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狐假虎威
李焰甲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天澤樓的,一路上渾渾噩噩,一直在埋冤自己,為什麼會把這群蟲豸當作是自己的盟友。
或許自己是真的巴心巴肝將其當作是志同道合的同志,但是他們眼裏,自己或許只是一個賺錢的工具罷了。
自己存在的唯一作用就是充當他們免稅的擋箭牌,直到皇帝對自己的眷顧被消耗殆盡后,他們就會轉身繼續尋找下一個擋箭牌。
回到自己的書房中,李焰甲獨自喝起了悶酒。
也不知道是怎麼的,明明已經是抱丹強者,本該千杯不醉的自己,喝着低度的黃酒卻也微醺了起來。
他想起自己少年時,因為體弱多病,被父親斷言今後沒法繼承李家迷蹤拳衣缽時的不服。
他想起自己青年時,通過不懈鍛煉,終於青出於藍成為了迷蹤拳當之無愧的掌門人時的快意。
他想起自己壯年時,會戰南北奪得天下第一的名頭,卻轉頭被洋人的傲慢給碾得粉碎的絕望。
但是這些都不及今天的事情給他帶來的衝擊大,從酒樓開始,一股自心底不斷燃燒的怒火就在灼燒着他的神經,讓他忍不住質問自己:“這大順,怎麼就變成了現在的鬼樣子?”
難怪當初太祖要血洗天下士紳。
難怪當初北虜崛起后,太宗雖然捏着鼻子改變太宗的政治主張,拉扯出一句“保天下”的場面話,也還要另起爐灶出一套實家子的血稅體系。
“該死!都該死啊!”
越想越氣,李焰甲居然咆哮了起來,隨後他抬頭看向了夜空中皎潔的明月,在鬱氣地驅使下,他衝出書房,在院子中打起了自己的錦繡山河拳。
他想着,古時候仙人在宴飲時,總會剪紙招下月宮中的仙子起舞助興。
今日自己鬱悶非常,復興大業失敗在即,藉著月色打拳,月宮中的仙子是否也肯賞臉降下人間,為自己這個失意者舞上一曲?
突然,李焰甲的身後傳來了武逸仙的聲音:“只是在這裏打拳的話,對現實可沒有任何改變喲!”
“什麼時候來的?”李焰甲問道。
“從該死的時候!”武逸仙靠在庭院裏的樹榦說道。
“三位大人都招待好了嗎?”即使在對三位狗官的極度鄙視當中,李焰甲還是很冷靜地詢問了武逸仙在他走後怎麼操作的。
“灌醉了,順便扔到了醉紅居的三位花魁床上,按照你的豐富,巡撫要胸大的,織造要腿長的,知府要最會彈琴的那個。話說回來,巡撫玩得還挺花,剛進門就開始喊媽……”
“好了,再說下去就不禮貌了。另外擅闖師傅的書房,你也挺不禮貌的,看來為師還得教育教育你,看拳!”說罷,李焰甲揮拳向武逸仙打去。
正常情況下,李焰甲從不找借口和徒弟切磋,只是今天心情鬱結,偏偏武逸仙還打斷了自己,那麼沒能請到月宮仙子,缺少的這塊情緒發泄自然只能由武逸仙來補了。
於是兩人在這院子中打了起來,用的都是錦繡山河拳。
在李焰甲不使用勁力,武逸仙不破除自己的實力封印的前提下,兩人倒是打得有來有回。
這讓李焰甲感到十分驚喜,暗嘆武逸仙不愧是自己當初第一眼就覺得一定會傳承自己武藝的徒弟。
隨後他又想到了可以傳承自己道理的侯錫山,以及以及被當作天澤樓未來護法人的李潤超,之前被三位狗頭大人搞亂的心態重新恢復了些許。
於是在又一次對拳過後,李焰甲收拳平息,拉着武逸仙回到了書房,打算師徒兩人繼續喝點小酒。
畢竟兩淮大水是註定的,天澤樓的紡織大業破產在即,反正是足夠讓人為此喝上一杯了。
不過武逸仙卻不這樣想,他看向桌上的酒杯,突然說道:“師父,其實兩淮的事情也不是沒有解法。”
“細說!”聞言,李焰甲來了精神,急忙把武逸仙拉到桌前。
“師父你那麼喜歡看書,不知你看過戰國策嗎?”武逸仙以問代答回道。
“我沒事看那些幹什麼?”李焰甲當然沒看過。
哪怕自己前半輩子是讀書人看不慣的武夫,那也是天下第一的武夫,自己要看書,也該看洋人的書,也要看洋人中一等一的顯學。
在李焰甲這裏,華夏的書籍已經是失敗者的著作了,不看也罷。
“《戰國策》裏講過這樣一篇寓言。有一天狐狸與老虎相遇,老虎就要吃掉狐狸,結果狐狸急中生智說自己是天帝的使者,任何動物都不敢吃它。
如果老虎不信,大可以跟在它後面,兩獸到森林裏去壓一圈馬路,肯定沒有任何動物敢放肆。
於是老虎照做了,兩獸走在森林裏果然任何動物見到狐狸立馬就跑。
但是這並不是因為狐狸是天帝的使者,而是因為它們怕狐狸身後的老虎啊。”
武逸仙邊說著,邊走到書房牆上掛着的地圖前指着申海說道:“師父里投靠浙黨,也是存了背靠大樹好乘涼的心思,整個大順都是當官了說了算,
當然,如果細而化之,整個大順名義上還是皇帝說了算,等出了北平城后,到了各省各府,則是當地官府說了算,再到鄉村裡,就是士紳說了算。
嚴格意義上來說,各個階層的老虎都不一樣。
師父你大概以為自己已經得到了最大的那隻老虎的青睞,這樣就能被低一級的老虎平等以待了。
但是師父啊,北平城的老虎實在是太遠了,哪怕你叫得再大聲,它也聽不到!哪怕它想要站在你身後,它也沒有那個力氣。
當然,如果只算這大順,江南這塊確實是浙黨的地盤,而您似乎沒法讓這隻老虎站在你的身後。
但是別忘了,這個世界可不只是大順,如果一隻狐狸真的需要一隻老虎站在自己身後,那麼為什麼不能讓目前最大的那隻站在自己身後呢?”武逸仙摸索着申海府的邊緣,那裏是英法兩國的租界。
“你是說投靠洋人?”李焰甲驚愕地問道。
“投靠太過於諂媚了,師父!不過是互相利用罷了,東印度公司的人想靠你獲得更加廉價的商品,而你想要通過東印度公司的渠道向歐美傾銷布匹。
你們雙方都知道對方不懷好意,但是你們都在賭自己會比對方先達成目的。
洋人要的很簡單,更加廉價的布匹,那麼只要師父你用其去交換洋人幫你從南洋運來糧食,兩淮的事情就迎刃而解。
不涉及運河,不涉及糧商,再派遣弟子護送糧草抵達兩淮分給織戶。
看,當你不需要浙黨的時候,它就再也不能對你造成麻煩了。”武逸仙的話語彷彿魔鬼的低語。
“這……”