到你便會回來。”
瞳木心點點頭,剛想起步,又想到了什麼,回身跑回阿即旁邊對他說:“我先回家了。你有空了來找我吧。你只要問林長老便知道我住所了。”
阿即想了想,點點頭。
一行人沿着大街走。名進取一路東張西望,時不時和一些路過的少女揮手示意,完全不覺得難堪;相反,飛流和隱姬引來路人不時回頭;特別是飛流,弄得好幾個男子駐足凝視。
“話說這官桂庄是不是比較窮?為啥大家的房子都只有一層,而且多是原木,連樹枝樹葉和表皮也去削掉。”
“瞳木族非常珍重自然,他們認為每根每枝每葉都具有靈性,不能隨意去掉。”一旁的曲游開口解釋到。
“那不是很容易被樹枝什麼的刮到?”名進取看着那些隨意伸出的樹枝,有些就在腳邊的位置。果然,一個小孩的褲腳一不小心就刮到那樹枝,差點摔倒。
“他們從小就被教導小心謹慎和不可莽撞了。”
名進取聳聳肩說道:“天!那不是活得很沒勁?”
曲游微微一笑,並不作評論。
眾人在一座橢圓形的大屋前停下。
這大屋有48片相差無幾的大木圍成,上面伸出的枝葉彷彿是天然的綠色屏障,透着生氣;仔細看,居然還有一些小鳥在上面築巢。
進了大屋內,阿即馬上被牆上的一幅大壁畫所吸引。
那是一幅描繪了各種植物的方形壁畫,用色濃烈;但引起他注意的卻是中間那隻鹿。
這隻鹿通身青色,但只是用黑線畫了輪廓,並沒有描繪任何細節。唯一的細節,就是鹿角的上面有一個用金漆畫成的圓圈。
林長老請各人坐下;其實就是劉城主、曲游和圓潤女士三人有座位,其他人都站在三人身後。幸虧這大廳非常寬敞,幾百人也不顯得擁擠。
“以我們兩城的交情,我也不拐彎抹角了。我這次率這支隊伍前來,是向林長老求助,希望你能給我們提供半年份的藥物。”
“哦?可是劉城發生了什麼災禍?”
“正是。三日前,一隻二階的遁土蜥王闖入我城,弄得雞犬不寧;許多平民都因此受了重傷。我們葯藏不夠,未免錯過救治時間,特意率眾人來官桂庄求葯。”
林長老不禁皺了皺眉:“這二階靈獸為何突襲貴城呢?”
劉城主搖搖頭:“不知。怕是那畜生突然獸性大發吧。”
林長老點點頭說道:“半年份的藥物也非不可能,但還勞城主和各位在這小憩一日,好讓我這邊打點打點。”
劉城主聽聞站起身來抱拳道:“林長老雪中送炭,我和劉城百姓感激不盡!”
“城主嚴重了。”
那日夜裏,阿即走到負責他們住宿的工作人員跟前、開口說:“瞳木心。”
那名工作人員先是一愣、問道:“你要找瞳木心?”
阿即點頭。
工作人員心裏嘀咕:這小傢伙說話也賊言簡意賅了。他向西邊的方向指了指說道:“你往西一直走,他和樹千大人一起住在那邊一棵大樹旁的木屋中。”
果然是一棵大樹。那樹足有數米粗,幾個大人都環抱不了;粗大的樹枝上還垂下些像根又像枝的東西、扎到地上支撐着巨大的樹榦。
旁邊的木屋真的只是木屋,不過尋常人家住的房子;阿即看了看,比最初自己在名村附近山坡上住的小木屋居然也大不了多少。
瞳木心開門見到阿即很是開心,把他領進了屋。
“我還怕你不認得路呢。”瞳木心說著,從桌上提起水壺倒了杯水遞給阿即。
放眼看去,屋內陳設實在和當初自己住的小木屋有幾分相似。
這倒讓阿即有點疑惑。
“你師父?”
“師父他大概一路找去我們上次見面的山巒中了;可能要過兩天才能回來了。”瞳木心說著,露出躊躇的表情來,喃喃自語道:“這次他回來又得將我禁足了。”
阿即聽見了,但沒接話。
儘管接觸時間短,見面次數少;但過去幾天一直相處下來,阿即已經大概摸清這小胖子的個性。他屬於爛好人那種個性,不懂得拒絕;同時又內向、不敢說出自己想法。
“你要不要吃點什麼?”瞳木心回過神來、熱情地問道。
阿即搖搖頭。
瞳木心有點尷尬地笑了笑:“對哦,喜歡吃的是烈星辰吧。他怎麼沒和你一起呢?”
“有事。”
“哦哦。”瞳木心點點頭,然後不知怎麼繼續聊下去。
一時,木屋內安靜了下來。
阿即卻不覺得尷尬。他繼續打量着這木屋:除了僅有的兩張供人坐的凳子和一張小桌子外,地上基本放着都是裝着植物的簸箕。
突然,阿即發現那通往卧室的木門上貼着一張畫。
畫上的內容和白天林長老領眾人進去的大屋內中央的那副壁畫一模一樣。
“何物?”阿即指了指那畫問道。
瞳木心側頭看了看,連忙伸手將阿即的手指撥下。
“天啊,你不可以這樣指——”他慌慌張張地按下阿即的手,隨即跑到木門下對着那畫合十拜了兩拜。
回到座位上,瞳木心才有點驚訝地問:“你們那邊沒有聖像嗎?”
阿即皺眉搖了搖頭。
“沒有嗎?為什麼呀?名木族可是青木界兩大族之一,為什麼會不供聖像呢……”瞳木心沒回答阿即的問題,自己又喃喃自語起來。
“聖像?”
“對。這正是開闢了五行界的聖仙的聖像。昨日剛好是聖圓節,是聖仙的生辰。可惜我們當時還在千層山脈當中,不然你就會看到我們盛大的慶典了。”
聖圓節他聽過。
那日在城門處看到的紅布其實就是為了慶祝聖圓節做的佈置,不過遁土蜥王出現把劉城弄得天翻地覆,大家也沒辦法再慶祝了。
但是,他的確從未見過這畫的模樣。
他在意的是畫中的那頭鹿。
“聖仙是頭鹿?”他問瞳木心。
瞳木心一愣,抓了抓腦袋說:“聖仙自然就是仙人……但這是數千年來流傳的聖像,大家一直都是用的它……我從小就被師父領着拜這聖像,倒也沒想過為啥聖像是、是……是這樣。”
他心裏也迷糊了。的確,這聖像畫的就是一頭鹿,可是聖仙又明明是個人……他和瞳木族所有的人一樣,從沒意識的時候就開始被前人領着膜拜這畫像,居然就變成了像吃飯睡覺一般自然的事情,完全沒有思考過“聖像為啥畫的是頭鹿”這麼明顯不符常理的地方。
“見過聖仙之人所畫?”阿即又問。
瞳木心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這個恐怕問師父都不一定知道……但是,這聖像是瞳木族最神聖的東西,你以後可別再指着它了,不然其他人看到會和你拚命的。”說到最後,他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
阿即忍不住又看了看那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