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潛淵之眼,方識光明(二)
“從一開始,我就注意到薩諾斯大人的“異常”了。”喬治用右手撫摸着下巴上那幾根稀疏的胡茬,強調道:“我是真的看見了他與其他人的不同。”
“我看到的不是大人天生貴胄般的外表,我看到的是他有別於其他乞兒的種種行為舉止,他更具備好奇心,當時我就能看出,他是有成為大人物的潛質的。”
“但優越的潛質往往非常廉價,尤其是在那座幽深的乞兒房裏,我目睹過太多天才的隕落了。”
喬治從魂導器中取出水壺和三隻琉璃杯,率先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才將另外兩隻杯子分別遞給金碩和奧斯卡。
喬治飲下一杯溫水,把水壺放在他與奧斯卡之間的冰層上,舔了舔嘴唇,輕笑道:“你們請便。”
奧斯卡默默地拎起水壺,起身,按着“喬治、金碩、自己”的順序將三人的水杯倒滿。
“謝謝。”
喬治在奧斯卡為他倒水時便繼續講道:“所以我選擇通過側面間接與他接觸,果然,沒過多久,大人便主動找上了我。”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我從大人的眼中看到了很多我當時並不懂得的事物,但我非常確信,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樣,他的眼中有光,無比璀璨的光。”
“但謹小慎微早已被銘刻在了我的骨子裏,年輕人總掛在嘴邊的“熱血”是我所缺乏的。因此,儘管我看到了那抹明光,卻仍然沒有輕舉妄動。”
“我畏縮着,不敢踏上那條未知的命運之路,直到那一天。”
喬治將右手搭在左手上,濃烈的火光將他的雙手映襯得通紅髮亮。
“我先前說過的,我能識別出他人言辭的真假。”
“在那晚的審判中,我確定了薩諾斯大人是有超凡脫俗的能力的,而且那能力強大得讓見識到的混混們驚慌失措、心生貪婪。”
“而我對自己的定位向來明確,於是我在塵埃落定后,向大人獻上了我永生永世的忠誠,我所擁有的一切。”
喬治又喝下一口水,潤了潤嗓子。
“但我當時的眼界小得可憐,只是略勝於其他的乞兒們一些,因為我能接觸到的最高級別的“大人物”就是我們那片街區的混混老大。”
“要知道,眼界會局限住一個人的觀念與想法。”
說到這裏,喬治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我那時候一門心思想着,要為大人想方設法,除掉壓在我們頭頂上的那些混混,然後輔佐他統治那一片街區,僅此而已。”
“其實那時候大人跟我說過很多,關於未來的事。”
他棕色的眸子中載滿了有關回憶的點點星光。
“他說我們的世界上不應該存在像乞兒房這般的黑暗,他說他將掃平橫行在這片大陸上的一切腐朽……而我作為他唯一的傾聽者,卻聽得半懂不懂。”
“我竭盡全力記住了每一句話,但卻根本沒法理解它們。”
喬治抬起右手,壓了壓他微微發紅的鼻子。
“我當時想的是:乞兒自然是很可憐的,但哪怕是星羅帝國的皇帝,我眼中最大的大人物,都沒辦法救濟星羅城所有的乞兒,更別提是整座大陸上的乞兒們了,大人的志向實在是太偉大了!”
“那時候,我就和現在的你一樣,對於未來的發展,對於自身的能力,都非常迷茫。”
喬治轉頭看向奧斯卡,但奧斯卡卻眼帘低垂,沒有同他對視。
“大人在他的武魂覺醒日發動了我們早就規劃好的計劃,順利地解決了那伙混混的老大,然後,我便正式接觸到了來自命運的感召。”
“在那之前,我從未想過,大人會在簡單囑咐我以後直接離開,將整片街區都交給我來管理運作。”
喬治搖搖頭,無奈一笑:“他說:喬治,我知道你能做到,我們都知道你對這片街區的運轉機制有多麼了解,先維持住它,然後再一步一步地按照你的思路,將它向著好的方向改變。”
“在心理層面上,我完全沒有做足準備,一切都是那麼的令我猝不及防,我過去的那些自以為美好的未來願景,就在那一瞬之間,將我狠狠拋棄了。”
“管理和輔佐的難度並不在同一水平線上,尤其是當我只是一名五級的魂士的時候。”
“心懷不軌的混混、貪婪無恥的治安官,以及被派來保護我卻異常高傲的鄧家護衛,他們每個人都折騰得我身心俱疲,勞累不堪。”
“但藉助着大人的幫助,我還是逐漸找到了一切的平衡點,我像是傳說故事裏那些工於心計的反派角色一樣,暗中挑起這三方間的矛盾,以達到勉強的制衡。”
“等到鄧家的人員撤走的時候,我已經大致拉攏住了治安官的慾望,並且成功將原來團隊中的混混們分化成好幾個無法對我構成威脅的小團體了。”
“然而,下一個難題早就在前方等着我了。”喬治苦笑道:“那就是該如何將街區變得更好?”
“截止至目前,它是我接受過的最艱難的任務,並且還沒有真正被我完成,我最先着手改變的,是那座乞兒房。”
“其實在混混團伙的老大垮台以後,大人就將混混們的全部房產平等地劃撥給乞兒房的乞兒們了,他們都搬了出去,但卻沒有完全搬出去。”
“他們還是會每天按時起床,走出房子找到各自的位置沿街乞討,然後主動在晚飯時將每天的收穫上交,再回到新的房子裏等待第二天的工作。”
“乞兒們的生活軌跡根本沒有發生任何轉折,除了吃的更好住的更好、呸!連這個評論,都只是我的一廂情願!”
喬治狠狠地喘了幾口粗氣,在平復好情緒后,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悲哀:“我沒怪過他們,因為我曾經也和他們一樣,我能理解他們的麻木。”
“或許,我現在也跟他們一樣。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其實仍然像在乞兒房時那樣,睡着冰冷的地鋪。”
“我睡了那麼多年的地鋪,比大多數乞兒房裏的孩子都久得多。對我來說,鬆軟的大床完全無法舒緩我的身體,並且太過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