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不是微風谷
的確是一條路。
路不是永遠起始於起點,而是永遠通向終點。
你也許會走右邊這條路,在日落之後,點着燈火,越過大江和波濤,平靜地望着遠方。
但你一定不能否認:左邊的路會更精彩。
而它的精彩之處,就在於你根本沒有走過。
令狐輕真的不想再走了,而是選擇讓別人找他。
令狐輕冷笑道:“他說得很有道理,不是嗎?”
熊瞎子道:“有什麼道理?”
令狐輕道:“也許可以讓那個寫信的人過來!”
他從懷裏取出一封信紙,上面用蒼黑色的古墨寫道:解藥已到,速送青至雲南錦秋坊。
趙鷹卻道:“你也不想一想,他為什麼只要你來。”
令狐輕道:“那是為什麼?”
趙鷹笑道:“要麼他的人過不來,要麼他的解藥過不來。”
令狐輕道:“難不成...解藥本就不是葯?”
趙鷹道:“這倒不太可能。八步毒的解藥,雖說這裏沒有,但也該是藥丸或藥粉。”
令狐輕道:“那就是李尋崖過不來?”
杜蛇搖頭,吐出紅信子,只說了一個字:“不。”
令狐輕道:“那是什麼?”
杜蛇道:“我說的,是第一個不。”
令狐輕道:“哦?”
杜蛇道:“你怎麼確定,寫信的人就是李尋崖?”
令狐輕道:“如果不是他,還能是什麼人?”
杜蛇笑道:“什麼人都可以。”
令狐輕沉吟片刻:“可如果不去,華玉青一定活不久。”
杜蛇點頭。
趙鷹道:“可怎麼送?”
令狐輕不說話了。
又回到問題的起點,這些人根本找不到合適的辦法。
趙鷹道:“八步毒倘若遍佈全身,那就連動都不能動了。馬車的路上,稍有不慎,華玉青就活不成!”
令狐輕道:“我留下來送他,你們去雲南呢?”
趙鷹冷笑:“除非我們也能找到葯!”
令狐輕道:“你們不如試一試?如果有葯,你們還是寫信,血手落款!”
趙鷹沉默了半晌,看向杜蛇的腿。
杜蛇冷冷道:“你他媽,信不信挖你眼睛出來?”
趙鷹笑道:“我在想事。”
杜蛇道:“我也在想!”
趙鷹道:“咱們想的,一定不是一件事。毒蛇,就狐狸說的,你同不同意?”
熊瞎子忽然嘆道:“如果兔子還在就好了!”
杜蛇道:“兔子要是還在呢?”
熊瞎子道:“他要是活着,我們現在興許不用什麼馬車和血手。”
杜蛇道:“兔子的確跑得又快又穩,但不一定撐得到那樣遠的地方。”
趙鷹笑道:“熊瞎子,你現在說這些已經沒用。”
熊瞎子無奈地道:“我知道。狐狸那幾句我聽進去了,如果讓我去雲南,我一定去!”
趙鷹道:“如果——”
杜蛇突然道:“我同意!”
趙鷹忍不住笑道:“你怎麼現在才說?”
杜蛇道:“老鷹,你不會不想去吧?”
趙鷹道:“我去,也只是因為你們武功太差太差,那裏高手如雲,一個不慎恐怕就會...”
杜蛇冷笑:“你以為我不知道?”
趙鷹同樣冷笑:“那你以為,我那句話的如果,說的是什麼?”
兩個人就這樣,
一個人盯着對方的腿,另一個盯眼睛,一直看下去。
鷹和蛇都是最關鍵的,哪怕他們冷血。
熊瞎子坐在令狐輕身旁,也伸開手,倒在炕上。
令狐輕嘆道:“諸位,吃完晚飯,咱們就分頭走。”
熊瞎子伸出一條手:“好!”
杜蛇笑道:“我是無所謂的。”
趙鷹道:“最好再早一點。”
令狐輕道:“那是什麼時候?”
趙鷹道:“現在,你就帶着華玉青走,我們先去雇馬車,夜裏再出發。千萬別讓他知道!”
令狐輕問道:“這怎麼可能?”
趙鷹道:“我不知道,但我清楚一點,他現在是打不過你的。”
令狐輕笑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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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夜,微風谷。
微風谷是必經之路,也是最值得停下來的地方。
因為這裏不僅僅有風,還有楓樹和瘋子。
微風刮過去,遠遠地傳來一支信天游。
而信天翁就停在那輛馬車上,那輛來自天涯盡頭的馬車。
漆黑的架子,蒼青色的簾幕。
兩匹瘦馬的眼睛通紅,儘是血絲。它們跑了整整三天,從長安一直到微風谷。
車裏坐着三個人。
一個木匠,一個鐵匠,還有一個布匠。
車夫笑道:“到微風谷啦!”
木匠點頭:“好!”
鐵匠道:“微風谷?”
木匠道:“就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地方,據說還有一個瘋子。”
車夫突然轉頭,以恐怖的眼光掃了一眼木匠。
木匠就是杜蛇,一個把腿伸得老遠的人。這種人幾千年前也有一個,丈人承蜩。
鐵匠正是熊瞎子,在他旁邊的布匠,一直低着頭,便是趙鷹。
趙鷹突然道:“到了?”
杜蛇冷笑:“老鷹,你沒聽見人剛剛說的?”
