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近水橋湖淮南月

第18章 近水橋湖淮南月

天蒙蒙亮,人也微醺。

不是醉醺,而是被周圍的臭氣所熏。

如果說李尋崖真的忍得住,他一定不會睜開眼的。

可現在已經睜眼了。

坐起來,拍拍冰冷的後背,伸個懶腰。

安南道人見他已醒,嘆道:“你醒啦?”

李尋崖“嗯”了一聲,道:“我醒了。你...你一夜都沒睡?”

安南道人道:“我只是醒得早。”

李尋崖道:“現在時候不早了吧。”

安南道人看了看天:“的確不早,差不多還有一個時辰,就有人來送飯了。”

李尋崖笑道:“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安南道人冷冷道:“我待了這麼久,只要看一眼就能判斷的。”

李尋崖道:“他們送什麼飯?”

安南道人道:“你猜一猜。”

李尋崖沉思片刻:“是不是只有一碗水?”

安南道人搖頭:“不是。”

李尋崖問道:“那是什麼?”

安南道人緩緩道:“馬肉。”

說完這句時,他的眼睛才張大。

李尋崖一驚,身上已是涼得透骨,便站起身轉了幾圈。

李尋崖皺眉道:“那些肉,你怎麼嘗出來是馬肉的?”

安南道人笑道:“他們告訴我的。”

李尋崖道:“都是死馬的肉?”

安南道人道:“也許,還有死人的肉——總之是新鮮的,不是剛死就是現殺。”

李尋崖嘆道:“我可不可以不吃?”

安南道人冷笑:“你要是不吃,連活着走出去的力氣都沒有。”

李尋崖道:“可你確定,我們不會得病?”

安南道人又接了一碗綠藻,灌下肚子:“你說呢?”

李尋崖道:“給我也打一碗。”

安南道人白他一眼:“自己打。”

李尋崖笑着,摸着頭去拿碗了。

等他走到鐵柵欄旁蹲下,卻看見昨天的那個布衣人。

李尋崖戳了戳他的臉:“兄弟,還活着沒有?”

布衣不情願地睜眼:“沒有。”

李尋崖回頭道:“道人,他腦袋卡了一晚上。”

安南道人苦笑:“你找我,我有什麼辦法?”

李尋崖道:“我沒有讓你想招兒,只是——他恐怕快死了。”

安南道人道:“死了就死了。”

李尋崖氣道:“你不是救人?”

安南道人道:“我救過人,就要一直救人?你殺過人,是不是遇見人也要殺?”

李尋崖不說話了。

他灌了一口綠藻,又給布衣人喝了一口。

布衣險些吐出來:“你喂的是什麼...”

李尋崖壞笑道:“你猜猜我們有什麼?”

布衣道:“你們...”

李尋崖道:“不錯,就是我們。”

布衣大驚:“你是不是瘋了!那個人就是這樣得上的紅眼睛!”

李尋崖一怔:“哪個人?”

布衣道:“第一個得病的!”

李尋崖道:“哦!你昨天才說到這裏,就昏過去了。”

布衣道:“看來我沒有說...”

李尋崖正欲開口,卻被安南道人按在地上。

安南道人微笑道:“你再敢說一句廢話,道人就卸下來你的膀子。”

李尋崖笑着,不敢說什麼。

他的確也很想知道布衣接下來的話。

布衣見狀,

忙道:“小五子那天去賣馬的棚子裏,收死馬的肉去了,就看見那個賣馬的老頭子在草棚的緊裏面...”

李尋崖愣了一下,也許賣馬的人不全是小老頭。

安南道人的表情卻凝重,甚至身體在發抖。

一片黑暗,只有井口光亮。

於是就連空氣都沉重下去,讓人近乎窒息。

布衣忽大笑道:“他媽媽的,那小老頭,在裏面肏那小馬!”

李尋崖也笑了:“這人好怪。”

布衣道:“是啊,只不過他平時不怪,唯獨那一天讓小五子瞧見了,拔腿就跑,鑽進乾草堆裏頭去了!”

安南道人忍不住道:“拔腿就跑?”

布衣笑道:“難不成呢?”

安南道人笑道:“我不知道,我是個道人!”

李尋崖指着他的鼻子大笑:“道人,你是哪座山上的?”

