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童年在路上

第28章 童年在路上

傍晚,對岸暮風拂來,石下溪水淙淙。

嚴辭伸伸腿,彎彎腰,就起身往回走,這樣隨遇而安日子真的挺愜意,當習慣了鄉下慢節奏的生活,心緒漸漸平靜,做什麼事都不驕不躁。

嚴六堡坐在石上,看着嚴辭,幾次欲言又止,這時聽嚴辭說要回家去,才停止胡思亂想,起身拍了拍褲子,跟着嚴辭走:

“嚴辭,等等我。”

回到家后,嚴六堡似有心事,看着嚴辭,最後忍不住問道:

“嚴辭,你今天給我的巧克力,是樂秋恬送你的嗎?”

其實今日樂秋恬突然和嚴辭鬧矛盾,都打鬧到操場那去,默默關注嚴辭的她都看在眼裏。

尤其是放學時樂秋恬似是紅着眼眶回去,她想,樂秋恬那是要哭了嗎?

雖然不知樂秋恬和嚴辭之間發生了什麼,但她回想起嚴辭說過巧克力是別人送的,覺得也許是因為巧克力的問題。

換作是她,如果送給嚴辭的東西,被嚴辭轉手送給其他人,她也會難過的吧,只是每個人表現難過的方式不一樣,有些人是哭泣,有些人是鬧騰,有些人是運動,忽略表達方式的對錯,難過的人都需要安慰。

因為她擁有着美好的善良,心像是汩汩溪流蜿蜒曲折,別人眼中微不足道的小事總能察覺,並體貼到別人的難過,所以她發現了。

問題的關鍵是,大大咧咧的嚴辭沒覺得什麼不妥,或許只是覺得女孩的無理取鬧。

嚴辭聞言只是點頭道:“嗯,那巧克力是樂秋恬送的。”

嚴六堡聽完,心裏某個弦動了,有些後悔沒問清楚,就吃掉那塊巧克力——當時看見這一幕,樂秋恬該有多難過呀,似乎她變成了討厭的人。

她凝視着嚴辭,感覺自己傷害了別人,想說些什麼又不知從何說起,最後說:“嚴辭,那你得好好謝謝她。”

嚴辭聽完有些無語,不過沒說什麼,點頭默認。

他這樣子挺敷衍的,嚴六堡不知怎麼,就有點暗急,忽然想起新買的發卡,摸索了下口袋,把發卡掏出,遞給了嚴辭:“要不你把這個送給秋恬吧?這個顏色很好看,她應該會很喜歡,就不會生你氣了。”

說這話時,她語氣就像是天使。

嚴辭愣了一下,看着嚴六堡手裏的發卡,突然反應過來了,今日小同桌不會是因為他將巧克力送給嚴六堡吃而生氣吧?

搶他東西的理由難道是因為這個?如果是的話,未免太無聊。

說真的,對於嚴辭來說,巧克力收下就是接受了好意,要不要吃是無關緊要的事,如此說來,他似乎不夠敏感,如果不是嚴六堡提及,他一輩子也想不到女孩生氣的緣由。

男孩子不懂女孩子的世界,越長大男女越有隔閡,可或許正是由於這種距離感,才讓彼此覺得對方可愛。

嚴辭想了想,還是收下了妹妹的發卡,說:“好,六堡你喜歡的,她應該也會喜歡,就送這個吧。”

“當然,畢竟我是女孩子嘛。”嚴六堡仰着笑臉,輕笑地說,感覺心裏的一座山移開了。

……

晚上七點多,天色全然黑了,嚴辭在房間裏打開窗,吹着習習晚風,寫着文章,心中無比踏實輕鬆。

放空自己,心如止水,重生后每一天的生活都過得充實,太多可以傾吐,筆下就能寫出生動的情思。

他在寫村裡老人的故事——這些日子在家裏,和奶奶聊天,詢問過去的一點一滴,也在路邊傾聽着村裡老人閑話家常,微歔默嘆,忽然對人生有了更深的理解和感悟。

鄉里的過去,奶奶,爺爺,二爺,三婆……太多人的故事,無人去傾聽,嚴辭想寫下來,不是為了傳揚,而是為了記錄,因為覺得等到村裡老人去世,年輕人越來越少,上溪村或許會消失在歷史河裏,現在他想做些有意義的事。

