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看清楚了嗎

第23章 看清楚了嗎

做包子要用死面,因而入口時,總會覺得包子皮厚而有彈性。

華玉青一連吃下四個,舐了舐嘴唇。

華玉青搖頭,笑道:“狐狸,我不知道你吃沒吃出來,但反正我是吃出來了,你要是真的吃不出來,我就當你在騙我;我真的相信你還是吃出來...”

令狐輕咽下嚼碎的肉餡,打斷道:“你他媽,是故意在我吃的時候說?”

華玉青道:“不是。”

令狐輕冷笑道:“你到底要幹嘛?”

華玉青道:“我想說,你吃出什麼不一樣了?”

令狐輕仔細想了想,道:“沒有。”

華玉青道:“真的沒有?”

令狐輕道:“真的沒有。”

華玉青道:“你覺不覺得,他們家的包子,餡和皮是完全分開的。”

令狐輕笑道:“你是傻了嗎?”

華玉青搖頭:“他們做的時候,用的是現成的肉球,而不是填餡。”

令狐輕問道:“這又如何?”

華玉青嘆道:“說明,咱們要想吃上第二屜包子,就要等更久。”

令狐輕微笑道:“無所謂了,才要四斤包子,夠誰吃的?”

華玉青道:“你能吃多少?”

令狐輕悠悠地道:“半斤。”

華玉青驚道:“半斤?”

令狐輕道:“怎麼?你吃不了?”

華玉青道:“不是。”

令狐輕道:“那這樣問又為什麼?”

華玉青笑道:“狐狸,你是想撐死我?讓我一個人就吃三斤半?”

令狐輕擺了擺手道:“到時候我再看着吃些的。”

華玉青道:“也罷,到時候帶到路上。”

令狐輕卻道:“不行。”

華玉青不解:“什麼不行?”

令狐輕道:“帶回去不行。要吃就現吃,否則冷了就嚼不動。”

華玉青氣笑道:“好,好。”

兩個人談話之間,已經吃完這十二個包子。

而又在談笑之間,傻小子回來了。

他嘴上咬着的錢,全變成一袋子肉餡。

令狐輕指了指道:“看見沒有?已經回來了,用不了多久。”

華玉青曬着太陽,“哦”了一聲。

令狐輕道:“你這次吃幾個?”

華玉青道:“十個。”

令狐輕點點頭。

華玉青笑着,突然道:“對了,你不是信佛?”

令狐輕一怔:“我的確信佛。”

華玉青道:“賭完那場之後,你還信?”

令狐輕笑道:“還信。”

華玉青道:“真的嗎?”

令狐輕道:“真的。”

華玉青道:“既然信佛,幹嘛要吃肉?”

令狐輕嘆道:“人為魚肉,我為刀俎!”

華玉青笑道:“你怎麼成了刀俎?”

令狐輕道:“包子總是做好了的,我不吃豈不是浪費?”

華玉青大笑道:“你倒是有理?”

無臂漢子用頭頂着籠屜,送過來十二個包子。

二人還在分包子,同樣的手法,同樣的爽快。

華玉青吃下一個,道:“狐狸,我講一個笑話給你聽?”

令狐輕道:“你講。”

華玉青道:“你之前吃包子,蘸不蘸醋?”

令狐輕道:“忘了。”

華玉青笑道:“那你現在呢?”

令狐輕道:“不蘸醋。”

華玉青道:“那你一定沒有聽說過一種說法。

令狐輕道:“你不用總是等我。”

華玉青點頭:“喝醋能軟骨頭,能軟人的筋脈。”

脖子上的筋條忽然抽動一下。

令狐輕道:“好像聽說過。”

華玉青問道:“那你知不知道骨骨大仙?”

令狐輕忍不住笑道:“什麼好名字。”

華玉青仍然微笑,道:“他的七十二路化骨掌,就是靠喝醋練出來的,而且每喝一口,就會腿肚子一軟,脖子一抽。”

令狐輕笑道:“這人比吸了神花還可怖!”

神花就是罌粟,西北和西南都有人種,相傳能讓人麻痹一會兒,神情放鬆,但卻會上癮,最終不可控制。

他想像着吸神花的仙人,掙扎着倒在華玉青的面前,就覺得好笑。

令狐輕已經大笑起來。

微風和煦。

風!

他突然笑不出來。

短短一瞬間內,令狐輕的人就已倒地!

華玉青大驚,探頭去看,發現令狐輕脖子上的青筋彷彿在抽動,腿肚子顫動。

可華玉青真的走不了。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跳起來,把令狐輕拉過來。

兩個人,兩個殘廢的人。

或者說,在這家包子鋪,已經有三個是殘廢。

還有一個人,緩緩地從內堂走出,揭開布簾,推開木門。

老人。

老人冷笑道:“阿慶,都放倒了。”

站在一旁的傻小子道:“都倒了。”

老人冰冷道:“你看這個,倒成什麼樣子?”

