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1語點醒夢中人
據周鑒升說，剛才那名叫姜坼的少年他其實也並不識得。
只是由於今日酒樓里有賈九來說書，周鑒升作為此間的少東家，早早便來了店裏，在二樓尋得一張視野好的桌子坐下，讓跟在身邊的小廝去廚房要了幾碟小菜，一份肉湯煮的湯餅，還要了二角碧光酒，原打算先填飽了肚子，然後便能安心聽話本故事。眼見離賈九賈大家開講的時間已經不遠，好友曲敬卻還不曾到來，於是周家大少又吩咐身邊的長隨張全上門去請曲敬。
打發走了張全，左右無事，周鑒升便讓幾個平日裏常伴左右的小廝和自己一道坐了，一邊吃酒，一邊笑鬧。
片刻之後，不遠處的另一張桌子旁邊坐下了一少年人，也只是隨意要了兩個小菜，而後賊頭賊腦地往樓下看了看，接着便吩咐小二篩了一角酒，坐在那裏自斟自飲，倒也自得其樂。
少年人見樓下大廳里的客人只這片刻工夫就越聚越多，不覺有些奇怪，便招手叫來酒樓的夥計詢問，小夥計如實相告，說是客官您今天好運氣，等會兒會有京城著名的賈大家在這裏說書，要接着講那近來在京中極受歡迎的新書，叫《軒轅黃帝夢回華胥之國》，客官你可以聽書下酒，鑒賞一二……這少年聽了夥計的話，面色便有些不豫，可也沒並未說什麼。而一旁的周鑒升一桌此刻也正和身邊伴當們聊起了這賈九的新書，一個個都興高采烈，高談闊論。過不多時，少年人終究沒忍住，轉過頭來向周鑒升幾人問道：“你們所說的這話本，講的莫非是軒轅黃帝夢中遊了華胥國，然後學着華胥國的樣子，更改政令、治理國家的故事？”
“不錯，正是如此！小兄弟可曾聽過這書？”周鑒升面現得色，話頭一開就停不下來，“說起來，這書可不是憑空臆造的，而是取自《列子》中的典故。我看小兄弟一表人才，想來也應是進過學念過書的，賈大家這書雅俗共賞，又妙趣橫生，小兄弟可不能錯過！須知，賈大家的這部話本便只在這遇仙樓講，別處那是有錢也聽不到的。”
“哼，欺世盜名胡說八道，哄騙無知世人而已……”少年哼了一聲，低聲咕噥。
周鑒升聞言就是一皺眉，心說這少年講話怎如此無禮，虧得我好言相告，卻又如何欺世盜名胡說八道哄騙世人了？
心中這樣想着，臉上便露出了不快的神色。圍坐在身邊的小廝平日裏吃的是周大公子賞下的月錢，自然從來都惟周鑒升馬首是瞻，此刻見少爺聽了少年的話之後面有怒色，立即便有一人拍着桌子站了起來，用手指着眼前的少年，大言呵斥：“兀那小子，如何敢對我家公子出言不遜！”
這少年方才聽了那話本故事的始末，心中本就有些不喜，想到自己一個人出來，正覺得無聊，此刻見有人敢對自己拍桌呵斥，心想：這真叫瞌睡了就有人來送枕頭。當即也是拍案而起，睥睨着對面幾人：“小爺便是出言不遜了，你待怎地？”
於是，不過三言兩語，雙方就對罵了起來，那少年人年輕氣盛，把手中的筷子輕輕一抖，一根雞骨頭便如雷似電般飛了過去，正砸在周鑒升的鼻樑上。周鑒升何時吃過這虧，頓時也覺得心頭火直撞頂梁門，二話不說，吩咐身邊的伴當們便和少年廝打起來，卻不曾想，這少年人竟然是個練家子，身手還甚是了得，甫一出手，便打趴下了四五個，雖然這幾人也並未受什麼傷，但是堂堂周大公子的面子上怎麼過得去？於是，周鑒升飛身上前便要與少年撕扯，
可這少年卻毫不在意，雖然身量比周鑒升矮了半個頭，但還是抬手一拳，正中周鑒升眼窩。
到了這時，遇仙樓里已經是一片雞飛狗跳，少年眼看着今天這亂子已然惹得不小，琢磨了一下，也覺得自己有些不佔理。如今這麼打了一通，頓覺心情舒暢了很多，心知若是再這麼胡鬧下去，怕是等會兒阿姐尋到這裏，自己又要被阿姐罵了。於是當再一次放倒了撲上來的幾個小廝后，少年轉身下樓。本打算揚長而去，卻就在酒樓門前遇上正要進門的曲敬……
“……便是這樣了，後來的事你見到了……這小子真夠狠的，打人專打臉！”周鑒升在幾個小廝的幫忙補充中，講完了事情的原委。
曲敬摸了摸只剩下極淺淡青色的眼眶，苦笑一聲，心道這都什麼事兒啊，為了這點小事也能打起來，還連累和這些完全沒有關係的自己，可真真是無妄之災。
“所以，方才他說的什麼救兵啊，高手啊，想來是你們為了壯聲勢所放的狠話了？”曲敬想起當時的對話，於是問道。
周鑒升點了點頭：“便是如此。你也知道，我這裏哪有什麼高手啊，就連酒樓看場子的王大郎他們幾個花胳膊，也不過是仗着身子板結實嚇唬嚇唬人罷了……”
說話間，只聽得樓下大廳里賈九手中醒木一響，《軒轅黃帝夢回華胥之國》又開講了：“……話說這軒轅黃帝陛下正自夢中神行，忽覺腳下一空，從天上那是直墜而下，由是一驚啊，倏地一下便昏昏然自夢中醒來。驚魂甫定之後，回想夢中所見，那一樁一件，一花一草，俱都歷歷在目，不由得是仰天大笑，急命隨身的侍從去傳召天老、力牧、太山稽三位國之重臣來見……”
賈九的聲音極有特點，柔和清亮，抑揚頓挫，很是抓人。可是曲敬心中有事，卻是一邊收攝心神聽書，一邊想着怎麼才能混進無憂洞，找到鬼樊樓……
彷彿自言自語般，又彷彿是說給周鑒升聽，曲敬喃喃道：“你說……如果打算去一個特別混亂的地方，卻不認識路，又害怕出危險，該怎麼辦？”
“那就不去唄！”周鑒升只顧着聽書，隨口答道。
“如果非去不可呢？”
“那……要不，找個認路又能打的保鏢？”
曲敬聞言，眼前一亮，記憶中有一個名字慢慢浮現了出來：“如果是那個人的話，或許……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