安南道人道:“這你少管。”

他鬆開了手,靠着井壁坐下。

李尋崖道:“你接著說,我們有的是時間。”

布衣道:“接著說了?”

李尋崖道:“接著說!”

布衣道:“小五子等他走了,就操起鋼刀,把剛才哪匹馬給殺了,剁成肉塊!”

道人和李尋崖互相瞟了一眼,紛紛找角落,大吐起來。

李尋崖沒有吃,但他不知道,以後的馬是不是也是如此。

安南道人指着布衣的臉:“你以後,但凡提到馬肉,就自己扇自己一巴掌。”

布衣笑道:“好,好。”

安南道人道:“你繼續說?”

布衣道:“小五子原本是不知道,那匹馬是有紅眼睛的,只是覺得殺它順手,便一刀給宰了。等小老頭子回來,他肯定羞得不敢出去了!”

李尋崖笑道:“他這種人...”

布衣道:“但之後五天,沒人見着他,哪怕在草棚子裏,或者馬廄!”

李尋崖道:“這和三年前的一個案子倒是很像。”

安南道人看向他:“你說的那個案子,是不是...華玉青?”

李尋崖道:“是他。”

安南道人嘆道:“連着七個消失的怪人,每一個人家裏都掛着一塊寶玉。”

李尋崖問道:“你怎麼知道?”

安南道人道:“道人又不是不認識他。”

李尋崖笑道:“原來如此!”

布衣聽罷,忍不住道:“那最後,七個人找到沒有?”

李尋崖思索片刻道:“你要不要猜一猜,是在什麼地方找到的?”

布衣道:“茅房?”

李尋崖笑道:“不是!”

布衣道:“窯子?”

李尋崖搖頭。

布衣道:“那是什麼地方?”

李尋崖道:“你猜的這些地方都太臟,偏偏華玉青藏的地方又很香很香。”

安南道人緩緩道:“若沒記錯,是一口花井。”

李尋崖點點頭:“長安西街的百冢花井,他自己修的。”

布衣笑道:“你知道,小老頭在哪被發現的嗎?”

李尋崖道:“在哪?”

布衣道:“就在昭通城北,一片枯草地里,趴着啃草呢!”

李尋崖道:“昭通?”

布衣道:“不錯!”

李尋崖嘆道:“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布衣道:“也許就在幾個月之前。”

李尋崖道:“他現在病好了?”

布衣道:“沒好!他已經是個瞎子了。”

李尋崖奇道:“我那天在昭通北看見的是什麼人?”

安南道人推斷:“想來是另一個人,只不過都在城北賣馬罷了。”

李尋崖久久不安心,仍道:“我只害怕,有哪一天,我的眼睛也變紅色。”

布衣道:“雖然還不知道怎麼傳起來的,但——”

李尋崖搶道:“什麼傳起來的?”

布衣道:“紅眼睛,還有軟骨頭!”

李尋崖道:“但什麼?”

布衣苦笑:“但是,如果你看見一個橫衝直撞的人,還是一定要避開走!”

李尋崖問道:“都有多少人得病?”

布衣沉吟片刻,哈哈笑道:“不知道!”

有的人在笑,笑聲打在井底,讓人腦殼發疼。

白晝如夜,因為沒人會在這時候冒一身的冷汗,更何況是一個高手。

安南道人異常的安靜,甚至你去碰他,都不見得有反應。

安南道人吐了口氣,終於開口:“你還知道什麼?”

布衣道:“呃...二位大俠,你們還想知道什麼?”

李尋崖道:“孟老大!他為什麼抓我們?”

布衣道:“這我不清楚。”

安南道人忽道:“那你知不知道,那十八個守城的人,有沒有得病的?”

布衣道:“好像有一個眯縫着眼的,如果真的有,只能是他了。”

安南道人道:“為什麼?”

布衣道:“那是江南有名的釣魚大師,姓水名橋淮,經常就在北邊釣魚。據說那個小老頭子,就是他發現的。”

李尋崖“嘶”的一聲:“那個不太會說話的。”

安南道人問道:“你認識?”

李尋崖道:“我就見過他一次。”

安南道人道:“哦!”

真的迷茫。

如果不是道人,李尋崖恐怕已經患上紅眼。

他現在只想拿了解藥,逃離雲南。

他本來也就是為了這個!

薄薄的霜層落在每個人身上,直到麻木,直到把一個流着熱血的人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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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玉碎人猶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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