前世小時他不懂事,老人在世的時候不珍惜,爺爺走後無從得知爺爺的過去,只記得爺爺對他很好,爺爺去世的最後一夜,還握着他的手,給他吃農家麥芽糖。而現在奶奶還在的時候,多陪奶奶聊聊天,如果奶奶有願望,他會想辦法替奶奶完成,可奶奶的願望很簡單,就只是希望他健康平安。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世間沒有誰是白來一趟,嚴辭覺得他重活后也有使命。

這次寫的文章很快,已經寫了兩篇可以參加新概念作文大賽的文章,好不好另說,至少寫出來。

“嚴辭,你寫完了嗎?”嚴六堡看着嚴辭停筆,不再憂心打擾到嚴辭,就搬着凳子靠過來,坐在他身邊。

“嗯。”嚴辭點了點頭,沒有避開她,輕笑地問,“你想看嗎?”

“想。”

“那我念給你聽。”

嚴辭口齒流利,吐字清晰,將文章念給妹妹聽,奶奶的故事很多,他只是選取了其中幾個來寫,妹妹所讀年級不高,文章里某些詞彙不能理解,每當她有所疑惑,嚴辭就會停下解釋。

“山如伏虎,水若游龍?”

嚴六堡手抵着腮,燈光下她的臉半明半暗,被嚴辭描繪驚艷了,她是第一次見有人這麼描繪山水,有種說不清的美。

對於嚴辭怎麼會這些,她已經不想探究,只知道這樣的嚴辭真的很好很好……

嚴辭的文章有喜有淚,奶奶小時候有十幾個兄弟姐妹,養不過來,死了不少,當時真是人命不如狗,爺爺小時候就經常帶吃的給奶奶,於是爺爺和奶奶年少時就產生了情愫。

從前山上還有野狼,有一次奶奶去山上放牛,被狼盯上了,是牛將奶奶護在腹下,救了奶奶一條命,此後牛在奶奶心中有特殊地位,奶奶吃不了牛肉,見不得牛受苦。

嚴辭將這些念給嚴六堡聽。

嚴六堡聽着深受感染,想着村裡二爺家養的老牛,莫名悲切,不知不覺眼眶有點濕潤。

“我以後也不吃牛肉。”她抽抽搭搭,抹着淚說。

嚴辭有些無語,妹妹共情能力太強,不過小時候說的話,長大后她未必記得。

“六堡,時間不早了,你睡吧。”嚴辭說。

“嚴辭,你再教我幾個詞。”嚴六堡下巴附在他肩上說。

“好吧好吧,今天你就記着,瞪眼表示警告,嗤之以鼻表示輕蔑,噘嘴表示生氣,做鬼臉表示調皮,耷拉腦袋錶示沮喪,目瞪口呆表示驚奇。”

嚴辭說著,表情動作也隨詞彙同時展現,有模有樣。

嚴六堡驚訝地睜大眼睛,果然被嚴辭的表演逗笑,心花怒放,她的眼睛像是小貓咪,充斥着對世界的好奇。

“那嚴辭,喜歡用表情怎麼描寫。”嚴六堡又有新的疑問,歪着小腦袋問。

“喜歡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可以寫人的眼神,溫柔如水。”嚴辭看着她如星空般溫柔的眼睛,輕聲地回答。

“那動作呢?”

“喜歡的動作嘛……”嚴辭頓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什麼,伸出手朝妹妹比了一個心。

“這是什麼?”