趙鷹嘆道:“我聽了,但是我不敢相信。”
杜蛇道:“為什麼?”
趙鷹道:“你想知道嗎?”
杜蛇道:“當然!”
趙鷹笑道:“我不告訴你。”
杜蛇一扭頭,看窗外去了。
而熊瞎子卻伏在趙鷹嘴邊,問道:“你偷偷告訴我,這裏是什麼地方?”
趙鷹笑了笑,拉開青色車簾,露出外面的一切:可就連他自己也沒想到,這裏已經是一片灰白色的沙漠,天空裂成一條巨蛇,就在裂縫之間,狂沙暴起!
熊瞎子指着窗外:“你他媽...這是微風?”
趙鷹沒有看窗外,而是笑道:“你猜一猜,為什麼叫微風谷?”
熊瞎子用鉤子戳了戳趙鷹的臉,依舊不可置信地望着外頭。
就此時,杜蛇的臉也黑下去了。
他那兩條腿甚至想自己斷掉。
杜蛇大叫道:“這他媽叫微風!”
黑雲壓抑地俯視着一切,直到它自己也被黃沙所吞沒!
沙塵暴不是報仇,是報復!對一切周圍的事物!
趙鷹也怔住了。
因為狂沙和暴風已然灌入車中,將幾個人的眼睛迷住。
車夫罵道:“這媽媽的怪風!”
趙鷹低聲道:“毒蛇,盯緊窗帘!”
話音未落,杜蛇和趙鷹的人,各自撲着抓住帘子,雙手抓雙角,按在車上。
外面風依然大,將布簾抖得作響,竟有爆炸一般的聲音。
車內三人終於有些安靜。
杜蛇喘息道:“不用你說!”
趙鷹冷笑:“咱們是不是走錯路了?”
杜蛇道:“你定的不就是這一條?”
趙鷹啐道:“我定歸我定!怎麼走還是看車夫的。”
杜蛇問道:“你懷疑他?”
趙鷹道:“我不懷疑。”
杜蛇道:“為什麼?”
趙鷹忍不住道:“因為這裏真的是微風谷!”
熊瞎子不解道:“這怎麼可能?”
趙鷹道:“皇帝老兒亂下令,現在,至少是北方,就沒有幾片土地不是沙漠了。”
熊瞎子苦笑道:“老鷹,我們是隱士,不是亂士。”
杜蛇搖頭:“熊瞎子,這是你說錯了。”
熊瞎子道:“哪裏?”
杜蛇道:“前朝至少還沒有這麼多沙漠的。”
趙鷹道:“雖這樣說,但還是有蹊蹺。”
杜蛇道:“不錯,我聽說上一位皇帝老兒已經治過沙漠了。”
趙鷹冷笑道:“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依我看,地是越來越少,那些樹的人的,一點兒都多不起來。”
杜蛇嘆道:“難怪!只說不做。”
熊瞎子也道:“他媽的。”
趙鷹道:“熊瞎子,你要是真的生氣,可以去造反。”
熊瞎子垂下目光,道:“就憑几個人,算上華玉青也反不了。”
趙鷹笑道:“他已經反了,至少沒人敢管他。”
杜蛇搖搖頭:“我有些羨慕這個人。”
趙鷹道:“誰不羨慕?”
杜蛇道:“有一個人。”
趙鷹道:“誰?”
杜蛇道:“微風谷的瘋子!”
話音剛落,整輛車忽然飛躍起來,三個人暗叫不好,只覺得身下一空,頓時天翻地覆,騰在空中。
帘子已沒人再管,於是黃沙再次灌入。
這次,不是灌。
是埋,活埋!
趙鷹正想叫:“他媽的!”卻被一口飛沙堵住嘴。
只聽得“啪”的一聲,整輛馬車已然散架,三個人兩匹馬,在空中亂轉。
但他們從來都不會掉下來,只是被風颳得轉起來。
杜蛇用起腹語術,嘴巴不張,只是鼓動腹部,道:“車夫呢?”
趙鷹手指下面的沙漠。
杜蛇道:“肯定是他乾的。”
趙鷹搖頭,又點頭。
熊瞎子以鼻子發聲,道:“下去咱們就抓了他。”
趙鷹痛苦地眨了眨眼。
杜蛇道:“好!”
熊瞎子道:“這裏一定還有鬼。”
杜蛇道:“只要還有馬,穿過微風谷還是可以的。”
熊瞎子道:“我們怎麼下去?”
趙鷹無奈地微笑。
杜蛇道:“我們...”
他望了望腳下,除了幾條木頭和幾枚釘子之外,已別無他物。
一個黑影子就站在他們身下的沙漠,抬頭望。
這些人大概還在兩丈多高的位置,慢慢地往下掉。
杜蛇還是說著那句話:“我們...”
只不過,有人回答了!
那個黑影以同樣的腹語術,笑道:“我們還是死了算了!”
杜蛇臉色大變,道:“他的腹語術,能笑出來?”
黑影嘆道:“不僅能笑,還能嘆氣。”
杜蛇道:“媽的,怎麼辦?”
熊瞎子道:“一個單練我們三個,鬼才能贏。”
杜蛇道:“你說什麼?”
熊瞎子只能嘟囔幾句,卻極模糊。
可有人聽到了。
黑影搖頭:“如果我就是鬼呢?”
杜蛇道:“你是人是鬼,都一樣挨打!”
突然掉落,從六人多高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