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跑者
九月十三日
岳父昏迷了兩天，太太一直在醫院陪夜，太太每天大約五六條微信告知醫院的情況，看來物資準備很充分，沒有去的必要也進不去，說到要不要換人陪，太太堅持不要。
“下了班你去醫院看下吧，媽晚上回家，你們碰不到。”熱心的大嫂又打來電話。
“這兩天你哥也出差了，我身體也不舒服，大大小小的事都靠你老婆，她應該很累了。”大嫂的聲音帶着埋怨。
“好。”要是這兩天大哥大嫂都沒去醫院的話，岳母還能對他保持靜默，這似乎不太合理。
“晚上我來醫院，需要替換你嗎？”他出門前發了條微信給太太。
等出了地鐵，才收到太太的答覆，“不用，你上班吧，這裏都可以安排。”
“你一個人忙不過來吧。”
“還行，我也不是一直陪着，只要防着醫生叫馬上到場。平時就病房裏等着，晚上醫院邊上住的也蠻幹凈。”
“晚上住那種簡易酒店行嗎？”他指的是醫院邊上那些專為陪夜病人家屬開的酒店。
“挺好的，離醫院近，十分鐘就能趕到，現在也顧不上舒不舒服了。”
“那你自己當心吧。”前面就是洗衣店了，這會還早沒開門，他瞥了一眼門口，和平常沒什麼兩樣，但是好像門上貼了一張紙。
走進公司大樓，上電梯前，他點開了太太的微信朋友圈，最新的信息是一個月前的，一如既往是每周晨跑后的合影，大約七八個跑友，有的還戴着口罩，穿着五花八門的短衫短褲，擺出看似很專業的動作。每周發一次，這個頻率似乎很固定，他翻看着之前的朋友圈，一直到半年前，除了一些轉發外，基本都是晨跑，人也一直是那七八個人，大概遠在H城的父母就是看着這些微信得出太太的生活就是跑步的吧。
突然，他把視線停留在一個帶着口罩，頭頂微禿的男人身上，這人身材很魁梧，方方正正的腦袋，總覺得這人出現在這群人里顯得很突兀，他把照片放大了仔細觀察着，這人雖然也穿着運動衫，但是不像那幾個隔一到二周衣服會重複，這個男人的衣着很講究，而且幾乎沒有重複，有一件圓領衫的正面竟然也貼着那個H品牌的標記。這個人的動作不像是個剛跑完步的運動者，眼睛很大，向外突出着，很有神采，脖子很粗，如果脖子上再掛一根粗鏈條之類的，就更像一個比賽組織者或贊助商了。
這半年裏，這個男人在太太朋友圈裏出現的次數逐漸減少，從最早的每周，到二周，到上個月索性太太跑步的照片都和這個男人一起消失了。
他已經有一陣沒看太太朋友圈了，能有大半年了吧，這個男人又是什麼時候出現在太太生活中的呢。
大約一年前，太太突然對他說起離婚的事。
“我也不能為你家生育，你父母對我也非常氣惱，實在是很抱歉，婚前說好了的，我不想要孩子，如果你覺得承受不了家裏的壓力，我們就離婚吧。”
“沒有的事，不用管我父母。”他雖然這麼回答，可心裏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想的，說實話，他也在自問，和太太的結合是不是過於輕率了。
太太不算一個標緻的女人，但確很有韻味，年輕時追求者也是不少，能看上他這個從小縣城上來的毛頭小子，也着實讓她父母大跌眼鏡。
關於太太堅持不要小孩的理由，他從來沒過問過，總覺得那是小女生的執拗，後來的發展卻大大出乎意料，好幾次他提議是否考慮要一個，都遭到拒絕，以至於到後面兩人在夫妻生活上也有了障礙。記得剛認識她時，太太是個很活潑的人，還是不是會撒嬌發個小脾氣，但經過很多次關於生小孩的討論后，她逐漸變得冷靜了，進而發展到冷淡。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如先離婚吧，但不對外說，萬一父母知道了，就說是為了買房。”太太認真地看着他。
他終於同意了。
大半年前他們辦了離婚，但沒有分隔財產，離婚後，雖然還住在一起，但很自然地就沒在住在一間屋子裏。
離婚後，太太的心情不知怎的忽然變好了，一下子恢復了結婚前的活波，時不時會和他開玩笑，甚至會關注起他的衣着來。
“你都穿的什麼呀，現在誰還穿這種衣服。”有一次，太太回家拿出一疊襯衣，“以後你就穿這個牌子的。”她指着桌上一打H牌的襯衣，有淺藍、灰色、白的、墨綠、粉紅，還有幾件外套。
都說怕老婆的男人是好男人，但他覺得這話並不一定對，他覺得他對太太的怕，並非真的出於愛，而是出於對那種婚前生活，或者說新婚生活的眷戀，一旦他不再怕她了，那麼又會回到那個冰冷的即便睡在一張床上也依然感到孤單的世界裏。
“喂，那間洗衣店搬走了。”鄰桌的女同事K對我說道。
“搬走了？”我愣了一下。
“今天我路過的時候看到店鋪門口貼着通知，說是搬到G街了，那地方離我們這裏就很遠了，說是讓顧客陸續去那裏取衣服。我記得你是在那裏洗衣服的吧。”
“哦，是的。”這消息有點突然，好端端的一個中秋節，怎麼發生了這麼多事，他暗暗想着，就在中秋節當天，他還去拿了一件襯衫，過了兩天，洗衣店就搬家了。
“不會是捲款逃走了吧，現在生意那麼難做，很多小店都關了，你在那買卡了吧。”K喝着手裏端着的咖啡望着他。
“卡是有的，但應該不會吧，你不是說他們說了新店地址，讓顧客去拿衣服。”話雖這麼說，可他心裏也奇怪怎麼中秋節那天，那個高瘦男人沒說起搬家的事，還有那個叫Y的女生也沒說起這事。
“你怎麼在這樣的店買卡。”想起太太說的話，他心裏也煩躁起來，錢雖然不多，卡里大概還有600多元，但是這兩天怎麼消失的人那麼多，如果因為陪夜兩天沒見的太太也算消失的話，加上這個Y，兩個女人從他身邊消失了。
應該都不是他的女人吧，他苦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