“比心,這就是表達喜歡的動作。”

嚴六堡愣愣怔怔,第一次見這樣表達喜歡的方式,大拇指搭在食指上面,學着嚴辭也比了一個心,嘴角禁不住歡喜地揚起弧度。

“我學會了。”她滿臉的天真爛漫。

每天嚴辭都會騰出時間,來教她作文,讓她豐富詞彙和記住漂亮句式。

妹妹詞彙量貧瘠,並不能準確描述生活所見所聞,今晚教她人的動作神態來表達人的心情,之後還會教她各種描寫生活的詞彙和句式,日積月累,厚積薄發,妹妹以後的作文也會寫得很漂亮吧。

嚴辭記得有一本《寫作辭林》,是五年級時表哥送給他,是他第一本看到專門指導寫作的書,翻了不知多少遍,可惜後來這本書絕版了,想找書也找不到。

可以的話,問下表哥要下《寫作辭林》,送給妹妹。

“好了,今天就到這,睡吧,明天還要上課呢。”嚴辭拍了拍妹妹的肩膀。

嚴六堡聽話地點了點頭,躲到床上去,閉上眼睛的時候,手裏還比着心。

嚴辭沒睡意,將窗打開到最大,院子的樹被燈光輕微照亮,倏然山風又灌入窗口,蟲聲和葉聲交織,田園的意境慢慢顯露出來。

嚴辭望着,靜靜地出神。

夏末初秋是最好的時節,不冷不熱,氣溫舒適宜人,山風也讓人舒心,心情也隨之繾綣。

老屋背靠大山,山林里古樹成片,挺立在坡上,和老屋交相呼應,院子裏的桃樹、梨樹、小葉榕枝葉茂盛,年年歲歲如此,這種美似乎永不會消散,離開故鄉后依舊魂牽夢繞。

當他老了,緬懷故鄉,或許可以來到鄉下,不過那時老屋不知還能不能住也是問題,田園生活說不定只是不切實際的夢。不管如何,人生大半路程都是孤寂一人,雖然最後葬在哪裏也逃不開寂寞,但死在故鄉更完整吧,從哪裏出來回到哪裏去。

很快嚴辭就笑了,現在還是童年,考慮那麼多幹嘛。

院子旁的小葉榕枝幹粗壯,嚴辭看着,忽然想到什麼,眼中忽然露出笑意,“我在小葉榕那裏做個鞦韆給妹妹玩吧,嗯,找個時間來做。”

在冬天到來前,把老屋子慢慢改造下,來年春天再種些花花草草,奶奶住得舒心,妹妹也開心。

當然,還有今日的事,也讓嚴辭長了教訓,報名表不再帶到學校去。

……

次日清晨,吃完地瓜稀飯便上學去。

因為每天嚴辭出門很早,嚴幼瑩又是起不來床的主,不到最後一刻不出發,現在漸漸只有他和妹妹一起上學。

在路上,嚴六堡捧着剛買的《飛鳥集》,一字一句地看着,書里插畫很美,彷彿過濾掉人間所有悲喜,看后心裏明亮和寂靜,而句中詩意小心翼翼地含在嘴裏,也唇齒留香,靈魂彷彿得到凈化。

“六堡,走路不要看書,對眼睛不好。”嚴辭看着妹妹走路還在看書,就自作主張沒收了她的書。

“給我啦,我眼睛好得很。”嚴六堡拉着他的胳膊。

“不給,這是為你好。”嚴辭態度強硬。

嚴六堡咬着唇,沒辦法,只能絞盡腦汁回憶剛才看過的句子,想着能不能背誦,這樣思索着,步子就不知不覺慢下來。

嚴辭看妹妹走得很慢,就伸出手,牽起妹妹的手,拉着她往前走。

妹妹的手很小,觸摸有點冰,卻很白凈柔潤,牽着很舒服,捏着很柔軟,嚴辭心底忽然柔軟了下來,這也太可愛了。

牽手並非情侶的專屬,關係親密就想牽,是情不自禁的事。

嚴六堡有些愣神,看着前方的嚴辭輕拉着她走,眨巴下眼睛,沒有想過掙脫,怯懦地扣住哥哥的手指,眼底露出笑意。

嚴辭感受到手漸漸溫熱,也有些感慨,他是第一次牽妹妹的手去上學呢。

不過他對妹妹這麼好,以後女朋友會吃醋吧,管她呢,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妹妹現在小小隻,軟軟萌萌,太可愛了,應該沒人懂他的感覺,童年的路這樣短暫,且行且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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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純白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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