阿慶道:“不成樣子。”

老人怒道:“我問他成什麼樣子?”

阿慶低頭道:“不知道。”

老人嘆道:“這叫作橫七豎八,橫眉豎目。”

阿慶道:“哦!”

老人道:“你還是見的人太少,不知道他們的死相。”

阿慶道:“那,另一個呢?”

老人笑道:“另一個在車裏,我方才已經看過了。”

阿慶道:“咱們現在就看看去?”

老人沉吟道:“不好,不如先看完這一個。”

阿慶道:“那我自己去看。”

說罷,已經抬屁股走人。

老人吐了口氣:“長本事了...”

他緩緩走到令狐輕身旁,蹲下去,笑着看他的眼睛。

令狐輕已抽搐得無力,渾身酸麻無比,根本不去看老人的臉。

老人笑道:“你死還是不死?”

令狐輕咬牙:“你他媽什麼意思?”

老人嘆道:“像你這樣的人很多,說句痛快話。”

令狐輕掙扎着道:“什麼痛快話?”

老人沉下臉:“你他媽的...”

老人又道:“給句痛快話,想死還是不想死。”

令狐輕道:“現在么?”

老人道:“現在!”

他的聲音忽尖銳起來,震破人的耳膜,直傳到內心深處。

當你在沙漠裏,想死還是想要水?

當你在熱鍋里煮着,想死還是想冷靜?

如果你和令狐輕一樣,就明白他到底為什麼想死。

令狐輕已經閉上眼睛,不再反抗。

軀體已不受自身支配,不過也從來可以不受。

令狐輕微笑道:“想...”

有的人信佛。

可信佛的人,是否能成佛?

一定不能。

而有的人,生下來就是活佛。

車內。

華玉青大叫道:“不想!”

老人抬起頭,笑道:“哦?”

華玉青道:“老東西,想趁人之危?”

老東西道:“你是什麼人?”

華玉青冷笑道:“我是那另一個人,你方才都仔仔細細看過了,又怎麼可能不知道我?”

老人長聲道:“哦——”

華玉青道:“我還沒死!”

老人道:“哦。”

華玉青道:“就只有一個字?”

老人道:“哦?”

華玉青淡淡道:“哦!”

老人冷笑道:“別學我說話。”

華玉青道:“給個理由先?”

老人卻道:“你這麼想惹事,看來是真的不怕死?”

華玉青笑道:“我從沒聽說過,一個中了八步毒的人,還會是個怕死鬼。”

老人問道:“你中了八步毒?”

華玉青道:“不錯。”

他還在笑。

地上的令狐輕低聲道:“小青,你為什麼說出來?”

老人低頭,冷笑道:“你是不是說晚了?兄弟,以後行走江湖,廢話少說,髒字多吐。”

令狐輕冷笑:“知道了,入你親娘。”

老人道:“我親娘早死了。”

令狐輕道:“這可是你教我的。”

老人笑道:“我可沒說過,被罵不能還嘴。”

令狐輕道:“能還手嗎?”

老人道:“你能還嗎?”

令狐輕抿嘴,只輕輕笑了笑。

因為他已經有些麻木了,甚至不再躁動。

全身沒勁的時候,反而沒有痛苦的感覺。

華玉青突然笑道:“我能!”

老人道:“我不過去,你怎麼還?”

華玉青道:“你有本事,可以過來單練。”

老人冷笑:“阿慶,給他一棒槌,看還怎麼單練。”

無人應答。

良久良久,華玉青才笑道:“那個叫阿慶嗎?”

老人道:“你說哪個?”

華玉青指着車內的某一處,道:“你過來看看他就知道了。”

老人道:“你想騙我過去?”

華玉青道:“想。”

老人突然怔了怔:“你什麼意思?”

華玉青笑道:“想來就來啊,既沒人攔着你,你又為什麼不來?”

老人道:“可你...”

華玉青道:“我就是騙你,你要是真的不來,那也就算了。”

老人正欲開口,忽聽見馬車內一陣嗚咽聲。

他直到這時候,才不得不相信,阿慶真的要死。

於是他封住令狐輕的穴道,起身走去。

他心裏彷彿知道答案。

他好像已經能看見阿慶的死相。

大落花手,小落花手還是清風十七連?

他不想問華玉青,他也不想知道問題的答案。

死黑的眼珠盯着馬車,盯着馬車裏的人。

失去光澤。

光可是一個人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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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玉青微笑道:“你現在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

但就在看清楚的一瞬間,老人的眼睛也已被刺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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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玉碎人猶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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